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瑢予的伤在右肩胛骨,算不得严重,但毕竟毒针染着毒性,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快醒来,加之江瑢予本身体质偏弱。

  大夫说了,江瑢予晚上怕是还得发上一场高热。

  沈韫一想到这些,就不敢有片刻放松。

  他打好热水,亲自替江瑢予换了一遍药,又给江瑢予洗了脸,连他每个手指缝都细细擦拭,一点外露之处都不放过,至于没有露的地方,他有心也没胆。

  犹豫许久,到底还是放弃了。

  所有事情做完后,沈韫就陪在江瑢予的床榻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以防江瑢予有什么特殊情况他没有及时注意到。

  江瑢予昏睡时是很安静的,他的呼吸清浅均匀,几乎不发任何声音,半边侧边压在了枕间,露出的剩下半边侧颜俊美秀静,没有了平日的威严嘲讽,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沈韫看着这样脆弱恬静的江瑢予,一颗心也软地不像话。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永远会对这样的江瑢予极致沉迷。旁人再俊美,也不及他半分,江瑢予在他心里永远独一无二,无人可及。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

  沈韫间隔一刻钟便会查探一下江瑢予体温,待到了半夜,江瑢予不舒服地哼了一声。

  沈韫知道,他开始发热了。

  沈韫连忙又去打了一盆水过来,用毛巾蘸水敷在他额头上,一遍遍给他换水擦手擦脸,不厌其烦,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江瑢予终于安静下来。

  沈韫松了一口气,将他鬓角沾湿的头发捋至两侧,彻底露出江瑢予一张完美无瑕的脸颊。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便没了一丝睡意。

  单单这么看着江瑢予,他都可以看上一整天。

  可惜他没能如愿地一直看着江瑢予,又过了半刻钟,江瑢予再次皱眉闷哼,甚至还将自己蜷了起来,沈韫顿时紧张得不行,又是探温度又是查看伤口的,结果都没有什么异常,江瑢予没有再次发烧,伤口也没有恶化感染。

  但他好像还是很难受,眉心紧紧皱起,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

  沈韫着急上火,问他哪里不舒服,江瑢予也回不上话,就在沈韫急地焦头烂额准备去医馆把大夫再请过来时,江瑢予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

  他哼唧一声。

  沈韫没听清,凑近过去听,听到江瑢予嘟囔着说冷,“好冷……”眼看着人齿间都在微微打颤,一张小脸苍白地令人心疼。

  沈韫再也忍不住了,他箭步抱过来一床被子,将江瑢予裹得严严实实。

  本以为这样江瑢予就不会喊冷了,没成想他眉心皱地更加厉害,动来动去,沈韫紧张俯身去听,却只听到江瑢予抱怨似地轻哼:“重……”

  沈韫:“……”

  好吧,这里的棉被确实没有皇宫里的鹅绒被轻盈,但是凑合凑合总还可以的吧。

  然而,事实证明不可以。

  身骄肉贵娇生惯养的帝王受不了这种凑合,窝在被子里面挣扎起来,想把沉重的棉被踹掉,可惜帝王还病着,浑身绵软没有力气,他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这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只能不舒服地反复哼唧。

  沈韫见状心疼坏了,怕折腾江瑢予体力,赶紧一把将厚棉被抱走了。

  压力解除,江瑢予总算老实了,不再挣扎。可是很快他又闷哼起来,口中断断续续喊着冷,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

  沈韫无奈极了,眼看着怎么都伺候不好人,站在床前着急上火,一会儿替江瑢予掖好被子,一会儿又替他试探额头温度,就在他再一次伸出手时,手猝不及防被江瑢予一抓,沈韫浑身一震。

  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然而江瑢予非但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亲切地将脸贴了过来。

  沈韫:“!!!”

  江瑢予这是在考验他的耐力吗?!

  大概是发现这里比较暖和,江瑢予整个人都攀了过来,亲昵地贴了贴沈韫的掌心,这里温暖又干燥,十分舒服。

  沈韫被他这样蹭地招架不住,他喉结上下一滚,一俯身喑哑问:“……陛下,你还清醒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病弱中的江瑢予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循着本能去依靠那一抹无比熟悉令人安心的气息,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甚至还因为只贴到了掌心那一小块地方而不满地皱起眉,用软绵绵的手拽着沈韫的腕下扯。

  沈韫呼吸一深,再也忍不住了,江瑢予再这么闹下去,两个人都别想好好睡了。

  他扒开江瑢予虚软无力的手指,在江瑢予发出不满的闷哼之前一掀棉被,脱下外衣躺了进去,就在江瑢予不满手中那一点热源消失时,他整个人侧歪过去,却正好落进一个火热滚烫的胸膛里,鼻尖都被熟悉温暖的气息所包裹。江瑢予终于不再哼唧了,他满意地自己找好一个舒服位置,靠着睡着了。

  沈韫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任由江瑢予枕着。

  良久,一直到江瑢予呼吸再次均匀下来,沈韫这才轻轻动了下,伸出双臂将江瑢予牢牢抱在怀里。

  他垂着眸看向江瑢予乌黑的发顶,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人就算是生病了睡着了也不忘物尽其用,沈韫一时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无奈,他看着江瑢予无比娴熟地抱着他睡觉,一时之间更多的还有心酸。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床上床下两副面孔。

  沈韫永远也忘不了江瑢予极速变脸的模样,分明前一刻他们还在床榻间难舍难分,情深款款,甚至江瑢予白皙的面颊都会浮上一层漂亮的薄红,将他勾地欲罢不能,偏在他对江瑢予爱地至深至切时,这个人却能狠心将衣裳一件一件穿戴完毕,所有暧昧痕迹都随着衣料的遮掩一并埋葬。

  沈韫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跟那点微不足道的失望比起来,他更多的还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炽烈爱意,这三年间要说一点不恨江瑢予那不可能。

  他刚被江瑢予送走时,恨不得立刻回来生撕了他,啃下江瑢予身上一口鲜血淋漓的皮肉来解气。

  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

  这个人别说是掉一块肉,就是掉一滴泪,都能要了他的命,他想要什么自己都会不遗余力地争取。

  没有军功,他就去挣,没有官职,他就去爬。

  为了重新回到这个人身边,沈韫几乎耗尽了一切。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坚持,可是对方是江瑢予啊,不管这个人怎么对他,哪怕狠心抛弃他,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还是会拼了命地重回江瑢予身边。

  哪怕从此后只能仰望他。

  因为,他真的是好爱他。

  没有来由的,自江瑢予在他有记忆就陪伴他开始,一直到现在,再到这往后余生的许多年,他都无法挣脱名为江瑢予的宿命。

  这大抵,就是他的命了。

  沈韫抱紧安稳熟睡的江瑢予,同样一阖眼皮陷入梦境。

  ·

  江瑢予是在睡梦中被热醒的。

  沈韫怕他还冷,本就做好了充分的保暖措施,加之他又将江瑢予紧紧抱在怀里,他身上的热量毫无保留地裹挟住江瑢予,让他保持一个最舒服的姿态安稳睡去。

  江瑢予在沈韫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很快退了烧,在将至拂晓之际被青年灼热的体温热醒过来。江瑢予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里衣黏在身上有点不舒服,他轻轻挣动了一下,沈韫却将他抱地更紧。

  嘴里从善如流地哄了句:“不冷了啊,陛下睡吧。”

  江瑢予挣动的动作一滞,他一偏头,正对上沈韫睡得深沉眼下却一片青乌的下眼睑。

  青年照顾了自己一晚上,之前又应付了那么多刺客,想来也是很累了。

  江瑢予放下动作,没有再动了。

  他继续保持着这个自然睡在沈韫怀里的姿势,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困意,不过也没有任何不适,很快就习惯了过来。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五味杂陈的。

  这样的亲密姿势沈韫以前经常用,从他还小的时候,那时候小小的少年不管在外面有多意气风发,骨子里还是会因为缺乏父母的关爱而敏感不已,在无人的时候像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狗。

  江瑢予有次见到小沈韫把自己团起来独自伤心,想起自己同样失去母妃,伶仃一人,蓦然心软将人抱起安慰,哄着他一晚上,直到这小少年在自己怀里蜷缩着睡着了。

  从那以后,沈韫就总要缠着他一起睡。

  江瑢予那时身子骨差,浑身冰凉,而小沈韫则像一个炽烈的小火球一样,温暖又纯稚,江瑢予实在找不到拒绝这样一个小孩子的理由,便默许了。

  而这一同榻,就是好多年。

  沈韫长大了,从幼童长成少年,在他面前也还如当初一般黏人幼稚。江瑢予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他教了沈韫许多东西,沈韫在外头也都是一副独当一面的成熟样,怎么一在他面前就——

  江瑢予有些头痛扶额。

  这些都没什么,他也不介意,只是有些担心这小崽子过于单纯了,不过有他看顾着,沈韫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只是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再也无法和沈韫同榻而寝。

  少年成长地极快,身量在急速抽条的时候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江瑢予每每都是被少年硌醒的。

  其实两人只要稍微睡开点也没事,只是他一睡着就会熟练凑近少年滚烫的身体,而少年也会自然搂紧他一起睡,两人根本密不可分。

  在这事发生了好几次之后江瑢予终于忍无可忍,提出了分床而睡,沈韫一听到他话,瞬间眼眶都红了,委屈极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瑢予也不好说,毕竟那是少年正常的身体反应,他也不能阻止,但每天晚上被那样硌着,他根本没法安睡,因此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两人同房分榻睡。

  少年虽然委屈至极,不过不想惹他的殿下不开心,也就可怜巴巴地同意了。

  只是会在白天各种粘着他的殿下找补回来,这些江瑢予也都随他去了。

  江瑢予尽量闭上眼让自己忽视青年的动静。但是,根本忽略不了,这青年尺寸比起当年居然更甚——

  江瑢予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他抱得一身潮热。

  年轻的帝王一个嫔妃都不曾有,尽管这方面的欲望近乎于无,但他毕竟也还是个成年正常男人,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还曾和沈韫有过肌肤之亲,要说完全没感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江瑢予额角青筋一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搡开了沈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