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在战场上可谓之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哪怕是带上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江瑢予,他也仍然是游刃有余的。

  手中长剑快若闪电,出手迅疾如风,凌厉剑招一递,敌人顷刻间血弧飙起,只来得及茫然瞪大眼睛,还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倒下了。

  江瑢予看着这样的沈韫,眼底迸射出越发欣慰的光亮,武器纵过的疾风拂过江瑢予额边鬓发,让他那双本就熠熠生辉的凤眸更加一览无余,沈韫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原本还有些担心江瑢予受不了战争的血腥,怕他生理不适,见状沈韫心彻底放了下去。

  江瑢予能坐到这个位置,其心理素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诏狱里的各种残酷血腥可不比这里干净多少,他见过的腌臜事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此刻的姿态竟然还很闲适。

  有沈韫在,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敌军统帅这一箭不成,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对付江瑢予了,且不说经过方才那一遭,让江瑢予身边守卫一下多了好几层,将他护地滴水不漏,就是他现在在沈韫的护翼之下,敌人还有没有机会突袭都得另说。

  结局早已毫无悬念,他们败局已定。

  似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军一路势如破竹,挡无可挡,不论敌军如何负隅顽抗终究也只是徒劳,他们阵型早已被我军打散,溃不成军,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聚不得聚,退不得退,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拿捏。

  甚至根本不用我军再出手,他们就已经自发退缩溃败了。

  沈韫纵马带着江瑢予一路驰骋,长剑掠过之地,再无一名敌军有命存活。

  江瑢予后背紧挨着沈韫热烈跳动的胸膛,感受到的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金戈铁马般的恣睢快意,他因身体原因学不了拳脚,上不了战场,但因为有沈韫在,该感受的,没机会体验的,他俱都从未漏缺过。

  这一刻,似是生命都圆满了,当然,如果沈韫能够再开窍些就更好不过了。

  想着,江瑢予侧首,不满觑了青年一眼。

  沈韫因为刚击杀了若干敌人,周身凌厉锋锐的气势还没有散尽,甚至脸上还擦了一条血线,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凶煞可怖,然而江瑢予却是半点不怕的,他就着在沈韫怀里的姿势微微转过身,抬袖擦掉沈韫脸上血线,青年的眸光顿时柔和下来,再是犀利可怕的修罗在江瑢予手底也会瞬间化身成为绕指柔。

  这一点从来毋庸置疑。

  这一次也不例外,沈韫在对上江瑢予时,他的目光仍旧是平静甚至是有些无奈的,江瑢予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叫人无可奈何,“别闹。陛下,想要报复回去吗?”

  “什么?”江瑢予先是被沈韫前半句话说得一愣,后又被沈韫后半句说得一怔。

  报复回去?怎样报复?大败敌军后杀了对方?还是凯旋后再用我朝威压镇压北越?

  头顶倏然传来青年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沈韫笑了,“陛下聪明一世,怎么这个时候犯起了糊涂?北越大败,死了这么多人,敌军将领回去必然人头落地,失去君心,他们也不是傻子,死在君王的惩治屠刀下哪有死在战场上光荣,他们不可能再回去。与其让别人杀了,不如陛下亲自来。”

  闻言,江瑢予眼睛霎时亮了亮,就在这时,沈韫脚下一踢,一柄长戟从地上被沈韫的脚尖拨起,眨眼间就被沈韫握住放到了江瑢予的手上。

  沈韫一拉缰绳,策马横越过疮痍战场,江瑢予眼前是向后急掠的兵士,耳畔是呼呼鼓荡的风声,他手上握着一柄颇有重量的精兵长戟,少顷他被沈韫带着纵马到了我军战车旁,这原是拿来投射火石的,江瑢予几乎是立刻地就明白了沈韫的意思。

  “他射你一箭,咱们就还他一箭,陛下说可好?”沈韫不是在问江瑢予的意见,他是完全笃定着的,一个飞身抱住江瑢予,从马上腾跃而起,刹那间两人已经稳稳立在高阔挺拔的战车之上。

  沈韫握住江瑢予的手,带着他一步步将本该放置火炮的地方放上长戟,“陛下看见了吗?”

  江瑢予顺着沈韫的指引看去,目光的尽头处正是敌军的首领,那原本端坐高位睥睨指挥的统帅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击杀一个又一个的敌军,然而落败是大势所趋,即便对方有通天之能也只能落个满身狼狈。

  此刻映在江瑢予瞳底的统帅哪还有一点风度从容,盔甲被破,满身伤痕,不过是硬撑罢了,与其耗尽力气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战场上,江瑢予也不再犹豫,被沈韫抓着的手指蓦然一松,沈韫控制着战车开关,用力向上一提操作阀,咻——

  这破风呼声比之之前对方射来的一箭更为强劲,更有力道,那真是无懈可击的一箭,穿透力十足,攻击力十足,转速力十足,不给敌人一点反应的机会。

  统帅前一刻还在和敌人拼命厮杀,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就剧烈紧缩到了极致,一柄飞速旋转着的长戟朝他呼呼打旋飞来,在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方才和江瑢予一模一样的绝望,同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区别在于,江瑢予有人来护,而他的手足已经全部被敌军折断了,他是仅剩的唯一一个。

  没有人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在临死之前他甚至没有机会再说些什么,留下一句遗言,哪怕是再多杀一个敌人,他也做不到了。

  噗呲——

  戟尖穿刺皮肉,从他腹腔悍然捅了进去,再从他的后背凶猛穿出,被这强劲的力道一掼,他整个人直接被钉倒在地,为数不多的手下见到,登时目眦欲裂:“元帅!统帅死了!我们战败了!”

  顷刻间,失败的颓势如潮水般汹涌席卷,将剩下不多的敌军强势吞没。

  染血旗帜,锋利武器,沉重铠甲瞬间呼啦扔了一地,敌军再顾不得浴血奋战,拔腿就调转方向往回逃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军又怎可能放虎归山,姜凡下令,“众将士,随我冲杀!一举拿下敌军!”

  “杀!杀!杀!”

  马蹄飞扬,烟尘四起,硝烟战火都被抛之脑后,沈韫再次抱着江瑢予飞身而下,纵马而上加入大部队中。

  一刻钟后,我军收到了敌军狼狈送来的投降书,或许都没有一刻钟,总之这一切是非常迅速而利落的,几乎没费什么功夫。

  堪称是我军参与战争以来最顺利、损伤最小的一场战役了,原本预估的一年半载时间更是没有用到,仅仅用了预估情况中最短的一半时间就率先完成了目标,全员欢呼。

  拥护江瑢予回营地,剩下的两国谈和,北越如何向我朝朝贡俯首之事那都是后事了,这些是江瑢予需要考虑的,已经不在他们这些将领军士的考虑范围内,众人激动地赶紧整军回去收拾行装了。

  沈韫和其他将军还有一些收尾之事需要一同处理,江瑢予本也打算举步过去,不过在半途被小太监叫住。

  “陛下,宫里又来信了,这次除了高总管的信,还有御史大人的,陛下现在是否先去看信?”小太监有些战战兢兢,他们在这里耽搁地太久,高总管的信笺一封接着一封,厚度一次比一次增加,绕是他们,也是提着胆子在江瑢予手底下办事的。

  江瑢予闻言,收回准备去议事厅的脚步,反正收尾之事他们足够应付了,他在众人的兴奋声中悄然回去营帐查看起信笺。

  先拆封的是御史密信,江瑢予迅速浏览,朝中发展和他临走时预估地差不多,没出什么差池,江瑢予又转而拆开另一封,是高福给他的信。

  这封信上内容相较于御史没有太多出入,不过更为细致,朝堂事无巨细全部列举其中。

  江瑢予注意到了一点,高福来信中说,内阁成员在江瑢予不在的时日,私下和各方官员走地极近,包括但不限于翰林六部,以及其他行政政要机构,江瑢予看着这一条,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久久凝视那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瑢予并非怀疑御史叛变,御史的为人没有人比江瑢予更清楚,他没有汇报这一点,甚至在以往汇报政事上都没有提及,那么最有可能的,只剩下一个原因:

  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御史是什么人,是何官职,他本就身居监察一职,理应对整个朝堂都了如指掌,如果连他都能够被蒙蔽,那该是何等能耐的手段?

  内阁。

  内阁成员是江瑢予登基后一手提拔起来的,贵精不贵多,只听命于他一人,什么时候也自降身份和这些官员走的近了。

  是有人在其背后撺掇指引,还是他们自己野心膨胀,趁着皇帝不在朝堂立刻就紧锣密鼓地盘算起来了。

  不过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江瑢予都不会轻易放过,再有这种妄想把持朝政之流,怕是想步夏立淳的后尘了,江瑢予想到此处,目光一沉。

  就在这时,他的营帐被猝然掀开,是沈韫迎面走了进来。

  “陛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瑢予将信纸一收,举步走向沈韫,唇角带上惯常的笑意,一想到朝中局势,还有他和沈韫之间叵测的未来,江瑢予已经没有耐心再拖延下去了,他上前猝地抱住沈韫,几乎整个人都缠在了沈韫身上,声音艰涩地问出:

  “这一次,你愿意好好随朕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