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儿旁人不知,但做为四皇子府里的总管太监,苏培成却是再清楚不过。

  正如掌刑太监所说,当年郎氏可以私下带钱氏回娘家生产,好留子去母,其中自然是有着圣上的默许。

  事实上,当年郎氏能大着胆子留子去母,这整件事的背后都是有着永正帝的同意,郎氏才敢如此行事。

  平康四十七年,当时还只是皇子的永正帝随平康帝巡视塞外,在旋行途中突染时疫,平康帝急召四皇子府中侍妾侍疾,在府中所有妃嫔侍妾当中,只有郎侍妾前来侍疾。

  在郎侍妾的细心照顾之下,永正帝最后终于痊愈,但郎侍妾也被时疫所染,虽是医治好了,但也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对于一个侍妾而言,不能再生育便如何天塌下来一般让人绝望。

  郎侍妾苦求圣上收了她身边的贴身丫环一钱氏,让钱氏为其生子,永正帝怜郎氏是因为照顾他而失去了生育能力,最终还是应了郎侍妾所求,幸了钱氏,并默许郎氏在钱氏有孕后留子去母。

  甚至郎氏带着钱氏到她娘家别院生产一事,也是苏培成事先安排好,为的便郎氏悄悄地留子去母,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当郎氏带着钱氏去她娘家别院之时,正好有着内务府派来的稳婆跟随接生呢?

  毕竟当时永正帝只是皇子,在众皇子中也不算特别出众,内务府自然不会特别讨好,早早派了稳婆跟着钱氏。只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当年钱氏怀的不是一个,而是双胎!

  现在回想一下,郎氏怕是也察觉出了什么,当年才把钱氏拘在房里,不让她出去见人,故意将钱氏喂胖,甚至还不让太医给钱氏把平安脉,为的就是避免留下任何双胎的记录,甚至苦求圣上让她带钱氏去宫外生产。

  一想到自己当年竟然被郎氏给摆了一道,虽然郎氏已死,但苏培成还是气的来回踱步,不住骂道:“无知蠢妇!无知蠢妇!”

  莫说历皇子与李远长的全然不像,即使相像又如何,堂堂徒氏皇家,怎么会安排不好一个孩子!?再怎么的也不会让皇子落到今日的下场。

  但回想郎氏对画皇子动手一事,苏培成也心下明白,郎氏的目标远大的很,区区一个皇子母家的地位压根不能满足她,如此一想,郎氏之后的所做所为也不难理解。

  一想到好好的皇子成了太监,苏培成险些站立不住,几欲晕去,因为晰皇子流落在外之事,永正帝对他已经有了几分不满,要是圣上知道他当年还不小心让远皇子成了农家子,甚至还成了太监,他怕是小命不保!

  不!不只是自己的小命,甚至连他的家人怕是都性命不保了。

  一瞬间,苏培成只想着要怎么把这件事给隐瞒下去,甚至对李远动了杀意,只要这人一死,这事便再无旁人知道。

  但他这念头才转了转,便听掌刑太监艰难续道:"李远说话之时,牢房里就少数几个太监,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关押起来,等候圣上发落。”

  身在慎刑司,他们早就有了随时随地会被灭口的觉悟,如今又听到了这皇家秘辛,几人都明白自己是活不成了,自我关闭,也可以少连累一些人。

  听到此处,苏培成幽怨的看了掌刑太监一眼,掌刑太监也知道这事要是让圣上知道了,绝对是个死啊,既然如此又何必说呢,大家一起来个闷声大发财岂不甚好?

  他颠声道:“你们难道不怕死?”

  按理来说,掌刑太监比他更能压隔下此事,只要掌刑太监不说,他们悄悄地弄死了李远和那些太监,说不定…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掌刑太监叹道:"小的审案多年,最大的感想便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在宫里更是如此。”

  是以他们放弃了杀人灭口,而是将这事交由圣上定夺。

  掌刑太监这话让苏培成理智回归,连一手管着慎刑司的掌刑太监都知道瞒不住,他区区一个总管太监,又如何能确定自己一定能瞒下这事?

  更何况他心里明白,这紫禁城里还不是他当家做主呢,虽说永正帝登了基,但太上皇犹在,太上皇看似放权,其实好些事儿圣上还是要跟太上皇商定之下,才能发出。

  而太上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夏德全才是这紫禁城里隐形的总管太监,他不过就是跟前跟后跑腿的,他要是前脚瞒了下来,说不定后脚就轮到他进慎刑司了。

  苏培成与掌刑太监两人对望一眼,莫名的都觉得对方死期将近。

  掌刑太监幽幽的看了苏培成一眼,难得的埋怨道:“要是当年钱氏是在府中生产,或许也没这么多事了。”

  皇子府自有规矩,钱氏虽是婢女,但总是生育了皇孙,该有的葬仪还是有的,况且府医也会仔细检查,再行入敛,断不会让她怀着另外一名皇孙入葬,便也不会发生这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四皇子不守皇家的规矩,害人害己!而帮着四皇子不守规矩的苏培成更是该杀!

  苏培成无奈长叹,"圣上重情,这才当年给了郎氏可趁之机。"

  做为太监,他们都有一双善于挖掘真相的眼光。别看永正帝看似冷酷,其实内里极重感情,郎氏与其有救命之恩,便允其留子去母;年氏对圣上动了真情,圣上便专宠于她。

  相较之下,八爷看似温柔重情,其实才是内里最冷酷的。八爷为了得嫡子,多年来一直专宠八皇子妃,这些年来,八皇子妃不知道喝了多少伤身子的坐胎药,八皇子妃后来性子大变,多少也和无子一事有些关系。

  至于贾元春事就更别提了,说是八皇子妃做的好事,但事实上没有八爷默许,八皇子妃敢真把一个同个在山自的士姑十白俗吉英千利熵叫出让人辅阴而口,对于一个公子形同公估的同公府,儿谷尚日个国公府出身的大姑娘给直接去到集团司山人糟蹋吗?对于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国公府,八合尚自可以如此,对于旁人,更不用说。

  掌刑太监可不管苏培成的感慨,只是拱手续道:"接下来还得请圣上定夺,是否要再继续追查下去?"

  苏培成喟然叹道:“查?还有什么好查的?”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再查下去的?

  掌刑太监缓缓道: "直到现在,让李远去害晰皇子的幕后之人终究还未查明;而且李远这些年来的银钱去向也不清楚;更重要的,李远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皇子的?他的消息是从何处而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总得查个明白。"

  苏培成微一沉吟,前二样的确还有得查,但到了第三件事吗,苏培成疑惑问道:“当年的人都没了,还能查到?”

  掌刑太监点头道:“自然。”

  虽说是事隔多年,不好查了;但也是因为事隔多年,这么些年来,那些知情者不可能不透露出个一字半句,只要细细寻访,总能调查出一二。

  况且,郎家虽然是把人往黑煤场和那见不得人处给卖了,但说不得有人能熬过黑煤场的劳作;即使熬不过,那卖到窑子里的钱家女总会有几个活着的。钱李氏当年能把李远抱回,想来钱家里应该多少有人知瞧此事。>再则,旁的不说,当年吩咐将别院下人都清除干净的郎家几个主子必定是知道的,帮着动手的南安郡王府怕是也知道一些,只是要真到了这一步,就非得有圣上的同意不可了。

  苏培成没好气道:“没看过像你这般赶上去作死之人。”

  有些事儿瞒不住但可以拖啊,只要拖得几日,他们便能多活几日。

  活着不好吗?何必找死呢?

  掌刑太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那会不明白苏培成的想法,他直言道:"李远进慎刑司这事是瞒不住的,顶多再半天,全宫里便会传遍了,要是不尽快去查,李远背后那人扫了尾,之后再查,怕是就难了。”

  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他也不便再对李远用刑,即使是攻心之刑也不好再用,如此一来,只能透过李远周遭的人事物来查案,要是不尽快动手,再拖上一拖,怕是什么钱索都被幕后之人给清扫掉了。

  再则,掌刑太监顿了顿直言道:“苏公公认为,这李远身世之事,幕后之人是否知瞧?”

  说不得李远会得知自个身世,便是幕后之人说的也不定。

  苏培成心中一漓。

  掌刑太监续道: "在常人想来,咱们遇上了这种事,为了自保,必定会选择杀人灭口,随意寻个替死鬼将这事给唬弄过去。

  如此一来,看似保全自身,但事实上,咱们却留了把柄在旁人手上,到时那人如果突然出现,让咱们给他办事,咱们是做?还是不做?”

  像这种情他在宫里看过的例子着实太多了,有不少宫人便是因为把柄在旁人手上,不得不成了旁人手中的棋子。

  他一个慎刑司里的掌刑太监,成了旁人的棋子也就罢了,但苏培成身为圣上身边的贴身太监,一但成了旁人手的棋中,其后果不堪设想。

  苏培成眼眸微眯,顿时也明白了,他能坐到今日的位置,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说贪生怕死一些,但大方向上还是明白的。

  他眼眸间流露出一丝冷酷,冷笑道:“无论是谁,想把老夫当棋子,也得看他有几分本事。”

  掌刑太监看着苏培成的神情,便知道已经说动了苏培成,微微的点了点头,他心知这事查清楚之后,自己怕是难逃一死,可就算是死,他也得做只明白鬼。

  做为慎刑司里的掌刑太监,他不是不知道这言里有很多事情是不能深查的,但所谓不深查,大多只是表面上不深查,又或着查到了什么,但不明说罢了,但事实上该查清楚的事儿,他们绝对是查的清清楚楚,这才敢呈报给圣上。

  要不是这次的事不仅仅是在宫里,还牵涉到了宫外,再加上事隔多年,许多线索都断了,他早就查了个水落石出了,不似这一次对李远背后之人当真是不清不楚。

  虽说他知道了皇家隐密后难逃一死,但要是不知道这幕后黑手是何人,到时死的不明不白的,他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苏培成抹了一把脸,长叹一口气,“好吧!我会将这事告之圣上。”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不说了。

  他眼眸微眯,要是知道了那人是谁……

  无论是谁,既然害了他一家老小的命,他总得给他送上一份大礼才是!

  另外,苏培成想起一事,说起来,寿宴时是谁在晰皇子桌上安排了酒水?这事还不清楚呢。

  他眼眸微眯沉声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也帮忙查一查。”

  他将在宴席上的事情细细说了,最后沉吟道: "虽说年妃、耿嫔,还有历皇子都有可能,但我私心认为,应该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年妃虽然任性,但对永正帝绝对是一心一意的,这种会伤永正帝和德贵太妃颜面之事,她是绝对不会做。

  虽说他在晰皇子与李远出生之事上犯了错误,但耿嫔和历皇子的手要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伸这么长的话,那他大可以洗洗睡了。

  是以他觉得这三人都不是真凶,这事背后怕是另有其人,一想到这言里还有其他的势力存在,而且手还伸到了御膳房,再加上这次的这件事,苏培成便有几分不寒而燥,总觉得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却隐隐又有几分关连。

  掌刑太监沉吟片刻,了解道:“成,这事我顺道查查。”

  宫外的事不好查,可言内的事要是再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掌刑太监也白干了。

  苏培成呈然是个怕死之人,但能做主子们的贴身太监的,必定有一个特点,那便就是忠心,毕竟他们一身荣辱全在主子身上,是以一般太监都把主子的性命都看得比自个的性命都来的重要。

  明知道这事是个局,苏培成再怎么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永正帝身险危机之中,是以他犹豫在三,终究还是轻声将李远之事告知了永正帝。

  永正帝本来还有几分微醺,听到这事顿时吓的酒都醒了。

  他冷声道:“你胡说些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背叛晰哥儿的太监李远竟然是皇子!他的亲生儿子竟然成了太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苏培成硬着头皮将掌刑太监发现的事儿———说了,未了轻声道:"当年知道钱氏生产的人死的死,被发卖的发卖,难以追查;掌刑太监也不敢再查下去!便让我来问一问圣上,是否要再继续查下去?”

  虽说眼下李远的身份还有几分不确定,但查到现在,没个十成也有七、八成了,是否要再查下去,就看圣上的意思了。

  永正帝整个人不住发抖,牙齿颤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听到此处,他也信了七、八分,回想一下李远的模样,虽然不似晰哥儿一般,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儿子,但这容貌的确是有几分相像那个才伺候过他几回的钱氏。

  他是何等身份,虽然同意收用了郎氏的侍女,但郎氏也不敢找什么歪瓜裂枣来伺候他,钱氏的相貌的确是有几分可人,尤其是让美人尖,越发衬的小脸小巧玲珑,历儿在这上是有几分像她,而李远……

  一想到李远的模样,永正帝胸口一紧,瞬间喘不过气来,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苏培成大惊,也顾不得惊动旁人,连忙唤了太医过来。

  好在永正帝毕竟年轻,太医还未到,人便苏醒了过来,一醒过来,永正帝只颤声说了一个字:“查!”

  这事,他非得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