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正帝这一次可真是气的很了,太医检查过后,发现永正帝竟然有了中风之状,还好症状轻微,再加上永正帝年龄也不算大,好生调养几日,也就成了,只不过之后不能再动气,要是再动气的话,怕是难保。

  永正帝虽恼火,但太医说的明白,也不得不静下心来养病。

  圣上生病可是全国大事,太上皇得知此事,也特特从畅春园里赶了回来,瞧着卧病在床的永正帝,太上皇不由得摇头骂道:"瞧瞧你才几岁呢,这身子骨怎么差成这样?"

  他都有些怀疑了,当初把皇位传给老四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这才一年呢,便就累病了。

  永正帝苦笑,“儿子不孝,让父皇担心。”

  太上皇骂的虽狠,不过也让永正帝安了心,由太上皇的态度来看,父皇还不知道李远之事。

  一想到李远之事,永正帝又是一阵胸闷,抚着胸口久久不语。

  这事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让他都觉得自己无颜站在朝堂上了。与其说他是病的厉害,得好生休养,还不如说他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羞于见人。

  他心里明白,无论这李远之事是真是假,按理来说,自然是将李远赐死,方才是上策,若是真真心疼孩子,大不了死后将其风光大葬便是。

  可永正帝却做不到,不只如此,他虽然不敢再见李远,但他让慎刑司里的太监仔细照顾李远,甚至还命院判亲自医治李远身上的伤,要是缺了什么,尽管从他的私库拿便是,只是就算如此,永正帝还是觉得不够,可要再多的话,怕是不能。

  远哥儿和晰哥儿不同,徒氏皇家当真丢不起这个脸!这个孩子认不得也要不得。

  太上皇见永正帝抚胸,似有不适,也吓了一跳,连忙唤了太医过来,好在虚惊一场。

  他犹不放心,又唤了院判过来,细细问了脉案之后,这才放心。

  他见养心殿里冷冷清清,除了苏培成之外,也就只有几个小太监在跟前伺候着,他沉吟道:"我瞧你这边也没个人侍疾,这怎么成!”

  他教训苏培成道: "圣上身体不适,你们这些奴才也该警醒点,还不快让皇后安排后宫妃嫔侍疾?”

  太上皇有个习惯,儿子生病,便让儿子的侍妾来照顾,如果儿子还没成婚,又或着没个屋里人的话,那便让儿子的母妃照顾。

  在他看来,女子在这方面上可比男子要细心的多,用惯的太监虽然也算贴心,但在这方面上还是不如女子。

  苏培成为难的瞧了一眼永正帝,皇后在知道圣上病了之后,曾提议安排后言妃嫔侍疾,但是永正帝现在一提到侍疾两个字便生理性厌恶,坚持不要。

  众人也没了办法,只好让苏培成和几个小太监守着永正帝,横竖这养心殿里有的是宫女,太监,其实也不缺人伺候。

  果然,太上皇才说了一句,永正帝便就阻止道:“我这养心殿中人来人往,时有大臣出入,着实不便。况且我病的也不严重,休养几日便行,犯不着安排人来侍疾。”

  他现在一提到侍疾二字便想吐,侍疾云云还是算了吧。

  太上皇也拗不过永正帝,只能罢了,但眼见永正帝当真似乎是身子不适,沉吟道:"我也知道你八弟行事上颇有几分不对。”

  太医的脉案中写的明白,老四是急怒攻心,这才险些中风,老四已经是帝王了,什么事能让他急怒攻心?想来想去也只有老八。

  他犹豫许久,最后叹道:"倘若老八真做的过了,留他一命,将他圈禁起来便是。"

  只要狠下心关上几年,到时什么心气也都磨没了,再把老八放出来,做个富家翁便是。

  永正帝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一病,竟然会让太上皇给了他处置老八之权,说实话,他想处置老八很久了,只是碍于太上皇,不好发作罢了,早知道病这么一场能有这意外之喜的话,即使是装,他也会装个病。

  他心下又惊又喜,感动道:“是儿子的不是,让父皇担心。”

  如果说先前是客套话,眼下这话就是真心诚意的。

  太上皇拍了拍永正帝的肩膀, 佯怒道: "既然不希望朕担心, 你还不尽快好起来。"

  他顿了顿叹道: "你现在非一人之身,以后万万不可任性,只有你好了,大晋朝才会好。"

  他也听闻了一点,老四登基这一年以来当真是勤于政事,每日上朝不说,还时不时宣人在养心殿里议事,每晚忙到子时才休息,卯时又要起身,算起来一天休息不到三个时辰。

  如此一来,好人都会生病,更别提老四的身子骨也算不得好,怪不得才被老八一气就倒下。

  一想到此处,太上皇就有些后悔挑了老四,早知如此……呃,好像早知如此,他也只有老四可选。

  先不说这天下粮仓是落在老四家中,他心里明白,他其他的几个儿子不是身子骨比老四更差,便是这心性更不成,老四也就在女色上有些拎不清,但品性上倒是个好的,勤政更是算得上众子之中第

  最重要的,老四有生儿子,其他的几个儿子不是光开花不结果(如老九),再不就是连屁都没放一个(如老八),再不就是生下来的孙子比徒历还不如(如老五),又或着一开始被排除在外的(如老大和老二),除了老四,他一时间也没其他儿子可挑了。

  只是太上皇暗暗后悔,早知道老四的身体这么不中用,或许他应该晚个几年传位才是。

  太上皇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心疼之色,倒是让永正帝着实有些不适应了,也是在这时,永正帝看着太上皇脸上难掩的皱纹,永正帝这时才深刻的感受到父皇老了的事实。

  永正帝沉默了一下,颠声问道:“父皇,如果老八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你……”

  他一直犹豫着,是否该处死李远!理智上,他知道李远该死,并非他做错了什么,而是他的身体状况便注定了他非死不可。

  可情感上,他着实下不了手。毕竟是他的骨肉,他又亏欠这个儿子许多,想着这孩子遭遇之不幸,他着实下不了手。

  太上皇眼眸瞬间凌利了起来,“老八做了什么?”

  永正帝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儿子只是举例。”

  太上皇沉默了一下,突然对永正帝一躬身道:“如果老八当真做了不该做之事,为父跟你赔个不是。”

  永正帝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继续躺在床上休养,连忙下床跪地磕头道:"父皇,何置于此!"

  这礼他着实受不起。

  太上皇苦笑,“我是为老八赔不是。”

  怕永正帝多心,他又添了一句,“如果今天你们兄弟俩异地而处,朕也会做同样的事。”>

  太上皇唏嘘道:“做爹的,那个不欠了孩子。”

  永正帝心中一动,是啊,他也欠了远哥儿……

  要他亲手杀子,他还是做不到。

  且不说太上皇亲自来探病,还默许了永正帝处置廉亲王,永正帝倒也渐渐好转起来。

  虽说永正帝拒绝后宫侍疾,但永正帝生病,宫里上上下无不重视,妃嫔虽然不好进养心殿,但也能时不时让人送上一些滋补身体的汤水,年妃自不用提,每天必定有一碗年妃亲手熬的汤水,就连和妃也捏着鼻子,随大流的让人送了几次汤水,以示关心。

  妃嫔都如此了,更别提永正帝膝下的几位皇子。

  几位皇子几乎日日前来问安,徒呀虽然猜出一些缘由,觉得这位渣爹是自作自受,不过也不好出格,日日跟着几位皇兄前来报到。

  也因着这件事,徒晰移居北五所一事也暂且停下,且等永正帝身体好了才说,毕竟如果他在永正帝生病期间还有心思损家的话,旁的不敢保证,但绝对没二天身上又多了一个不孝的罪名。

  按理来说,永正帝重病,徒历如果不搞小动作的话,那就不是徒历了,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徒历倒是没在动手脚,看着他的眼神虽然古怪,倒也还算正常,只不过时有恍神,明显有几分不安之色,也不知道是在不安着啥。

  另外永正帝待徒历的态度也有几分古怪,原本在诸子之中,永正帝最偏疼的便是徒历,那怕徒历有个白眼狼的外号,但在永正帝的眼中,这是儿子重情义的表现,并不以为耻,甚至还因为徒历无母之故,待徒历特别照顾。

  可这一次永正帝望着徒历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审思,十次里倒有七、八次是不肯见徒历,但对他吗,倒是十次里有七、八次让他晋见,细数起来,这阵子见永正帝见的最多的皇子竟然是他!?连徒时和徒画加起来能见到永正帝的次数都没他多。

  虽说永正帝见到他时也不过就问上一句,有时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又让他出去了,但圣上的态度在那, 言中的风向便在那, 一瞬间, 徒晰倒成了众皇子之首, 为了这事, 就连徒画见了他, 也忍不住阴阳怪气了起来。

  不过徒画这人终究是比较跳脱的,嘴贱归嘴贱,说不了两句又忍不住拉着徒晰八卦徒历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父皇对其不满?

  徒昕当然不能明说,只能含糊过去,横竖这五色牡丹为什么只剩一株的缘由早就传遍了紫禁城里里外外,不信徒画没听闻一些,故意问他,也不过是想从他嘴里听徒历的坏话罢了。

  这年代虽然没有什么录音笔,不过流言却传的比什么都快,有鼻子有眼的,让人防不胜防,徒历终究是比他大了几岁,算是兄长,要是他当真说了徒历的不是,倒是一个不悌之罪怕是跑不掉。

  且不说徒晰和徒画虚与委蛇,其实永正帝不是不愿意见儿子,而是没那胆子见儿子,特别是徒历,一看到徒历,便会想到还在慎刑司里的远哥儿。

  只是有些事终究不是不见不理,便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永正帝一边轻啜着参汤,一边淡淡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苏培成顿了一下,恭敬回道:“已经查了个九成了!”

  能在短短十日里将这事查出个九成,可见得这一次慎刑司当真是拼了老命的查案,事实上也是如此,永正帝说了句'查',整个慎刑司便动了起来。

  慎刑司里的太监们的心中也恼着一把火,因为这事,慎刑司里还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一想到大伙为了这事枉死,大伙更是拼了命,想把背后的人给挖出来。

  永正帝眼眸微沉,“李远究竟是不是……?”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但苏培成伺候了永正帝大半辈子,又怎么会不明白永正帝的意思,他迟疑再三,艰难开口道:“是!”

  说起来,当年李远之事,钱家里倒是真有人知道,毕竟李远便就是钱母给钱氏收拾时发现不对,这才及时将李远从钱氏的肚子里给掏出来,并交托了同族侄女养活。

  虽说郎氏没让旁人知道她让钱氏代为生子之事,可钱母多少也猜出了一些,知道皇家容不得双胎,不敢把李远交还给郎家,便私下送给了无子的同族侄女女养活。

  当年历皇子揭发郎氏,郎家也连带的遭了罪,郎家一回过神,便把钱氏的亲族全都处理了,就连嫁出去的女儿也不放过,钱母见自己儿孙遭罪,便拿这事想与郎家交换。

  只不过她当时也被发卖到了见不得人处,足足求了好几天,老鸨才勉强同意帮忙递句话,等郎家得知这事之时,李大已经将远皇子给卖到宫里去了。

  再之后,便是郎家杀人灭口,李家一家子死绝,就连钱母……等几个钱家人也被郎家人弄死。br />郎家倒是想把李远也给弄死,可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四品官家,虽然仗了几分南安郡王的势,但这手始终伸不进这宫里,这才让李远苟延残喘到现在。

  永正帝沉吟,“即然人都死绝了,慎刑司怎么查出来的?”

  苏培成恭敬回道:“当年郎家灭了钱母的口,甚至连老鸨子都没放过,可却没办法把整个窑子里的人都给弄死,掌刑太监把整个窑子里的人都捉回来,细细审问,终于有人吐了实。”

  "窑子中有一名龟奴和老竿有私情,夜里时时相会,他说老鸨防着这些新买回来的女人想不开,又或着得罪客人,在她们接客的屋里装有铜管,说话的声音便会顺着铜管传音,传到老鸨房中。”

  “当年钱母和郎家所说之话,老笔和那龟奴全都听的一清二楚,两人也知道厉害,不敢说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劫,龟奴倒是想走,只是他年纪大了,又没有其他谋生的技能,就只能继续在窖子里待着。”

  苏培成心下暗叹,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饶是郎家人做事再紧密,连老鸨子都不放过,但他们又怎么会想到那老鸨子一把年纪了还有情人,又怎么会想到窑子里竟然有这等子铜管传音的机关呢。

  永正帝身形微晃,苏培成一惊,连忙亲自扶住永正帝,劝道:“圣上,干万别再动气,区区一个郎家不值得圣上动怒。”

  郎家算得上什么,圣上一根手指就捏死他们了,犯不着为了郎家而恼火。

  永正帝一抬手,苏培成会意,连忙亲自倒了杯莲心茶捧上。

  这是太医院亲自给永正帝开,莲心虽苦,但最是能静心降火,养生安神。

  永正帝连用了两杯莲心茶,这才勉强平息了怒火,这郎家他自是不会放过,不过另外一点更重要的是……

  “李远……是怎么知道的?究竟是谁指使他暗害晰哥儿?兄……兄弟相残!?”

  说到最后一句时,永正帝几乎哽咽的说不出口,心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培成垂眸,许久后才道:"是历皇子。"

  “历皇子找到了李远,与他相认,并要李远帮他办事,陷害晰皇子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不只如此,李远这些年来攒下的私房也尽数给了历皇子,要不是历皇子连李远这点子私房都不肯放过,慎刑司怕是也查不到这背后竟有着历皇子的手笔。

  至于历皇子又如何得知李远之事……呵呵,整个南安郡王府早就投到历皇子门下,郎家行事处处都要借着南安郡王府之力,南安郡王也不是傻子,自然查出了一二。

  只是没想到南安郡王本想用着这事拿捏历皇子,最后反倒被历皇子利用了一把。

  永正帝可不管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在听到徒历之名时,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停顿,他厉声道:“他可知道他此举会害死自个兄弟?”

  晰哥儿也就罢了,但李远可是他同父同母,又是同一胎出生的兄弟啊!他怎么能这样做!?

  苏培成伏地不语,不住磕头,即使是他,在知道这事之后也震惊的久久不敢说话,历皇子才几岁?便能如此狠毒,连亲兄弟都不肯放过?

  要不是掌刑太监坚持将这上报圣上,要是他们当真为了自保而灭口……

  苏培成略想一下,也觉得害怕。

  “去!”永正帝沉痛的闭起了眼睛,挥了挥手,“让朕静静!”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要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