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历皇子让人打探李远的消息,他的贴身太监一吴书来一脸为难道:“回四皇子,咱们手里没多少银子了?”

  徒历脸色一沉,“银子怎么用的这么快?”

  他皱眉道:“我记得年妃不是让人送了四百两银子吗?即使买了寿礼花销了一半,应该还剩下一半才是。”

  他的月银是存不下来的,光是日常开销,四处打点,光靠这么一点子月银绝对不够,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连份像样的寿礼都置办不了,只好求着年妃,好从她手里得到一些好处。

  他记得年妃给了他四百两,因为走的是南安郡王府的门路,他只花了二百两银子便买到了一件雕刻成牡丹花纹的寿山芙蓉石印章。

  这寿山芙蓉石虽然不是上品芙蓉石,但却是少见的天峰洞芙蓉石,细腻如脂,质色均佳,也算是芙蓉石中的上品,而且芙蓉石有着石后之美名,也暗暗映衬着德贵太妃的身份,虽然及不上五色牡丹,但也算过得去了。

  他也算过一笔帐,即使买了寿礼之后,这银子也还剩下莫约二百两,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

  吴书来低声道:“回历皇子,原本还剩二百两的,可前些时日打点德贵太妃身边的宫女说晰皇子的事便去了一百两,方才又给了王大人一百两银子的路仪,再加上零零碎碎的花销,如今银箱里剩下不到十两银子了,这么一点子银钱要去打点慎刑司,怕是不成。"

  做为历皇子的贴身太监,在主母未进门之前,历皇子的私房都是由他管的。不得不说,历皇子的私房着实不好管,和旁的皇子不同,历皇子没有母妃,自然也拿不到从母妃那儿来的额外贴补,处处都得靠着自个的份例。

  皇子份例虽然都是些外头见不着的好东西,但就是因为太好了,是以只能自个使用,旁人要是用了,便是逾矩,他们也拿不出去变卖。

  历皇子虽然也有月银,但那么一点子月银也只够日常嚼用的,如果要多做些什么的话,便就不够了,先前还有李远这么一个冤大头肯借银子给四皇子,虽然不多,但好歹是点子进项,可如今李远没了,还不知道四皇子能往那儿借银子呢?

  不只是要打听李远消息的银子没有,而且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花钱的事儿就在眼前。

  吴书来尴尬说道:“晰皇子即将搬进北五所,咱们少不得得备一份礼,这……”

  历皇子做兄长的,弟弟乔迁之喜,怎么也得送点东西吧,虽说皇子之间那有兄弟情,但大面上还是得过的,总不好什么也不送。

  但这区区十两银子,能备什么像样的礼呢?历皇子最好面子,必定不愿意留下话柄让晰皇子笑话,一想到此处,吴书来便有些头疼。

  听到此处,徒历的脸都快扭曲了,银子都不够花销了,竟然要给徒晰送礼,一想到这,他心里当真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哽在喉间不吐不快,他骂道:"不过是个野种,那配入北五所!"

  吴书来那敢接话,只默默地垂头不语。

  他暗暗腹诽,圣上都已经认了,再说这话也没意义啊,况且就光看徒盼那脸,便知道这种绝对不野。

  徒历狠狠的骂了几句,他虽然嘴里骂着野种,但他心里明白,光凭那张脸,就可以瞧出徒晰绝对是父皇之子,不似李远……

  他暗暗打了个寒颤,还好李远长的不像父皇,还好他比李远早出来一刻!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要不怎么前头的兄长不是死了,便是傻了,让他成了实质意义上的长子,尤其是他知道李远之事后,徒历越发认定自己是天选之子,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幸运,而李远又怎么会如此倒霉。

  徒历心下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当年不该这么早弄死郎氏,先不说不弄死郎氏,说不定也没有李远这事,再则,如果郎氏还在,至少他手里也不至于缺银子。

  说来可笑,做为皇子,他的手头上却没有多少私房,毕竟皇子的进帐都是有数的,尤其像他这么一个未成年的皇子,除了日常的月银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进项,也就只能靠母妃的补贴了,但他没有母妃,就靠着这么一点子月银,那够他办事的。

  想到此处,徒历不免有些恼了皇后,当年郎氏被赐死之后,按理应该是由他这个养子继承郎氏的嫁妆,就连郎家当年也不敢派人上门将郎氏的嫁妆收走,默认让他接收郎氏嫁妆。

  那知道皇后竟然派人请了郎家人过来,按着郎氏进门时的嫁妆单子,将郎氏的嫁妆尽数还了回去,半点也不留给他,要是手里有着郎氏嫁妆,他又怎么连打听消息的银钱都没有。

  郁闷归郁闷,但这几件事儿还真不好不处理,他冷声道:"从我的私库中挑一套过的去的文房四宝打发那野种便是,先打听清楚李远之事才是。"br />吴书来苦着脸应下,“可这银子?”

  十两银子打发一下御膳房还成,但要打点慎刑司,怕是不够。

  徒历沉吟道: "去你春丽姐姐那儿问问,有没有什么不打眼的首饰先当一当应急,之后得了银钱再还给她。”

  春丽是南安郡王府送进来的宫女,看似跟南安郡王府毫无关系,但事实上是南安郡王的外室女。

  南安郡王将她送进宫,说是让他当宫女使唤,其实是有意结通家之好,他也明白南安郡王的意思,只等他满了十六,便会将春丽收房。

  既然春丽早晚是他的人,如今先借用一下嫁妆倒也不妨事。

  吴书来低低应了一声,着实不怎么看好,春丽姑娘虽然才进宫未久,历皇子已经跟春丽要了好几次银钱,春丽也变卖了不少首饰好贴补历皇子,她不过是个外室女,手里能有多少好东西?

  况且言里规矩大,一般宫女能带进言里的东西有限,想想最近春丽姑娘的头上素净的连半只叙都无, 就摘了几朵鲜花装饰, 吴书来心下明白, 春丽手里的东西怕是都变卖的差不多了。

  他小心翼翼的提议道:“主子,要不再跟年妃娘娘借点银子?年妃娘娘娘家殷实,加上荣宠正盈,手上松的很,只要她手指缝里漏一些,也尽够咱们花销了。”

  徒历摇了摇头,"年妃娘娘那边可一不可再,现在还不到那时候。"

  他和年妃眼下还在互相试探,对弈之时,最忌露出底牌,不到万不得矣,他不会打年妃的主意。

  "罢了!" 徒历眼眸微沉, "告诉慎刑司里的人,我只要一个字!就是李远究竟是生?是死?"

  就这么一个字,想来慎刑司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如果李远已死,他便可松一口气,安下心来继续做他的好儿子;如果李远还活着,那他少不得得打算一番……

  不只是徒历为了李远的生死而头疼着,就连永正帝也为了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个儿子而烦恼着。

  他重新安排好了几位皇子的先生,又勒令让徒晰尽快搬到北五所,可是对于李远的处置方式,却始终迟迟不交待。

  苏培成也不敢催促,横竖李远被关押在慎刑司里,有吃有喝,有院判亲自给他看病,又有慎刑司里的大小太监亲自照顾着,除了没法子让李远的晋江长回来外,李远在慎刑司里当真过的极舒服。

  不过苏培成能当缩头乌龟,永正帝终究还是得面对现实的。

  永正帝沉声问道:“远哥儿怎样了?”

  苏培成连忙回道:“慎刑司上上下下都细心照顾着,远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除了不得自由外,旁的倒是极好。”

  永正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叹道:“当年我在江南一带置办了一份产业,你让人转给他,再拔几个人好生伺候他,只要他不说自个身份,以后永不上京,其他的一切随他吧。”

  他终究对不起这个儿子,虽无法认他,但好歹能让他在江南一带做一辈子的富家翁,保他一世富贵。

  苏培成的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知道圣上绝对下不了手杀子,也猜测了许多可能的结果,可他万没想到永正帝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只要远皇子不自说身世,一辈子不上京就成!?

  他忍不住好奇问道:“圣上不打算圈禁远皇子吗?”

  要知道,太上皇最爱用的一招就是圈禁呵,想想当年被围禁到死的大皇子,还有至今仍在圃禁中的废太子,他原以为圣上会圈禁远皇子一辈子。

  永正帝苦笑,“远哥儿做错了什么吗?”

  不待苏培成回答,他自言自语又道: "做错的人其实是朕!"

  苏培成低头不语,不敢回这话。

  永正帝长叹一声,吩咐道: “就这样吧!待他身子养好了,便送他到江南去,朕……就不送他了。"

  他实在无颜见这个儿子。

  永正帝顿了顿又道: “伺候远哥儿的人要好生挑挑,得是嘴严机灵的,明白吗?”

  说到最后三个字,声音微冷。

  苏培成会意,说是伺候,其实是监视。虽然永正帝给李远一场富贵,但这富贵也是有条件的,要是李远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些人少不得出手。

  苏培成连忙让人安排去,他低声问道: "敢问圣上,慎刑司里的那些太监……是不是要……”

  他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手势。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些人虽然无辜,但谁叫他们听到不该听的事呢。

  永正帝沉吟了一下,“我瞧那掌刑太监还有几分本事,几个小太监也是个机灵,让他们一起去跟着伺候远哥儿便是。”

  他也从暗卫处略略知道了一点,要不是那掌刑太监选择来报,而不是隐瞒此事,说不定他当真会在徒历的算计之下,无意间杀了自个儿子也不定。

  就冲着这一点的份上,他便愿意抬抬手,留掌刑太监一条命,不过苏培成吗……

  永正帝微微的眯了眯眼,拨动着手指上的斑指。

  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永正帝竟然会让慎刑司里的知情者跟着去江南伺候贵人,掌刑太监更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容。

  虽说远离宫中,以后再也享不到言里的荣华富贵,但换个方向想,他们这些慎刑司出身的太监竟然能有个善终,也着实难得了。

  知道李远身世的,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他的副手,还有二个负责拷打的小太监罢了。

  四人一商量,当着苏培成的面服下了哑药,表示这辈子这件事他们只会烂在心里,再也不能说出去。

  苏培成倒没想到这四人如此上道,不过这四人的动作也太快,如此一来,没人跟李远传话,苏培成只好亲自跟李远说了说圣上安排他去江南养老一事。

  只是说着这话时,苏培成的脸上也有如火烧一般尴尬,毕竟李远才十二岁,而且因为幼时受了太多的苦,身形矮小,平时又佝偻着身子,看起来便如同八、九岁的孩童一般,直说让一个孩子养老,苏培成总觉得有着说不出的尴尬。

  李远就坐在慎刑司黑牢里唯一的一张床上,静静的听着苏培成说话,眼眸异常平静,不见悲喜。

  说起来,慎刑司的黑牢绝对是言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等的恶梦,黑牢极小,仅仅只能容纳一人,而且极其黑暗,半点也不透光。

  在黑牢中时不时还能听见其他牢房里的鞭打、火烙,甚至是惨叫之声,空气里永远有着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不是地狱胜似地狱,即使是苏培成,也不愿意踏进这个地方。

  而如今的黑牢却全然不同了,黑牢里其他的犯人一律被移了出去,点满了烛火,光亮如白画一般。

  虽说牢房窄小,但却被扫的干干净净,里头还有一件不知从那里弄来的红酸枝架子床,外有围栏,内里又挂了水墨帐子,这帐子一放,将外边的景象隔绝在外,顿时小小的黑牢里看起来也没这么可怕了。

  床的一侧还摆着炕桌,炕桌上除了水果茶点之外,还有着小小的香炉燃着上好的沉香,苏培成略略一闻,就知道这是最上等的奇楠香,即使是圣上私库里也不多。

  苏培成也不由得暗暗咋舌,默默地将远皇子在永正帝心目中的地位略调了调。

  说也奇怪,以往李远是晰皇子的贴身太监之时,苏培成也不是没和李远照过面,当时只觉得这个孩子生的好,旁的也没怎么注意。

  如今知道其身份后,苏培成再看李远,便多了几层滤镜,李远那冷漠的眼神着实像极了历皇子,额角的美人尖更是和历皇子一模一样,而这宠辱不惊的气度也和永正帝相似,总之是那那都像永正帝,待李远便不免再客气了些。

  李远突然开口道:“随便他想怎么处置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是生是死他早就不在乎,但他还有心事未了。

  苏培成笑道:“远公子请说。”

  李远冷声道:“我要见徒晰!”

  他想知道,同样为父皇所遗忘的儿子,他为什么能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