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惨叫声一声之后便就静了下来,但仔细倾听,则可以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哼声,似乎是被人捂住嘴揍似的,那声音极轻,如果不是他耳力好,怕是听不见。

  徒晰微微箔,他知道宫里规矩大,责打宫人是常有之事,不过闹到他跟前却还是头一回。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 "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区区小事,请掌事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抬抬手便是。”

  小林子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主子,这个咱们怕是管不了。”

  “管不了!?”徒晰微微挑眉,“怎么你知道这打人者是谁?”

  原以为不过是小宫人被责打,怎么瞧着小林子的神情,似乎是另有隐情?

  小林子低声道:“这是历皇子在责打四皇子妃呢。”

  他也是回宫后才知道,别看历皇子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有着打老婆的嗜好,可怜五皇子妃,三不五时便被打的混身是伤,大伙都同情的很,就连素来不管事的画皇子也都忍不住出了手,可谁能管得住历皇子!?

  即使当时说的好听,但一转身又打起了四皇子妃,见越劝越惨,大伙也不敢劝了,横竖宫里有的是好太医,圣上又让人赐药医治,只要没被打死,人还是能救得活的。

  徒晰一楞,忍不住问道:“难道圣上和皇后都不管吗?”

  小林子低声道: "回晰皇子,这夫妻之间的事儿怎么管?皇后娘娘倒是想管管,可圣上都不说话了,皇后做为隔了肚皮的嫡母,又怎么好说话?况且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啊。”

  皇后不是没想办法过,她时不时召四皇子妃到眼前说话,甚至还把四皇子妃给唤到坤宁宫里小住呢,最长的一次甚至连住了三天呢,可那又怎么样,四皇子妃一回到北五所后,还不是照样被历皇子毒打。

  而且四皇子妃还算是好的了,最惨也不过被打断手脚罢了,和徒历院子里时不时抬出来的尸体相比,当真是极好的了,至少还有命吗。

  小林子也劝晰皇子别管徒历夫妇了,这种事情当真不好管也管不了,一个小叔子管到人家夫妻房事,要是让旁人知道,说不得还以为晰皇子与四皇子妃有什么不可不说之事呢。

  虽然晰皇子还小,但想想历皇子十二岁上就有房里人了,晰皇子都十四岁了,四皇子妃又是正当年华,很是应该避嫌。他劝道:“晰皇子,眼下没有什么比您的册封大古典更重要的了,其他的事情不妨放放,横竖有圣上看着,四皇子妃也不过就受些许皮肉之苦罢了。”

  历皇子再怎么的也不至于杀妻,和那些枉死的小宫人比起来,四皇子妃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小林子并非冷血,但这里是紫禁城,是世上最讲究规矩,也是最不讲究规矩的地方,宫人本就是人下人,即使是死了,也没人会给他们收尸的存在,做为皇子,徒历本来就有权任性。

  这也就是为什么永正帝虽然在女色上有些糊涂,但其实在宫中的名声还不错的原因,永正帝从来不无故责罚宫人,也不似太上皇那般随意临幸宫女。

  要知道,一般宫女二十五岁便能出宫,但如果被圣上临幸,便就成了宫女子,便只能永生待在宫里。

  宫女子无名无份,连最低等的答应都称不上,得以言女的身份老死在宫中,要是有出头之日也就罢了,但如果当真是让圣上记住的,又怎么会在临幸之后连个答应的身份都不给?

  是以一但成了宫女子,这一辈子可说是完蛋了,不知道有多少宫女最怕给太上皇瞧上,偏生太上皇好奇,即使去了畅春园后,这后宫里还多了二名小贵人,其他的宫女子就更别提了。

  而圣上在这方面还算是自制,这么多年来紫禁城里没多出什么言女子,这几年来连选秀也都几乎停了,光就这方面上,其名声可真真比太上皇要好上许多了。

  小林子略略解释了一番,徒晰也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还真真不知道这些事儿,毕竟他当年在紫禁城里年纪小,也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些事儿;后来去了皇庄上研究早熟稻,更是远离紫禁城,是以全然不知道这宫里竟然风气如此之乱。

  这宫女子之事暂且不论,徒晰心里明白,只要太上皇还在的一日,这宫女子便不可能离宫,他虽然是太子,也不可能做出祖父未死便把祖父的小妾给送出去之事。

  但徒历家暴之事就在眼前,要是再不阻止一下,只怕那位可怜的四嫂又得 病’上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侧耳听着隐隐约约的闷哼声,冷声道:“去!请徒历过来吃酒!”

  “主子!”小林子还想再劝,但徒晰拾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情既然发生到我眼前了,我便不能当它不存在!"

  明明能搭把手的事儿,要是不去做的话,任由事情发生,他这心里总是会不舒服的。

  小林子挠了挠头,终究还是罢了,也是,晰皇子就是这样的性子,看来,只好他这边再小心一些了。

  他锐利的眼光往左右一扫,底下人会意,悄悄地退了出去,以往没把历皇子打老婆这事放在心上,可如今既然晰皇子注意了,他们少不得得先留意一下。

  “另外,”徒晰顿了顿道:“让人将贾赦前些时候送过来的安神酒备上。”

  之前在东北之时,因为焚烧尸体一事少不得和当地人有了冲突,非常时期,他压根没空跟那些宿老细细解释,总归一句,反对者杀,就这样他手里也着实沾了不少人命。

  他毕竟是从现代世界过来的,岂可能不怕,因为这事时不时做恶梦,贾赦便让人给他准备了安神酒,这也算是荣国府的秘不外宣的独家酒了,无论酒量再好,遇上了也是一杯倒,但又不上头,正好可以拿来放倒徒历。

  徒晰自然不会蠢到劝架,先不说他要一开口,以他跟徒历之间的仇怨,说不定徒历会恨屋及鸟到四皇子妃身上,再则,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像这种人是劝不住的,还是将徒历直接放倒比较快。

  徒晰让小林子亲自去请徒历,徒历虽然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还是郁闷的过来了,毕竟名份已定,除非他有那本事造反,不然也只能在徒晰手底下忍气吞声。

  一见徒晰,徒历随意的拱了拱手,不悦道:“不知道晰弟找我来何事?”

  按身份来说,徒晰将为太子,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圣旨以下,宫里宫外都已经视其为太子,而徒历只不过是个皇子,徒历这先给徒晰共手是没错的,可他嘴里又以晰弟称之,故意强调其兄长身份,便着实有些轻挑了。

  小林子见状,嘴唇微动,气的想喝斥徒历,徒晰一抬手直接制止了小林子,淡淡给徒历敬了杯酒道:“晰不过是想跟四哥商量一下卫八安葬之事。”

  徒历不肯替卫八扶灵,但卫八的后事总不能不管吧。

  一说到卫八,徒历便整个人混身不自在。

  说起来,先前他的贴身太监也提醒过他,这卫八的尸体还停在义庄呢,他要是回礼部了,说不得又得接手卫八的事,可他想着要是他再继续病着,岂不是便宜了徒晰,便硬是病愈,没想这事还真又回到他这边来了。

  想到怎么都绕不开卫八,徒历不悦回道:“这事由礼部安排便是。”

  徒晰又敬了他一杯,“弟弟也是如此想着。”

  他眼眸微冷,"既是罪人,便按罪人处置便是。"

  东北鼠疫死了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得了重病之后被抛弃在荒野中等死的,尸骨无存,要给卫八风光大葬什么的,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徒历可真没想到素来正气凌然的徒听能说出这话,下意识的一愣,随即大喜赞同道:“合该如此。”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跑东北这一趟了。

  徒历眼珠子乱转,琢磨着该怎么把这话给传出去,要是让人知道徒听是这种性子,那可有热闹瞧了。大晋以孝治天下,太上皇与父皇既然已经说了要好好的安葬卫八,徒晰此举,便是不孝,一个不孝之人,又何以为天下主!

  要是安排的好,说不定这太子之位又会再起风波,欢喜之下,徒历一口气把酒给饮干。

  徒晰微微挑眉,示意小林子再给徒历添上,徒历难得的看徒晰顺眼了起来,倒还真给脸,喝了一杯又一杯,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将徒历灌醉,也算是解了四皇子妃眼前之危。

  小林子亲自将醉的厉害的徒历给送了回去,又悄悄地跟徒历院子里的太监打探了一番,回来后这脸色也着实不好看。

  他悄声的将自个打探到的消息轻声告诉了晰皇子,他也没想到,历皇子这性子竟然能暴虐至此。

  徒晰眉心深锁,“圣上当真不管?”

  都死了这么多人了,难道圣上当真一点也不在意?

  小林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这闺房之事,谁能管得了。”

  那些死的宫女不是历皇子的通房丫环,便是历皇子的侍妾,谁好管呢。

  小林子低声道: "四皇子妃倒是想跟您要些安神酒,但奴才想着这酒要是给了,岂不是平白给了历皇子把柄,便就婉拒了。”

  这种招数可一而不可再,四皇子妃还是想的太浅了点。

  徒晰点头道:“没错,这不是治本之法。”

  真要治本的话,自然是离婚,但在这皇权的社会中,要想让四皇子妃跟徒历离婚什么的是不可能的,即使皇家肯丢这个脸,以这时代女子的性子,怕是宁死都不愿意离婚,但要是继续放任徒历下去,只怕四皇子妃早晚也是个死。

  况且逃得了四皇子妃也逃不了别人,小林子仔细查过了,徒历这几年里着实弄死了不少宫女,就连当年南安郡王的外室女也是死在徒历手上的,再这样下去的话,难保徒历不会颠狂的开始对其他人下手,留这么一个疯子在身边,着实太过危险。

  徒晰沉吟许久,直接跟永正帝建议将徒历关押起来,当初拿来囚禁八叔的瀛台便就不错,四面环海,也不怕徒历跑到别的地方,毕竟疯子还是远离人群的好。

  永正帝不悦道:“徒历终究是你的兄长,你以疯子称之,着实过了点。”

  他已经不指望这两个孩子能够交好了,不过徒晰用疯子称之,这着实有些过了。

  “回圣上!”徒晰直言道:“徒历在短短二年内,活活打死了六名宫女,打残者更不计其数,难道圣上还以为他是正常的吗?”

  在他看来,像徒历这般的,已经是疯子了!

  永正帝不在意道:“那又如何。身在皇家之中,手上那有不沾血的。”

  说句不好听的,难道徒晰的手就比徒历要干净到那去吗?当初东北鼠疫里死了多少人?除了病死的之外,还有因为反对徒晰的防疫之法而死之人也不少,难道那些人就真该死吗?

  大伙也大哥别笑二哥,彼此都半斤八两,没什么好说的,况且在永正帝看来,那些宫人也不过就是东西,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好心疼的。

  徒晰眼眸微沉,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