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史候爷病逝辽阳府一事传回京城之后, 史夫人便就病了, 没多久就有下世之状,不只史夫人病的厉害,就连两个儿媳也日日哭泣, 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外人只道史候爷是病死的, 但她们自家人却知道史候爷是被雷劈死的, 时人迷信, 如果不是犯了大错的话, 怎么会被雷劈死, 再听闻史老大和史老二当日便被圣上下旨扶灵回京, 但圣上却丝毫不提爵位继承一事, 史夫人便知道不好了。

  见两个儿媳一脸慌乱, 几个孙子、孙女亦是满脸不安之色,史夫人喝斥道:“怕什么,老爷再怎么说也开国功臣, 圣上再怎么的也会给老爷一个薄面。”

  是的,圣上最好面子, 绝对不愿落下一个苛刻老臣的名声。

  史老大家的和史老二家的虽有满腹担忧,但看着一脸病容, 蜡黄着一张脸的婆婆,什么都不好说了, 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史夫人见一屋子妇人孩子, 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就连平日里机灵的老二家的也是一脸慌乱, 她把几个姻亲故交拉拔了一下,暗暗叹了口气,略略理了理头发道:“让人给贾家下帖子,我明日去贾府一趟。”

  大丫怎么都是贾府的正房太太,看在大丫还有两个外孙的份上,贾家总该搭把手吧。

  史老大家的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强笑道:“老太太怎么突然想要去贾府了呢?”

  “我去见见大丫。”史夫人教训道:“我知道你们还恼着大丫,不过眼下也只有贾家能给咱们搭把手了,贾源深受圣上依重,他的一句话,可比你们娘家人的好几句话都要来的有用的多。”

  说到这,史夫人特意看了两个儿媳一眼,暗暗惋惜。

  老爷当年给两个儿子说亲之时,只说今后怕是文人的天下,便给两个儿子都聘了文人家的闺女为妻。老大家的和老二家虽然嫁妆不丰厚,但他们史家也不计较这些,只要他们夫妻和乐,也就罢了。

  不过一个只是三品官家的嫡女,另一个只是五品官家出身,这娘家不够给力,眼下全然帮不上忙了。

  史老二家的推了推史老大家的,史老大家的推了推史老二家的,又使了个眼神,两人都一脸为难之色,似乎是有什么话儿不敢说。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史夫人没好气道:“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史老大家的一咬牙,终究开口说了,“老太太……大姐她……她……”

  “她什么!?”史夫人心下一紧,“还不快说!”

  “老太太,大姐她过逝了。”史老二家的见史老大家的吞吞吐吐始终不敢说,大着胆子帮忙说了。

  说起来也真是极巧,史候爷前些时候才被雷劈死,大姐后脚就跟着去了。

  史夫人整个人都快晕了过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史老大家的叹道:“也不过就前天时候的事。”

  因为史夫人身子不好,她们又知道史夫人素来最疼这个女儿,是以妯娌两商量了一下,悄悄把这事暪了过去,如今见婆婆要上贾府,知道这事暪不过去,也只好说了。

  史老二家的见婆母神色不好,宽慰道:“大姐眼下这样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与其零碎的受着苦,现下走了也好。”

  虽是恼着大姐,但听闻大姐成了活死人,史老二心下不忍,也曾让史老二家的跟着婆婆去荣国府探望大姐几次。

  当时婆婆只顾着去瞧政哥儿,倒是史老二家的还当真进了大姐的房里跟大姐说了几句话,那房里的味道……史老二家的至今想来都会作呕,最让她后悔的,莫过于她当时一时手贱好奇的掀开了大姐的被子,那时的情景,她至今想来都会做恶梦。

  荣国府虽是处罚了照顾大姐不经心的珍珠,打了珍珠一顿板子之后,还把珍珠赶回了庄子上,不过太医也说了,大姐不过是熬日子罢了,眼下早早走了,对大姐也是件好事。

  史老二家的不提这事也就罢了,一提到这事,史夫人顿时疼的忍不住槌心肝了。

  她当时是真的不忍心女儿一尸两命,这才把史候爷交给她的药略略减了一减,万没想到女儿虽然没死,也保住了外孙的小命,但这代价却是让女儿生不如死的足足熬了一年多。

  当她见到女儿几乎腐烂见骨的下半身之时,她当时当真恨的想拿刀砍死珍珠,她的女儿好歹是荣国府的正房太太,怎么会落到让贾家一个奴婢糟蹋成这样的地步?

  想到女儿死前还受着这般苦楚,史夫人暗恨道:“好个贾家,当年逼着咱们家手刃亲女,眼下又活活的让我女儿寸寸靡烂至死!”

  “老太太!?”婆婆这话中带出来的信息量太大,史老大家的和史老二家的顿时呆住了。

  “婆婆!”史老大家的惊呆了,“大姐可是给贾家连生了两个嫡子呢,贾家怎么……?”

  “还不是为了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贱种。”史夫人冷哼一声,见两个儿媳都是一脸不信之色,她最后也颓然道:“罢了,这个中真正的缘由如何,我也不甚清楚,怕是只有你公公和贾家人知晓了,这事你们两个就给我烂到骨子里去,绝对不能说出去。”

  虽然这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故哥儿,但她思前想后,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那里会缺庶子,况且大丫可是给贾家生了两个嫡子,那一个不如故哥儿珍贵。

  史夫人心中有数,想来贾家逼她们要了大丫性命的背后应有其他原由,只是她们不知道罢了,而且说句不好听的,怕是大丫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会如此。

  “不成!”史夫人眼眸微眯,微微冷笑,“贾家想抛下我们史家,可没这么容易。”

  同样为四王八公之家,同样都是开国功臣,谁也不比谁干净。

  且不说史夫人去了荣国府一趟之后,好些箱笼悄悄地从史府搬去了荣国府,又悄悄进了贾赦与贾政两兄弟的私库之中,就在史家女眷惶惶不安的等待之中,他们又接到了史老大与史老二惨死在扶灵路上的消息。

  因着史候爷之事,圣上厌弃了史家,便早早让史老大与史老二扶灵回京,但大军即将回京,岂能让史候爷的棺木走在圣上前头,是以史老大与史老二反倒比圣上略略晚上几日出发。

  史老大深怕回京的时间太长,以致于史候爷的尸身生变,于是乎便于其弟商量,直接借了王家的商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师,不料却路上遇到台风,整艘船就这样沉到水里,不说史候爷的尸首就这样没了,就连史老大与史老二也跟着没了。

  当消息传到史家之时,史夫人哇的一声口吐鲜血,当场晕死过去,之后再也没醒来过。

  一夜之间,史家的男人前脚刚走,后脚史夫人便也跟着过世,史老大家与史老二家的妯娌两人也急的病了,好几日都缓不过来,只是各自抱着各自的孩子哭泣。

  家中虽没了主心骨,但好在史家的史大管家还算得力,虽是哀痛,但还是把史候爷夫妇与史家两子的葬礼安排的有条不紊。

  俗话说人死为大,贾老太太虽是恼了史夫人的逼着她们代为保管史家家财,不过念着史候爷夫妇终究是赦哥儿与政哥儿的亲人,思前想后,还是安排路祭,并让赦哥儿亲自去给史候爷夫妇上柱香,也帮史家略略撑撑场面。

  史家成年男丁几乎死绝,就连超品的史候爷夫人也跟着走了,史家没落在即,虽然还有一个爵位,但史家孙子还小,圣上也没半点旨意下来,将来能不能顺利继承爵位都还是未知数呢。

  再加上史家一口气死了那么多人,京中也有了些疑心史家作孽过重的说法,人人惧了史家,更是不敢轻易上门了。史家灵堂内冷冷清清,竟不似个超品候爷的葬礼。

  贾赦今年也不过六岁,还是个孩子,也就不避嫌,直接进了灵堂内室与大舅母和二舅母说话。

  见二位舅母一身缟素,几个表姐弟都一脸惶惶不安的跟着跪在自个娘亲身后。

  见平日里傲骄的二个表姐妹就像是败落的小公鸡般垂头丧气,双眼甚至哭的红肿,贾赦一瞬间竟有些不适应了,他微微一叹,正了正神色,低声道:“大舅母、二舅母,还请节哀。”

  史老二家的抹了抹泪,有些希冀的问道:“赦哥儿,你祖父可有什么书信回来?”

  按里公公贵为超品候爷,婆婆亦是超品诰命夫人,礼部该安排人来帮助置办丧礼才是,但至到今日,也不见礼部派了人来,也不见有任何对公公的追封,这着实有些不对,也不知道这保龄候的爵位……

  史老二低声问道:“圣上对保龄候的爵位究竟有什么想法?”

  史老二家的忍不住望向自个儿子,这爵位继承向来是讲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按理这爵位应该是史老大继承,不过史老大膝下并无嫡子,只有一个嫡女与一个病歪歪的庶子。

  而她却给史老二生了一子一女,按说她的儿子才是嫡出,这爵位也该落到她儿子头上才是。

  史老大家的微微皱起了眉头,都什么时候了,老二家的还想着爵位?说句不好听的,瞧着眼下的情况,别说是爵位了,只怕她们几个的性命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更何况赦哥儿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能懂得些什么?

  不过瞧着老二家的脸色白的厉害,便也知道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这次史家连死四人,她的娘家和老二娘家再怎么的也该亲来奠祭才是,结果她娘家也不过就派了个管事娘子来,而老二家的连面子都不肯做,压根没派人过来。

  怨不得老二家的见了赦哥儿便是溺水之人捉住一根草不放,问起这事了。

  史老大家的心思玲珑,早从圣上直接让史老大与史老二扶灵回京的举动中看出了几分,再见今日门庭冷落的模样,便知道史家这次好不了了,莫说是爵位不保,只怕……

  “母亲……”史老大家的嫡长女──史彤拉了拉史老大家的衣领,低声问道:“母亲,我们会被赶走吗?”

  “不会的!”史老大家的连忙安慰着,强笑道:“我们好好的怎么会被赶走呢?谁胡说的话?”

  “是奶妈……”史彤不安道:“我瞧奶妈都在私下收拾着东西,说以后怕是待不了了。”

  “哼!”史老大家的脸色一沉,“别听她胡说八道,一个下人罢了,懂得什么。”

  “嗯。”史彤乖巧的点了点头。

  瞧着自己的女儿惨白的小脸,史老大家的怜惜的将女儿抱在怀中,虽然女儿出生后未久,这史家的情况便大不如前了,不过毕竟是候府嫡长女,该有的待遇还是有的,何曾受过这等子罪?

  再想想史府眼下的情况,史老大家的暗暗咬牙,决定说什么都要把女儿给送出去,说什么也不能让孩子跟着遭罪啊。

  贾赦不知道二舅母对这保龄候的爵位动了心思,但也知道这史府爵位之事,不是祖父能够插手的,当下摇摇头道:“前线战事纷忙,赦也许久没得到祖父的消息了。”

  史老二家的难掩失望,但仍不死心道:“赦哥儿能否去信去问问老荣国公?”

  “这……”贾赦着实有些为难。

  史老二家的顿了顿,续道:“眼见这朝鲜公主就要进京了,你和政哥儿已经没了母亲,要是再没个外家护着,只怕……”

  接着史老二家的叹了口气,半喃喃自语似的叹道:“这世上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

  贾赦的脸顿时白了。

  他顿时想到……

  妈的,听白团子说哥哥收了一堆小弟,会不会有了后弟,就会冒出后哥了?

  再想想自己近来越来越多的作业,贾赦越发觉得故哥变后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