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帝说静静,就这样真的静了整整一个晚上。

  隔天一早又如同没事人一般的上朝,下了朝之后也面色平静的和年妃一起用了顿晚膳,说了一回子话,再和平常一般的回养心殿继续加班,然后直接歇在养心殿里,整个人当真是一整个正常。

  但这般的正常瞧在苏培成眼里就是不正常了,他在一旁瞧的暗暗惊心,见永正帝继续正常了好几日,最后忍不住在永正帝跟前跪下痛哭道:

  “圣上,您骂老奴,打老奴吧!是老奴的不是,这才害得远……远公子受苦。您要是心气不顺,尽管打骂老奴,将老奴赐死了也成,可千万别闷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圣上这口郁气迟迟不发,他担心圣上会闷坏自个的身子啊。

  “打骂你又有何用?”永正帝长叹,“打骂你能让我儿的晋江(注一)长回来吗?”

  “呃……”苏培成一时语塞,要世上真有这种灵药,他们做太监的早就抢疯了,那轮得到远皇子,但也可见得永正帝是真伤心极了,这才会忍不住胡言乱语了起来。

  苏培成心下酸痛,却也不好劝着永正帝,只能默默陪着垂泪,他心下明白,永正帝之伤痛不仅仅是远皇子的身上的缺憾,更让他难受的怕是历皇子之事。

  他亲眼看着圣上是怎么对待着几位皇子的,自大皇子和二皇子相继过了世,三皇子又被烧成傻子,历皇子可说是实质意义上的长子,圣上对这健康正常的长子也是抱以厚望,再见历皇子机灵,处处比画皇子还强,不比当年的大皇子差了,更是视历皇子为继承人。

  虽说历皇子心性上有几分很毒,但圣上想着历皇子是为母报仇,并没将此事当一回事,反倒欣赏历皇子的孝心,况且做为帝王,心性软弱绝对要不得,但圣上说什么都没想到历皇子竟然很毒至此!

  这一次能陷害异母兄弟,并企图弄死同胞兄弟,还有什么做不到的?这将来说不定还能弑父!

  一想到此处,苏培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怪不得永正帝心如死灰,十几年来的心血化为乌有,无论是谁都受不住啊。

  事实上也是如此,永正帝长长的叹了口气,许久后才道了句,"历儿……废了!"

  还不是太子便容不得兄弟,如果当真成了太子,又或着皇帝,他其他的几个儿子还能保全吗?不!不只是兄弟,以徒历这架势,怕是连堂兄弟都容不得了。

  苏培成不住磕头,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永正帝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问道:"D听哥儿的先生是谁?怎么不将晰哥儿的学习情况报上来?”

  徒家先祖知道这王朝大多是毁于执政者无能,是以对子孙教育极为重视,从太上皇开始,便对皇子的教育制定了极为详细的规范,无论是学习的内容、方法,甚至是读书、休息的时间无一不仔细,便县怕教学出一个败家子,误人误已使是旧教学出一个炊家子,联入联口。

  他虽忙于政事,但也规定了上书房里的先生每隔几天便要来跟他说一说众皇子的学习进度,都好些天了,怎么不见晰哥儿的先生来报告晰哥儿的学习进度?

  永正帝在自个儿子的教育上也着实操碎了心,几个孩子还小之时便细细挑选名师给孩子们启蒙,虽说徒历和徒画启蒙之时,他不过是个光头皇子,但也请了退休的扶翰林学士教导二个孩子。

  登基之后,他更是注重皇子们教育,由于皇子的年岁不同,再加上每个人学习的进度不同,是以每一位皇子都有各自的先生,当然,每一位先生都绝对是一时之选。

  像是给徒时挑的便是兵部左侍郎,这位兵部左侍郎虽然不是什么翰林院学士,但也是进士出身,更难得的是这位兵部左侍郎是真懂兵之人,且手底上颇有几分真功夫,能压得住仍有着孩子性子的徒时。

  再则,兵部左侍郎的武艺好,也能教徒时一些粗浅的功夫,调养身体;做为父亲,永正帝对徒时的标准极低,只要活着便成。

  永正帝给徒历点的先生则是吏部尚书兼内阁学士一王揆,王揆曾为状元,学问极好,在朝堂上更是颇有人望,吏部又为六部之首,王淡更是人脉极广,由此可看出永正帝对徒历的期望。

  至于徒画,点的则是户部右侍郎,才能虽然也算不错,但论学识、地位,都比王谈逊了不知多少。不过因为身在户部,在算帐上着实有几分长才,而徒画最喜银钱,与这位先生也算对味。

  虽说是因为几个儿子喜好不同,是以挑选的先生不同,但另外一方面也是给外人一个警觉,只有徒历的先生是尚书,而其他二个孩子的先生仅仅只是左右侍郎,且地位相去甚远,也是隐隐暗示了意之所尚,也免得再发生平康晚年那般的夺嫡之乱。

  但如今……

  永正帝长长一叹,教得了学问教不了心,徒历这孩子当真是糟蹋了他的用心,时哥儿不用说了,画哥儿这身子也不成,不是他再想办法再生一子,便是只能试一试晰哥儿了。

  不过说到徒晰,永正帝多少有几分不满,这孩子也不知是否是幼时流落在外,这性子着实有几分古怪,待年妃着实苛刻,但待旁人却是极好。

  像林家当年曾有让晰哥儿入整之意,但晰哥儿非但不以为许,至今仍与林家极为交好,好似全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一般,这种性子,连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晰哥儿那……”永正帝沉吟了一下,“罢了,叫晰哥儿的先生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苏培成连忙说道: "回圣上, 晰皇子怕移去北五所后便不便停疾, 便将移去北五所一事缓了缓,待圣上身子大安之后,再移到北五所。”

  宫中规矩,皇子入北五所后才算是正式上学,因为尚未移居北五所,是以晰皇子也没正式上学。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还未去上书房,不过晰皇子也是跟先生告了假,得了先生允许。"

  当然,最后一句是白说的,哪怕是再严肃的先生,在面对圣上重病,皇子侍疾这等大事之时,绝对不敌说出让单子上学不田侍疾这种话的对个取院山让呈于工字,个出付决这种话的。

  不过晰皇子当真是个仔细人,当真认认真真的拜访了上书房里的先生,确认之后,这才告假。

  听到此处,永正帝的脸上多了几丝笑意,但仍佯怒道:“胡闹,他小孩家家的能侍什么疾,还是正正经经的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他沉吟道: "我记得先前给晰哥儿安排的上书房先生是礼部尚书张廷玉是吧?" @无限好文, 尽在

  张廷玉此人颇有几分文采,更难得的是懂的明哲保身,晰哥儿虽然聪慧,又有过目不忘之能,但这脾气着实硬了点,点张廷玉给他,也是有希望晰哥儿能跟张廷玉学上几分待人处事的道理。

  要不是真希望晰哥儿与张廷玉学学,他也不会让张廷玉这么一个礼部尚书亲自教导晰哥儿了。毕竟除了徒历之外,晰哥儿的几个兄弟都只是侍郎,就他一个人得尚书亲自教导,着实有些打眼了。

  那知道张廷玉此人也未免太过明哲保身了,听哥儿都晚了这么多天不曾入学,也不知道来报上一报,着实让他失望。

  虽是对张廷玉有所不满,但此时换掉张廷玉,也未免太打张廷玉的脸了,永正帝沉吟再三,便在徒晰的上书房先生中再添了林如海的名字。

  林如海虽然是探花,但这学问可着实不差,当年点其探花而非状元,是因其容貌俊美,倒不是其学识不够,有其教导晰哥儿,即使张廷玉消极怠工,也不惧会影响晰哥儿课业;再则,林如海是晰哥儿的未来岳父,对晰哥儿必定尽心。

  晰哥儿这边添了先生,另外几位皇子便不好不添,只是一想到徒历做的好事,永正帝也觉得有几分隔阂。

  他沉吟了一下,“再添加刑部左右侍郎做徒历与画哥儿的先生。”

  让两个孩子好好学学刑律,也免得再行不法之事。

  苏培成连忙应下。

  他心下琢磨,圣上连名带姓唤历皇子,可见得是真对历皇子死心了,如此一来,他好些安排也少不得也该动动了。

  他们做太监的,少不得得给自己多留些路,要知道,做为圣上的贴身太监,整个大晋朝有史以来,还真没一个善始善终的,预先交好下一任皇帝,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得个好下场。

  不过略略一想,苏培成也不由得轻叹,现下再想这些又有何用?他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还不知道呢,况且他要是被赐死了,其中一大缘由便是历皇子,还交好个鬼,多给历皇子挖点坑才是正经的。

  永正帝续道:“另外……”

  他眼眸微沉, "王揆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该退下了。吩咐下去,说朕让他乞骸骨!归乡!"

  说到是后两定,永正商的声音用频右几分很厉决绝说到最后网子,水止带的声白里,有几分派万庆吧。

  他本想把王揆从上书房里抽调出来,后来一想,王谈也交了徒历有小半年了,与徒历之间师徒感情已深,即使将王揆抽调出来,怕也改不了什么,还不如直接让王找退下,再逼其回乡,也免得其退而不休,继续在徒历身边搞事。

  按理来说,突然将吏部尚书撤下,朝堂少不得会乱一阵,不过王淡年纪是真的大,虽是吏部尚书,大部份的事儿早就交给了左、右侍郎,想一心一意教导徒历,如此一来,即使撤了他也算不得什么。

  永正帝的骚操作让苏培成也不由得一楞,王大人何时乞骸骨了?br />不过瞧着永正帝的神情,他顿时就明白了,得,圣上既然说王大人乞骸骨了,那王大人就是乞骸骨了!圣上允了王大人所求,也是件好事。

  苏培成也注意到了永正帝让王炎退了下去,却不曾再给历皇子再指一名先生,除傻了的三皇子之外,也就只有历皇子只有一名先生,将历皇子与时皇子并放在一起,其用意不言可喻。

  他有些担忧,圣上此举虽然是给历皇子一个警告,但就怕历皇子狗急跳墙,到时还不知闹出什么。

  他有心劝上几句,终究还是罢了,怎么说历皇子也是圣上的亲骨肉,圣上一时下不了很手也是正常的,况且历皇子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能翻出什么天呢?

  正如苏培成所猜测,永正帝偏心了一辈子,虽然明白徒历不配为君,甚至连做人该有的人品都没有,但终究是偏心了一辈子的儿子,也不忍让徒历退的太过难看,便想着缓着来,免伤徒历面子,那知道因为他一时狠不下心,最终自伤其身。

  ×××

  且不说王淡得了圣命,莫名其妙被迫退休,另外一方面,徒历得知了此事,也急的匆匆来访,急问道:“这是怎么了?父皇怎么突然让王先生乞骸骨归乡呢?”

  而且王先生什么时候乞的骸骨?他怎么不知道?

  别说徒历不知道,就连王谈自个都是一头雾水,不过王揆在朝堂多年,自然明白这是永正帝在逼他离开,也是给他最后的脸面,要是他不顺着圣意乞骸骨,接下来等着他的就是被永正帝给丢出京了,看是要北上与披甲人为奴,还是南下海南岛养鸡,任选!

  王淡微叹,“为师以后不能再帮着历皇子了,历皇子以后且好自为之吧!”

  他心下琢磨,在政事上,他虽然在吏部上理事理的少了,但有一句话说的好: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最近他做的少,自然不可能犯什么错,即使当真犯了什么错误,想来永正帝也不过说上几句便罢,还不至于让他退下。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在教导历皇子一事上出了岔子。

  当初在德贵太妃寿宴上的五色牡丹有多惊艳,关于它的不可不说的八卦便传的有多广,就连他也听了一耳朵。

  他也没想到,历皇子竟会做出这种事,虽说晰皇子才回宫不久,圣上便处处展示出对晰皇子的重视,但再怎么的总归是自个兄弟,历皇子此举,莫说圣上失望了,就连他.....也是有几分失望的。

  想来圣上是不好罚儿子,便怪到他身上来了,就这事上,的确是他的错。

  虽知道自己是因为弟子而撤了职,但看着徒历难受到几乎快落泪的神情,王揆也着实说不出任何怪罪之言,毕竟这皇子之争,其残酷之处可比朝庭党争要来的厉害的多了。

  不见废太子至今仍被围禁吗?而其他的皇子虽然不似废太子被圈禁了起来,但也被迫退了下来,身上连个虚职都没有,那还有先前的半点风光?

  皇子不争就是废,也怨不得历皇子要争一争。

  王淡沉声道:“晰皇子不是普通人,他背后还有林家以及江南一带的文人帮衬着,甚至还有皇商薛家也隐隐帮着他,晰皇子有钱有人,要对付他绝非易事,只能缓缓图之。”

  在五色牡丹一事上,人人都说历皇子的不是,却不想想晰皇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五色牡丹岂是普通的东西, 晰皇子一连备了三株, 却只带了二株进宫, 这背后的深意, 旁人怎么不好生想想?

  在他看来, 晰皇子可比历皇子要来的可怕, 历皇子怎么说都有十一、二岁了, 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是个半大人了,而晰皇子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会想到藏起一株五色牡丹好陷害兄长,这份心计,着实让人不寒而懦。

  再加上晰量子的母妃贵为和妃,又深受圣上宠爱(和妃:?? ? ,而历皇子无母,在宫中着实艰难,想到此处,王淡就能理解徒历的所做所为了,不过终究还是太急燥了点。

  徒历倒没想到王揆都要退下了,还在为他打算,难的动了几分真心,强忍泪水,哽咽道:“是弟子害了先生。”

  他不后悔动手,徒盼也就罢了,但李远此事要是揭出来,他这辈子便就完了,即使冒险,他也非得弄死李远不可,只是没想到徒晰另有后招。

  早知如此,直接让李远弄死徒酬算了,即可以解决徒晰,也顺便把李远给解决了,也不至于牵连到先生。

  王揆叹道:“这也怨不得你,晰……晰皇子也着实无耻了些。”

  虽然徒晰弄出了什么地瓜井、土豆、还有新米:一点红……之类有利于民之事,不过在王淡看来,区区一个六岁的孩子那有这份本事,这些绝对是林家又或着与林家交好之人弄出来的,只不过让晰皇子占了便宜。

  想到晰皇子仗着皇子身份,强占旁人辛苦研究出来的成果,他便觉得晰皇此人着实无耻,羞于与之为伍。

  他心下忧心忡忡,徒晰年纪小小就如此无耻,历皇子又岂是他的对手?可恨圣上点明让他乞骸骨归乡,让他想继续留在京城里多帮衬历皇子都不成了,还好晰皇子还小,圣上再怎么的,也不会点一个孩童为太子,历皇子还有时间缓缓图之。

  土伙又对生劝了他历几句,眼下水正带正是最个满印可供,徒历最好什么也不做,尽心侍奉永正帝,让圣上瞧到其孝心才是最重要的。

  王揆每说一句,徒历便跟着点一次头,每当王揆想就此打住之时,徒历便抬起头再问上一句,“还有呢?”

  见徒历一副不知所措,可怜兮兮的模样,想着这小弟子在言中孤立无援,王淡心中一软,倒真是尽数说了,就连自个的人脉也给了不少。

  不过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人情不在,他走之后,这份人脉徒历能掌握得了多少,最后还是得靠他自个了。

  末了,王揆沉吟道:“我有一远方族弟一王子腾,其为王家族长,又是京营节度使,手握三千精兵,若真有事,不防持为师书信求上一求,不过此人只在乎利,利益不够,断是不会帮你。"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和王子腾性子不和,是以两人虽然同族,却甚少来往,朝中知道他们同出一族之人甚少,想来连圣上都不会想到王子腾竟然是他的族弟。

  只是这当真是最后的后手了,他衷心希望,不会有需要王子腾的一日。

  徒历眼睛一亮,郑重谢过。

  且不说师徒两人细细商议了许久,一离开王家,徒历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冷声道:"去!给我打听李远究竟死了没?”

  要是没死,他少不得得想办法送李远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