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什么是让徒晰这个现代人也感到恐惧的,疫病绝对是其中之一,而鼠疫更是绝症中的绝症,当年鼠疫袭卷欧洲之时,甚至夺走了欧洲几乎三分之二的人口,可见其可怕。

  徒晰飞快思索,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大凡疫情,如霍乱一类,多少都和卫生环境有关,如果能保持好环境卫生,即使不能减轻疫情,至少可以避免自身得病。

  但是鼠疫,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了。他虽然对鼠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鼠疫是经由跳蚤所传播,这也就是鼠疫难防之故,你要怎么控跳蚤不跳到自个身上!?那可是会动的玩意。

  乍见那混身发黑的孩子,还有那手指都发黑却不自觉的妇人,徒晰整个人寒毛直竖,头一回有一种完了的感觉!

  更让人惊恐的是,那妇人听到徒晰喊了一声鼠疫,像是得到主心骨一般的直接徒晰的方向冲来,求道:"大人,求求你救求我儿子啊!大人!"

  侍卫连忙架住了那妇人,薛远更是上前一步挡在徒晰和那妇人之间,急道:“六公子,这怕是时疫,不能靠近。”

  虽然他们跟徒晰相处的时日未久,但也知道徒晰向来平易近人,在教导老农种植早熟稻时,也会问一问民生,要是以往,他绝对不会阻止这妇人向晰公子求救,但今日情况不同,这可是时疫,一个不好,可是会过人的。

  徒晰冷漠垂眸,“薛公放心,晰明白的。”

  他是植物学家,不是什么流行病学家,也不是医生,能认得鼠疫就不错了,至于要怎么医治!?他不知道。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预防鼠疫的疫苗也是到了十九世纪左右才发现的,至于能治疗鼠疫的抗生素也是要到二十世纪才能大量生产,先不说他一时间发明不出来,即使弄出来了,也不可能立刻大量生产,在这年代,得了鼠疫就只能等死了,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大人!求你了大人!”妇人不断磕头,“求求你救求我儿子,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夫家的人全都死光了,我儿子不能再没了,再没了,我老罗家就真的断根了!"

  她全家人都没了,她公婆、她夫君,甚至连她的小叔子也没了,要是她儿子再没了,她们老罗家就真的绝户了啊!

  徒晰冷漠的让侍卫将妇人与孩子阻挡在外,冷声问道:"我且问你,这疫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前城中的情况如何?”

  “什么时候开始!?”妇人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从我夫君从外地回来后不久,就闹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总之家家户户都死人。"

  她只是一个妇人,那知道外头的情况,只知道每天都有人死,他夫君死的时候,还能有一副棺材躺躺,可到了她公婆时棺材就难抢了,她们是不知道变卖了多少东西,才能给公婆抢到一口棺材。

  至于到小叔子时,她是真真管不了了,只能和儿子一起想办法把小叔拖到乱葬岗去,也不知是不是她待小叔子太过,回来后不久,便发现自己和自个儿子也染了病。

  那妇人哭哭啼啼的,颠三倒四的什么都说了,甚至连和隔壁屠夫眉来眼去的,买肉时好便宜上几文也都说了。

  可惜这屠夫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反倒比她家还要早出事,一家子早早就死全了。

  徒晰见她越说不像话,再次问道:“从你们家第一个人得病到现在有多少天了?”

  那妇人茫然泣道:“也就十来天吧!”

  直到现在,她还回不过神呢,怎么才十来天,她这一家子就全没了。

  徒晰脸色微沉,鼠疫在华夏漫延并不是头一回了,在前朝时,甚至在京城一带发生过鼠疫,当年徒家能取代朱家,也与这鼠疫有关。

  毕竟在京城一口气死了二十几万人,守衙京城的士兵都死了一大半的情况下,自然是再无守卫京城之能,在这情况下,大晋军队要攻破京城,简直不用太容易。

  也因为如此,大晋朝开国之初,便立下了律法,若是发生了疫情,得尽速来报,不得有误,整整十余天了,竟然无人来报此事,着实失职。

  徒晰冷声问道:“难道官府不管吗?”

  这话问的妇人更糊涂了,“官府能管什么?”

  赠医送药吗?发生了这事之后,镇子上的大夫跑掉了大半,连大夫都没了,那来的药呢?

  徒晰无奈,吩咐道:“去!咱们快去府衙处。”

  妇人急道:“大人,我的儿子!”

  徒晰无奈摇头,“我无能为力。”

  他长叹一声,沈重道:“我救不了任何人!”>

  妇人绝望的瘫软在地上哭喊,路上行人默默地避开了她,面对妇人的绝望,大部份的人的眼神都是冷漠麻木的,这一个月以来死了太多的人,眼泪早就哭干。

  徒晰匆匆的赶到府衙,在面对疫情之时,救人如救火,他也来不及打听清楚当地父母官究竟有没有作为,直接了当的出示身份,要求接管镇子。

  说是镇子,但因为正好在东北的出入口之地,这镇上也有足足莫约一万以上的人口,也算是个大城镇了,知县得知晰皇子要接管此事,脸上很明显的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这名知县莫于六十余岁,虽是高兴能够丢包了,倒也有几分良心,连忙说道:“六皇子,如今傅家旬中得疫病人甚多,还请皇子速速离开,所谓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皇子身份贵重,断是不该在此处逗留。”

  徒晰冷冷的瞧了他一眼,抬手道:“你既然知道疫情严重,怎么不封锁城镇,禁止人员出入,再则,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尽快上报!?”

  那知县一脸愕然,气愤道:"岂可封了城镇!要是封了城镇,这里头的人要怎么离开?而且要是上报,到时镇上的人去了外地免不了受人歧视,岂不是全城镇的人在城镇里等死!”

  他心下大为不满,什么皇子,全然不顾民生疾苦!

  “糊涂!”徒晰喝斥道:“若不封锁城镇,鼠疫扩散,便是全国上下所有的人一起死。”

  瘟疫一事,自古有之,古代虽然不懂什么流行病学,但面对瘟疫之时,也有一套自己的处理办法,这封锁上报是最基本的,堂堂知县怎么会不懂!

  那知县嚼嚅道:“也不至于此,老夫读过史书,这疫情多发于一地,只要离了此处,便就安稳了,况且瘟疫乃是上天示警,只要圣上立了太子,想来这疫情便会趋缓,老夫正打算联合京中故友上奏,请圣上尽早立太子……”

  徒晰强忍翻白眼的冲动,冷声问道:“疫情既已发生,可安排了医官医治病人?是否有隔离病人?死亡病人的尸体如何处置?”

  他一连串问了十来个问题,知县只知摇头,再细闻之下,便是任其施为,唯一有做的,便是免了化人场焚烧尸体的收费,好歹这老百姓不用砸锅卖铁的治丧!

  除此之外,知县还极得意的说自己已经请了和尚、道士过来,让和尚道士做法事,必定能消灾解厄。

  听到此处,徒晰再也忍不住的翻了一个白眼,他冷声道:“你知情不报,任由疫情扩散。来人!先把知县关押起来。”

  知县脸色大变,直骂徒晰有辱厮文,还说什么圣上自有正统,像徒晰这般暴虐之人绝计坐不上皇位云云。

  徒晰也着实被气乐了,什么时候区区一个知县也能对皇位传承一事指手画脚了?况且圣上无嫡子,那来的正统!?

  他不客气的让人直接把知县的嘴给他堵上,直接唤了懂行的!币爷过来,大凡府衙里都会配备师爷,而且这师爷大多为当地人。

  一则,是因为大晋朝虽然早早颁发了大晋律,但各地风俗习惯不同,地方上宗族力量极大,地方事务与其说是知县在管,还不如各宗族或村长自行负责,是以需要通瞎地方民情的!币爷存在。

  不只如此,由于科举不考数学,好些官员甚至连税要怎么收都不知道,又得另外配一个银钱师爷,要是在大城镇上,宗族的力量衰弱,官府的控制力强了,还需要刑名师爷来帮忙处理。

  毕竟这大晋律,也不在科举的范围之内,不少官员压根不懂大晋律,要是没个懂行之人,岂不是会胡乱判刑!?好在这师爷无论请上多少,全都是官员自个出银,倒不需要朝廷提供一分一毫。

  虽知道这也是官员的潜规则,徒听也无意跟这世道的潜规则作对,不过见到这么一名无能的知县,还是让徒晰给气了个仰倒。

  好在这地方官员不成,不过师爷倒还是勉强成的,而且这府衙里的师爷便是当地人,疫病发生之初也着实尽心,只不过知县老爷打着任其为之的想法,他一个师爷也不好跟知县做对,便能私下默默地搭把手罢了。

  师爷低声道:“莫约从二十日前起,城里便陆续有着人死亡,先是发烧、咳血,接着浑身长满红黑色斑点,从发病到死亡,也不过短短几日,小的让人遍散生石灰,按理来说,这般处理也就够了,但不知怎么的,这瘟疫还是散播的极快。”

  那名师爷年纪不轻,莫约也有四十来岁,可如今苍老的就像是五十余岁的老人一般。/>

  徒晰沉吟许久,吩咐道:“传我命令,封锁城镇,不许任何人出去!”

  师爷嘴唇微动,却言又止,最后忍不住低声道:“六皇子,这不合知县之意啊。”

  原本知县的意思是让大伙尽快逃了,怎么六皇子还要大封城门呢?而且如此一来,六皇子岂不是也出不去了。

  师爷吞吞吐吐的将这事说了。

  徒助淡淡道:“目前此城既然由我来管,先前知县说的话,你就当他是放屁!”

  他也是真恼了那无能知县,说话便有些直接了。

  “至于离开吗……”徒晰眼眸微沉,“晰既是皇子,便不可能丢弃我大晋子民!”

  他倒也想跑,不过看看那无能知昙,他跑得掉吗?他要是跑了,还不知道这无能知县会把一整个县的人民怎么带进沟里呢。

  徒晰这话说的虽淡然,但极为坚定,众人不由得一愣,早知道其性子,并猜出一二的薛远也就罢了,当地的师爷、衙役都忍不住哭伏在地上。

  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有一种得救了之感。万没想到,六皇子堂堂皇子,竟然会选择留在此地,帮助他们。

  “另外……”

  徒晰飞快的写了一封信,递给侍卫道:“你直接回直隶,通知当地知州,让其知道此处鼠疫之事,让京城安排太医,带合适的药材过来。”

  鼠疫这玩意在华夏也不是新鲜货了,只要知道是什么病,想来很快就会有合适的药材送来。

  薛远也自告奋勇的出去采买药材,他虽然以往做的不是药材生意,但他门路多,自然能收购到比市场价更加便宜的药材。

  徒晰又让人赶制口罩,说起来,鼠疫其实是有分的,大致上可分为三种:淋巴腺鼠疫、肺鼠疫、败血性鼠疫。

  传播方法也有所不同,除了跳蚤与病人身上的脓液传染之外,其中传播力最高的便是肺鼠疫,肺鼠疫甚至可以靠飞沫传染。

  虽然不知道眼下此地流行的是那一种鼠疫,眼下也分析不出来,但多戴口罩保平安准没错。

  除了口罩之外,又吩咐师爷道:“寻个合适之地,建造隔离所,让人将患病病人集中一处,集中治疗,免得一人得病,全家得病!”

  这年头一般平民老百姓的觉悟还是很够的,没人想害死家人,如果有这么一个隔离所,那怕只是给他们等死之所,但为了避免传给家人,想来来的人还是会不少人选择到隔离所等死。

  跟在徒晰身边的侍卫大多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了,这些年来也算是被调教了出来,令到行止,徒晰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

  最后……徒晰冷声道:“所有尸体一律火化!不许土葬!”

  徒听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不只是原本就有几分疯颠的县官,就连l师爷也无接受,“六皇子,此事万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