韩晔握紧戚时序的手,不让他挣开。

  他亲戚时序是鬼迷心窍也是情不自禁。

  他原本以为不需要那么多的解释,关键是他向来谨慎惯了,自己都没理清楚的感情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相信呢?凭虚无缥缈的承诺?可他以为戚时序能懂的,毕竟他......这么了解他。

  细心地将最近这两年的细节串好,才发现眼前人对他的真心是多么小心翼翼。

  甚至在一个月前,戚时序蓦然从手里掉下来的花。

  他是知道自己花粉过敏的。

  所以当时误以为自己是因为崔旭的原因才接花,就一直低垂着头,不让自己看他难过的眼睛。

  他是还有一些东西没想清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年好似错付了感情,如何说情深几许?不知情深几许,却是说没就没?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让他想清楚对崔旭的感情。

  但是他是喜欢戚时序的。

  他一定是喜欢戚时序的。

  眼前人就是心上人,可戚时序竟然从没敢相信过。

  屋外的银杏飘飘洒洒,半是黄色萧索,半是白色无处琢磨。黄白相间,似乎落下只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曾经问过吴伊一个问题,戚时序要是呆在他身边不开心,是否放他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伊收拾文件的手都顿了一下,他静默良久,是存心想等一个答案。

  然后吴伊咬住唇舌,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很爱您。”

  却是旁人都看得出来戚时序很爱他。

  他也听出来了吴伊话中的隐喻,要是他真的对戚时序无意,觉得自己穷尽一生都对戚时序动不来情,甚至认为戚时序对自己的情感是一种拖累,那么他想丢就丢吧,又何必问别人,得来一个残忍的答案呢?

  他很爱他。

  所以真的认认真真躲在别人的影子里活了三年,这三年,呵,这三年......

  是他自欺欺人地下定义,反复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利益的游戏,可是他对着崔旭都从来未生出这些旖旎的心思,对戚时序的渴求又从何而来?

  戚时序这么多年借崔旭的壳子爱他,好不容易哄着他蜕下自己的壳,把那些藏住的爱意显露了一角,这一切都源于他自身,他却问旁人,要不要放走戚时序?

  怎么放?

  心知肚明。戚时序会怎么想?他察觉到他的爱意之后心生厌烦,觉得无比恶心,所以解除合约关系要他滚。

  就是这么简单。

  他竟然还妄图冠上爱他之名,真是嘲讽啊。

  韩晔灼灼的目光看着戚时序,瞧着对方躲避的眼神,原本坚定得不行的话,突然就有点舍不得说出口。

  他伸过手去,摆正戚时序的头:“别躲着我好不好?”

  “没......”

  戚时序有些不适地弱弱反驳,韩晔却笑了下,有些肆意,透露些少年时代的野来。

  “你就有。你都不敢看我。”

  “戚时序,你听得见我喊你吗?”韩晔认真地注视着戚时序的眼睛。

  “你听得到我喊你小七吗?”他本来就没准备让戚时序回答,他要让戚时序自己想清楚,免得,这个人不信,以为自己是在骗他......

  “你觉得我还会带着谁来寺庙吗?”

  “你知道我写了一个晚上的策划,却不知道许什么愿,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详细说说这个‘活动策划’?”

  “戚时序,我的真心,你感受到了吗?”

  韩晔噙着笑,目光温柔,看着眼前人的眼尾处红成一片像是胭脂涂抹错了地方,却将狐狸眼的魅色展示得一览无遗。

  戚时序懵懂着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他可能真的被韩晔一句句话砸蒙了,以至于吞吐着话却发不出声来。

  我知道。

  我能感受到。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

  他向来把这些日子当成补偿,当成一个多年难以割舍的误会,他以为韩晔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毕竟他是他,韩晔是韩晔。

  他们两个人是云泥之别,他和......崔旭更是云泥之别。

  可是胸腔疯狂跃动的心脏不听他的自我劝说,雀跃得像是要立刻回答韩晔的问题。

  他拿着另一只手压,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怎么办?满脑子的怎么办。

  他好像是犯病了。

  韩晔不顾戚时序挣扎地身体,他早就知道对方的反应不会太好。

  却也没想到真的如同吴伊所言出现严重的失语症状。

  极端的自我厌弃,自己的伤害让他越伤越深,以至于抑郁和焦虑共同发作,把戚时序逼成了这幅模样。

  竟是连一个爱字都要不起了......

  “戚时序,我喜欢你。”

  韩晔还是要说,他看着眼前人的不敢置信却觉得一把尖刀剜心搅动,他必须得说。

  不管戚时序的反应是如何,他连他爱他都不敢信,之后的爱意表达如何才能奏效。

  戚时序终于不再挣扎,他并非是挣不脱韩晔的束缚,只是眼前人看向他的目光太炽热,他不想伤着对方。

  仔细辨伪着韩晔眼中的情绪,却发现真的如同他的话语一般全部都是恳切。

  戚时序带着血气的一笑,伸手将韩晔揽入怀里,挑起他的下巴,低头亲吻。

  韩晔的唇很软,和他的性格一点都不一样,此刻闭上眼睛,将里面的悸动都遮得七七八八,却显得睫毛很长,一颤一颤得几乎要扰乱他的心。

  他亲吻的近乎凶/猛,舔/舐着韩晔的齿舌,将表达过的爱意余韵收缴一空,他表达过的爱,他深切体会过的爱。

  殷红的唇舌依然厮守着,连带着十指相扣的手。他们的身体密不可分过多次,却在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相拥。

  银白的银杏坠落是自然时令,可是年年花开,年年花落,端的是循环无穷,落红有情,落叶自然有情,拥抱着大地从来不是放手,而是化作春泥,许下更好的重逢。

  他们不随着自然时令,韩晔勾勒着戚时序优越的眉骨,用力将自己和他贴得更近,唇齿依然厮磨,浅笑了下。

  他们是人定胜天。

  风不止,叶簌簌而落,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雪,他们交换着吐息。

  最后还是韩晔撑不住轻轻推了戚时序一下。

  戚时序有些欣赏地看着韩晔因为缺氧而涨红的脸。眼中是克制不住的餍足。

  “你还没告诉我,你听到没有?”韩晔瞧着笑意满脸的戚时序有点恼。

  戚时序扣紧韩晔的手,目光里都是温柔:“听到了。”

  好不容易等来的一句喜欢,怎么可能放过?

  戚时序想着,我爱你,很久之前就爱。

  是十八岁的阳光照在病房里少年脸上的那一刻起。

  是呆在他身旁时刻都想吻他开始。

  是明白他把自己当成过独一无二的存在的时候。

  可他惯不会表达,觉得浓情蜜意太粘,又觉得此刻不说点什么难以称景。

  戚时序思绪良多,他把真情遮掩了太久,不知道怎么展现出来才不会让人生厌。

  所以愈爱愈笨拙,愈珍视,愈僵持在原地。

  想着,戚时序牵过那只和韩晔十指相扣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处。

  此刻举头三尺真是神明。

  所站立的大殿焚香缭绕。

  他这时候说爱,好像才不显得浅薄。

  距离一点点拉近,戚时序让韩晔仔细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的心口处有一道疤,经年累月都不见好。

  那时候他便是死过一次。

  当时最后想着的是韩晔。

  所以,算不算是爱了一生?

  这藏了一生的爱,在心海中熨烫,渐渐得都快要沉入深海,可是这个人只说了句喜欢他,就海啸顿起,波涛汹涌。

  所以,韩晔,你感受到这一声声心跳,是海洋击打礁石的回响。

  我很爱你。

  “你听到了吗?”

  戚时序笑中带泪,那颗崔旭没来得及拿走的心脏,是他身为戚时序的最后证明,我拿这个证明我爱你,韩晔,你应该会听到的吧。

  韩晔扬起笑,他想要拭戚时序的泪,不合时宜的想着自己好像总是把戚时序惹哭。

  可是这些从来没在他眼前流的泪,是不是这些年他没看到的地方,戚时序所受的委屈呢?

  顿时就有点舍不得擦,他想捧起来看看。

  晶莹的泪珠划过红色的泪痣,戚时序仍然在等他的答案。

  “听到了。”

  比海潮更汹涌,比蝴蝶震动的频率还要快,不然从何解释,我的心里涌起那样多的风暴。

  焚香四起,抬头瞻仰神明。

  前一晚想不出来的愿望,突然就有了答案。

  您在高堂上,可不可以看清我身旁的人,他叫戚时序,千万不要把他认错了。

  他就认错了三年,也就永远错失了那三年。

  您看清了吗?我的心上人,我的爱人,我许愿要他一生平安的人。

  请把我余生剩下所有的好运都给他,让他一生平安顺遂。

  而余生所有,他身旁有他,好不好运应该就不重要了。

  戚时序听不到韩晔的愿望,却能看见那双倒影着他身影的眼睛。

  他一无所有。

  要不起神佛的承诺,曾经就是在庭下一想,韩晔就真的喜欢了他,已经耗尽了这辈子的好运了吧。

  那么,如果真的上天有灵的话,就让我可以一直陪着他吧。

  把我这一无所用的情深,说给他听。

  用我这情深护他平安喜乐。

  永远的平安喜乐。

  两人之间在下山时都沉默无言。

  方才的情感宣泄可能透支了,现下觉得对方在自己身边就很好。

  “刚才许了什么愿?”韩晔侧过头问戚时序。

  “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