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帝没想到李远的要求竟然是见徒晰,他不免微感疑惑,奇道:"他要见晰哥儿,不是见徒历或朕吗?”

  按理来说,远哥儿最恨的应该是他又或着徒历这个同胞兄弟,见晰哥儿做啥?这两兄弟不但差了好几岁,甚至还不是同一个娘生的,特意要求见晰哥儿做什么?

  苏培成低垂着头,倒有了几分猜测,低声道:“我想远哥儿是与晰哥儿有几分同病相怜。”

  毕竟圣上所有的皇子之中,也就只有晰哥儿与远哥儿是被圣上无意间遗弃的。

  永正帝也顿时想到了这点,不由得微微叹气,他是真真对不住这两个孩子,晰哥儿也还罢了,可远哥儿他是真真认不得,只能在银钱上尽量补偿远哥儿了。

  苏培成瞧着永正帝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问道:“圣上,这事……?”

  即使是苏培成,在听到远公子的要求时,也不由得为难。

  按理来说,这两人总归是主仆……咳咳,兄弟一场,见上一见也算不得什么,但万一要是远公子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反倒不好。

  再则,晰皇子待宫人一向极为温和,但远公子做为其最亲近之人,竟然背叛了他,晰皇子见到远公子时必定恼怒,要是两人动起手来,圣上帮着那个都不对,还不如不见。

  但如无意外,远公子此生都不会再回京了,远公子虽然是对他说,但其实是对他身后的永正帝说,这也是远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永正帝提出要求,此生仅此唯一的要求,永正帝怎好不满足他呢?

  苏培成略想一下,都替永正帝为难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永正帝是真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李远之事,尤其是让与其有类似遭遇的晰哥儿知道。

  要是今日李远要见的不是晰哥儿,而是徒历的话,永正帝必定二话不说就应了,不只如此,说不定还会让人弄个铜管传音,偷听一下二人之间的对话,但如果李远要见的是晰哥儿的话,永正帝少不得得想一下。

  永正帝沉吟许久,最后问道:"近来晰哥儿学习的情况如何?"

  徒历心性不成,他现在唯一的希望都放在晰哥儿身上了,一般的亲王与帝王不同,亲王学的是为臣之道,帝王学的是帝王心术,但这基础都是一样的,要是晰哥儿连最基础的四书五经都读不通,断是没办法学习帝王心术。

  苏培成笑道:“晰皇子极为聪慧,上书房的先生对晰皇子赞不绝口,反倒是晰皇子的两个伴读在读书上都跟不上晰皇子的进度,两位先生也着实头疼,不知该如何教起。"

  皇子伴读都是特意挑选的,虽说和皇子年龄相近,但通常都比皇子略略大上几岁,以便伴读照顾皇子,一般而言,年岁相当,读书的进度也差距不大。

  即使有所差距,因为伴读年纪较大,通常进度上也快些,不至于让皇子配合伴读的读书进度,像徒晰这般进度比伴读要来的快,而且快上如此之多的,着实少见,是以即使是张廷玉与林如海一时间都有些不知从何下手教起。

  “哦。”永正帝微感讶异,“差距竟如此之大?”

  伴读即是伴读,自然没有让皇子等其进度之理,况且这进度就算差了些,先生略略加课赶一赶便就是了,不至于让张廷玉和林如海这两只老狐狸犹豫不决,会为此而头疼,想来晰哥儿与两位伴读的进度当真差距不小。

  他沉吟道:"我记得甄家送来的是甄应嘉的幼子一甄宝玉,可是娇宠太过,是以至今尚未启蒙?”

  甄应嘉膝下本有嫡出的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和妃,但其长子在二十岁上因病去世,据闻是用功太过,伤了身子,是以年纪轻轻的便就没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至于这幼子是甄应嘉到了四十岁上才意外有的,又有嫡出,自幼便极为娇宠。

  奉圣夫人更是对这孙子极为重视,刚出生便抱到奉圣夫人房里,亲自养活,他也听了一耳朵,说是这孩子好颜色,侍候的人都得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不爱近男子,也不许年龄大的妇人近身……等。

  要不是见甄宝玉是和妃亲弟,和妃又难得的亲自求他,他说什么也不会容得这等人做皇子伴读,只是没想到这小子年纪小小,坏毛病倒不少,除了好色之外,竟然还厌学!

  苏培成连忙说道:“回圣上,甄公子虽然娇气些,但在学习上颇有几分灵气,如今已经读到论语了,倒也算不得差。”

  以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这般的进度只能说是不好不坏,想想甄宝玉自幼被娇宠着养大,能学到这般程度也算不得差了。

  “哦!?”永正帝沉吟道:“那可是薛家子拖了后腿?”

  他不在意的摆摆手道:“倘若薛家子不成,直接换一个伴读便是。”br />不过区区一个商人子,他也并不在乎,先前会同意晰哥儿挑薛家子为伴读,也是想着让晰哥儿做一个普通的亲王,将来手底下有个商户能在银钱上支应几分也好。

  但如今对晰哥儿有了不同的打算,区区一个商户之子,便不适合做晰哥儿的伴读了,只是金口玉言已开,人也进来了,便不好反悔,要是这小子成绩跟不上进度,趁此机会将他换掉倒也不错。

  苏培成摇了摇头,连忙道:“薛公子虽然是商户,但学习上颇为刻苦,早早学习到孟子了。”

  四书五经有其学习的顺序,目前大部份的人都是按着南宋朱嘉所定下的次序: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次序来读,薛蝌不过才八岁,便已经读到了孟子,比甄宝玉还强些,在孩子中着实算得上是不错了。

  听到此处,永正帝也不由得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也不算差了。"

  虽说薛家子是三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不过他是商户出身,在学习上自然是不如官宦人家的子弟,能不落后,已经是极好的了。

  他沉吟了一下,“那晰哥儿是读到那了?”

  他琢磨着,如果是刚开始读到五经的话,不妨先放上一放,横竖他们家也不是那种指望孩子有功名的人家,晰哥儿又小,好生温习一下先前读过的书也是极好的。

  苏培成露出了为难之色, "晰皇子四书五经均已读完, 所以张大人和林大人这才会头疼。"

  要是只是四书读的快一点也就罢了,大不了晰皇子略略等上一些便是,可晰皇子四书五经都读完了,这差距这么大,怪不得两位大人都头痛了。

  “四书五经都读完了!?”永正帝先是一喜,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如此给他长脸,可随即一想,他又愣了愣,沉吟道:"我记得晰哥儿当年在荣国府时并未启蒙。"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他初次见到晰哥儿时,晰哥儿只是荣国府的底子,连字都不会写,就连学写字的纸笔都是他那便宜姐姐卖了绣品勉强凑出来的,至于读书就更别提了。

  事隔不过一年半,晰哥儿竟然已经将四书五经给学完了!?他知道晰哥儿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这会不会太过了点?是林如海的教学能力太厉害?还是晰哥儿太过聪慧!?

  头一回,永正帝着实不确定了起来,他沉吟道:“宣张廷玉和林如海过来,我亲自问问。不!把晰哥儿也宣过来。”

  张廷玉太过明哲保身,只怕不会吐实,林如海又是晰哥儿的未来岳父,想来也是偏着晰哥儿,还是直接把晰哥儿唤过来,亲自考校才是。

  被永正帝传召过来时,无论张廷玉和林如海都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了,永正帝素重皇子课业,早晚会问一问晰皇子的情况。

  张廷玉对晰皇子的学习进度其实是有一些惊讶的,他和荣国府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子亲戚关系,贾琏的生母张大太太便是张廷玉族中出了五服的长辈。

  虽是远亲,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同为张氏族人,当时张廷玉初入官场,也曾拜访过张家,得了张父不少指点,可惜张父后来犯了事,暴毙而亡。

  张廷玉当时不过是个小官,自保都难,也无力照抚张大太太遗下的子女,就这样渐渐的和荣国府断了关系,就连贾赦都不知道张廷玉和张大太竟是远亲,更别提贾琏等人了。

  虽是没了往来,但张廷玉也略略知道一些荣国府对待流出子女的态度,在教导晰皇子之时,原本没抱太大的期望,甚至连三字经都准备下了,可见得对晰皇子的教育水平是有多绝望,那知道晰皇子竟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晰皇子小小年纪,竟然四书五经都学全了,甚至还读起了资治通鉴与农政全书,而且晰皇子并不是走马看花的看,而是当真读到心里去了,甚至还能与他讨论农政全书,可见得是真把书给读通了,可如此一来,面对正常的甄宝玉和薛蝌,张廷玉顿时有些难办了。

  真要是按着晰皇子的进度来教的话,甄宝玉和薛蝌必定跟不上进度,别看这两人都只是伴读,但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将来也是要入仕的,要是他当真误了甄宝玉与薛娜的学业,到时甄、薛两家不找他算帐才怪。

  但要是按着甄宝玉和薛蝌的进度来教的话,这世上那有皇子配合伴读的理呢?况且双方程度差这么多,也配合不上啊,是以张廷玉一时之间也头疼了。

  至于林如海,那就是另外一种惊吓了。他可是手把手亲自教过徒晰的,自然对其进度十分了解,要不是先前他们突然被圣上传召,林如海早就准备安排徒晰先下场一试,都能去考童生了,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诗赋虽然差些,不过应付童试也尽够了。

  因为他先养了自家女儿,又养了徒晰,自己夫妇又均是天资聪慧之人,便误以为人人都该如此聪明,是以初初见到甄宝玉和薛蝌这两个正常人时,还一时间接受不来,不明白这两个孩子的进度怎么会差距这么大。

  也是正常人的张廷玉:……硬了!拳头硬了!

  虽是郁闷,但好在先生有两位,分开教着,一个教着晰皇子,另外一个教着甄宝玉与薛蝌,倒也勉强凑和过去,只不过这也不是办法,两人正要商议怎么和圣上说说这事时,正好永正帝来宣召,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将这情况报告给永正帝知道,也等着永正帝决断,毕竟他们是皇子先生,并非伴读的先生,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分出人专门教导两个伴读吧!?再则,他们好歹也是朝中大臣,教导皇子也就罢了,这区区两个伴读,还着实不配让他们两专门教导啊。

  永正帝听到晰哥儿竟然如此聪慧,又亲自考校了晰哥儿,见他当真是把四书五经都给读通了,甚至对资治通鉴……等各类杂书也有所涉猎,脸上也不由得带了点笑容,赞道:"林卿教G好!"

  永正帝直唤林如海为林卿,可见得对林如海是真满意。

  他故作佯怒之色,对徒晰说道:“这事怎么不告诉父皇?父皇也好给你好生安排。”

  徒晰忍不住凡尔赛了,“我不觉得自己学的快啊,以前我跟林妹妹一起读书时,林妹妹的进度也没比我晚多少啊,甚至还比我快些呢。"

  他初初到林家的时候,他的功课还是林妹妹教的呢,也是后来渐渐追上来之后,才勉强和林妹妹并驾齐驱,一起在林如海底下学习。

  但他心里明白其实自己是托了记忆力强,一般人需要看上几百遍才能背下来的书,他看一遍就背起来了,再加上他毕竟是来自知识爆炸的现代世界,有好多事在这古代是知识,但对现代人而言是常识,是以才能追得上林妹妹的进度。

  但如果真的认真来看的话,他自认自己是比不上纯天然无穿越的林妹妹,身旁有这么一个'真'天才在,徒晰是真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

  永正帝疑惑道:“这林妹妹是?”

  林如海不好意思的老脸一红,解释道:“是小女……”>

  虽然黛玉到现在这身高还是比昕哥儿矮一些,但要论学业上,绝对不比天份过人的晰哥儿差了。

  他忍不住微带得意道:"前些年两个孩子都还小,还不到七岁之年,臣便让两个孩子一起学习,黛玉也不过就是早几年开蒙,这才比晰皇子进度略快一些罢了。"

  林如海先暗示当年黛玉和徒晰一起读书之时,两个孩子都还不满七岁,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都不满七岁的孩子,有什么好顾忌的。

  至于学习进度吗……不是他自谦,黛玉在诗书的学习进度终究还是比邻析哥儿要快一些的,特别是在诗词一道上颇有天份,不过这也怪不得晰哥儿,毕竟诗词这种事是要讲天资的吗。

  不知不觉间,林如海也跟着凡尔赛了一把。

  张廷玉:……羡慕妒嫔恨。

  看看人家的孩子,再想想自个儿子,他真的恰柠檬了!

  “好!好!”好!”永正帝笑的合不拢嘴,一连给了三个好。

  他心下惋惜,可惜林家女是女儿身,不然他大晋朝又能再多得一个能臣,不过是女娃娃也好,晰哥儿聪慧,林家女也不差,两人强强联合,到时给他生几个聪明的孙子,岂不更好,想想到时怀里抱着天才孙子,手里再拉着一个天才孙子,岂不美哉。

  想到得意处,永正帝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近日发生了太多事儿,总算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高兴归高兴,但晰哥儿这伴读一事还是得想办法处理,毕竟伴读可是要陪着晰哥儿读书,将来也是晰哥儿最可靠的人脉,一直分开学习像个什么样呢。

  他沉吟道: "即然如此,不如就另外给晰哥儿挑选伴读便是。"

  “回圣上!”徒听连忙道:“我觉得宝玉和蝌哥儿挺好的,不需要换人,况且他们两个年纪小,对新知识的接受程度高,也肯跟着我学习数理化,要是换了年长之人,怕是难静下心来跟晰学习数理化。”

  因为红楼原著之故,他原本对甄宝玉是没有多大的期望的,对薛蝌也是如此,但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给了他惊喜。

  真假宝玉的确长的极像,在日常习惯上更是像了个十足十,但细细瞧之,两个孩子的确是有所不同的,甄宝玉比贾宝玉性子更坚韧些,不似贾宝玉遇了事就想放弃,又或着找老太太和王夫人求救,性子极为软弱,但甄宝玉却跟贾宝玉不同,虽然一样娇气,但骨子里倒是有几分好强。

  在知道自己学习进度最差之后,甄宝玉极为刻苦认真,才短短几天都快读出黑眼圈了,逼的徒晰不得不给这位舅舅定下了学习计划表,确保他的休息时间,免得要真把舅舅给鸡娃出病了,到时惹哭了自己母妃便就不好了。

  至于薛蝌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商户子之故,对数学一道极有天份,一点就通,而且做起实验来当真是极为规矩,百分之百的按足了他的步骤来做,不过才跟他学了小半个月,就可以帮他调配植物生长液,着实是个意外之喜。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二个可造之才,可舍不得就这样没了。

  永正帝一奇,“怎么是你给伴读上课?”

  他疑惑的望向林如海与张廷玉,隐隐有几分不满,晰哥儿聪明归聪明,但你们也不能将自己的工作丢给晰哥儿啊。

  徒晰不在意道:“晰也只有教教他们数理化而已,晰的数理化比两位先生要好,自然是由晰教了。”

  古人不重数学,大多数的官员对于数学都仅仅只到加灭乘除,甚至有些人连乘除的概念都没有,在这年代,不是他说,除非碰到像祖冲之这般的数理天才,不然随便任何一个经过高考的现代人都能秒杀古人。

  对此,林如海与张廷玉也难得老脸红了,""呃……我等在数理化一道不如晰皇子。"

  他们两个可都是翰林学士出身,算学自然也有所涉猎,甚至可以自毫说不比户部的官员差了,可跟晰皇子一比,就成了渣渣了。

  算学好歹还略通一些,但物理就真真不行了,虽说两人也曾从古籍里略略听闻过一些物理,但面对晰皇子所教之物,两人只觉得如闻天书,每句话都觉得好有道理,但就是听不懂,怎么可能再教晰皇子与两位伴读。

  如果说物理好歹有点概念,那化学就是完完全全的天书了,这玩意两人当真连听都没听过,更别提从何教起了。

  不过这化学课当真有意思,张廷玉以先生的名义去听了几次,也私下偷偷做了实验,不得不说,这里头确实有意思,听闻晰皇子是从碧山书院中学来的,怪不得碧山书院在江南一带虽然不以经义出名,但在江南一地仍颇有名望,原来碧山书院当真有几分独特之处。

  (覃拓再次背锅。)>永正帝一方面呵斥张廷玉与林如海的不务正业,另外一方面也暗暗得意,晰哥儿竟然如此聪慧,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再怎么的,也没有皇子教伴读的理,况且要是为此误了自己的学业更是不智。

  永正帝沉吟道:“这数理化什么的不过是小道,课业上还是应以圣人言为主。”

  不待永正帝说完,徒晰一脸无辜道: "可晰已经将四书五经都学完了,至于其他的东西儿子也有认真学习,并没有担误课业,儿子不过是利用课余的时间教宝玉和蝌哥儿数理化罢了。”

  他并没有荒废学业,也没有浪费时间,所以怎么能算错呢。

  “况且晰不过两、三日才教上一回,每次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并未花太多时间。”

  他倒想多教些,不过这对甄宝玉与薛蝌而言终究是全新的东西,两人吸收力有限,只能缓缓来之。

  最后,徒日析送上最后一击,“况且无论换了谁来做晰的伴读,真要学习新知的话,也绝计跟不上儿子的学习进度,还是别浪费时间换人了。"

  如果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除非那人是跟林妹妹一样的天才,不然绝计追不上他的学习速度,横竖怎么换都追不上,还是别换算了,他收个弟子也不容易,就别折腾了。

  好凡尔赛的话,一时间,永正帝也忍不住有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