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颜平时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漠凉薄, 带着一种不可靠近的寒意。

  周身寒意不具备强烈攻击性,但锋利,时刻围绕在柏颜身侧, 让她自带领域般隔绝旁人的靠近。

  她像是毫不在意周围的变化, 闹市之中,她自成一方天地, 就这样在旅途中独自前行。

  她不再年轻稚嫩,岁月给予她不可磨灭的痕迹, 风会在她身上留下气息, 眸色漆黑如寒潭,让人望而却步,但此时此刻,柏颜眉眼柔和,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种落差感不由人让人心悸万分。

  姜知晚胸前微微起伏,天生微挑的漂亮唇瓣上扬:“柏导演。”

  声调又软又甜,像是渍在红酒里的玫瑰花瓣在轻摇。

  柏颜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樱桃般的唇上挪开。

  这只猫不知道自己这些小动作能轻而易举地牵动旁人的思绪和注视。

  她毫无知觉地露出自己的侵略性和危险性,来自她仿佛像被舌尖一寸寸濡湿舔舐的唇色。

  姜知晚迈出长腿踩在柏颜脚边,从副驾驶缓缓下车, 柔软的发丝擦着柏颜脖颈往前, 带着细密绵软触感。

  柏颜没动,任由对方的发丝倾覆缠绕, 她清楚地看见乌发与浅发之间,她耳骨上的耳饰里有一朵永生花,像是用银浇铸而成,细碎地泛着月光, 从眼前一闪而过。

  姜知晚并不喜欢在自己的身体里留下痕迹,所以从不曾打过耳洞, 她只是用着耳骨夹,从不戴耳钉。

  像是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外物能超过她本身的魅力和荣耀。

  一切外物都没有资格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但柏颜有耳洞,小巧的耳垂上挂了一颗耳钉,半月弧形扣在耳垂之下,倒像是把月亮挂在了耳上。

  精致又不显轻浮,她就是应该这样清冷般披着月亮。

  但姜知晚清楚地记得,以为她是不戴耳饰的,白净如玉的耳朵上不着外物,现在却戴了一副银白色的月亮。

  “柏导演。”姜知晚兀地抬手抚上她耳垂,修长手指捏在耳饰之上,皱着眉,有些不开心。

  耳垂猝不及防接受到棘手的热度,柏颜微仰头看她,秀致的眉如远山:“怎么了?”

  她有些摸不准年轻人心性,怎么一瞬间就变了心情?

  坐下时她还能俯瞰大猫,从她眉眼里丝丝情绪占据这场交锋的主动权。

  但姜知晚已经长大了,看似单薄的肩膀开阔,背脊挺直,站在旁边已经比她高出不少来,那双漂亮的猫眼在仰视的情况下,难免露出几丝不近人情的疏离。

  柏颜常想,都说自己淡漠凉薄,可姜知晚是内里疏离淡漠。

  她在剧组这么长时间,总挂着灿烂明亮的笑意,可剧组里没有一个人能打听到她的家世、她的喜好,甚至是加她的好友。

  眼里从来只追寻着柏颜,从不在意周围人的意见。

  胥娉才露出那么一丝情意,就被她客气又礼貌地拒绝,毫不委婉拖延。

  在剧组里唯一显露出她骨子里的强势时,还是道具松动倾倒那一刻,眉眼里毫不掩饰的冷漠锐利让人胆战心惊。

  而此时,姜知晚抿着嘴角,右手捻着柏颜的耳垂:“在耳上留下痕迹了。”

  瓷玉白净的耳垂上留下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耳洞,偏姜知晚视力好,能在耳饰的遮挡下还看见这细微的耳洞。

  她当然不是封建主义的大家长,甚至管辖着旁人不让打扮自己。

  就只是有些......嫉妒。

  这些外物都能在柏颜的身上留下痕迹,可她没有。

  她并没有用力,耳垂却开始泛着红意,链接着指腹的热度。

  姜知晚这才惊醒,手指下柔软触感,是对方的耳朵。

  是如此敏感、细弱的地方。

  柏颜乌黑长发软软地落在肩头,有几缕随着夜风不经意间绕上姜知晚的手指,像羽毛般摩挲轻拭。

  指骨处被如此难耐地细密纠缠着,痒得要令人颤抖,姜知晚察觉到自己的孟浪,偏又舍不得放开,那双琉璃般的瞳仁都微微缩动起来。

  柏颜半阖着眼,纤长眼睫掩盖眼底深色,她知道,不能总纵着姜知晚。

  耳垂上滚烫如火烧,刻印般嵌入内部。

  再不打断对方,她怕是无法支撑此时的云淡风轻。

  柏颜放在笔直长腿旁的手指紧握,半息后缓缓抬手拂去停在耳垂上的手指。

  那双漂亮的手被拂开后,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停在半空中。

  姜知晚原本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整合,收回手指,改成搔搔自己的额发:“柏导演戴耳饰真好看。”

  夜色也难以掩盖她脸上的红晕和片刻的不知所措。

  她慌慌张张地说着话:“之前没见过你戴!”

  察觉到这丝不知所措后,柏颜心下哂笑,她抬眼看向花团锦簇的半山:“之前不想戴。”

  戴上耳饰后会影响戴耳机导戏听戏,偶尔行动间也会担心是否会被衣物和道具挂住,即使是挂着头发,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将麻烦和戴饰品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外形增加做比较后,柏颜便只在宴会、典礼之类的活动中装点自己,从不在平常生活中佩戴这些物件。

  除了手上的黑色珠子。

  柏颜垂眸睨了眼jsg手腕处的红绳,红绳每年都会换,只有这颗珠子在手腕上停留了多年,却仍然不减风采,在夜色下映着莹莹微光,内敛而厚朴。

  姜知晚完全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柏颜戴什么都好看,这副银白色的耳钉和自己的耳骨夹倒是一个颜色。

  四舍五入,她们也算是戴了同款!

  她又面露喜色:“我们今天戴了同样的颜色。”

  柏颜一顿,淡淡道:“嗯。”

  她率先迈着长腿往花圃中走去:“送你回去吧。”

  这几日都是这般,柏颜会开车送她回来,姜知晚也像是忘了家里有司机这回事。

  姜知晚享受着这段充斥着花香的路径,踩在菖蒲花旁追上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柏颜从不把车开到门口,次次都停在半山处,和她一起走上去的原因,但这并不妨碍她喜笑颜开地和柏颜介绍庭院里的种种事物。

  上次说到她在后山捞鱼,把姐姐的锦鲤捞去煮了。

  姜道早出差回来,就发现自己好几万一条的锦鲤被煮了,偏偏味道还不好,遭到姜知晚的嫌弃,皱着眉吃了几口鱼腹便不肯动口了。

  柏颜嘴角溢出笑:“浪费。”

  姜知晚皱眉:“实在是食之无味。”

  .......

  偏生这条路也不长,没说几句话就到了门口。

  姜知晚脚尖踢着石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柏颜,眼底清亮,有些羞赧,又有些期待:“柏导演,要不要去我家喝杯茶?”

  好几次送到门口就忘了让她来坐一坐,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人留下来!

  一起喝杯茶,去房间里参观一下。

  柏颜下颌微绷:“好。”

  姜知晚兴致勃勃地带她进来,庭院很大,这栋房子算起来倒也不算太大,只是比寻常别墅宽敞。

  院里的花更多,比半山处的随性多了几分烂漫,桃蹊柳陌,每一步都踩着玫瑰花香,大朵的龙沙宝石盛放,五一不宣泄着年轻女孩的心情。

  姜知晚浑身都冒着劲,从柏颜踏入这段私人路径开始就冒着热,尤其是柏颜在玄门处拖鞋达到了顶峰。

  她拿出了双崭新的鞋放在对方面前,柏颜顿了顿,换下拖鞋。

  姜知晚瞄了眼对方雪白纤细的脚踝,喉间微动,吐出一口灼热气息,只觉得唇间都在发干。

  停留的时间似乎有些长,陈姨好奇地探出头来:“碗碗小姐,还有客人?”

  姜知晚像是被抓住漏洞般手足无措起来,同手同脚走进餐厅:“陈姨,我带朋友来了。”

  陈姨她们倒是第一次见到柏颜,寻常都是丁蓉蓉那伙玩得起劲的小伙伴,现在碗碗小姐在望城又交到了新朋友,自然是拿出十二分热情招待。

  糖水、甜糕、小吃摆了一桌。

  柏颜颔首道了句谢才低头喝着糖水。

  陈姨摆手:“哪里要谢,你喜欢就好。”

  柏颜淡淡道:“挺好的。”

  里面放着薄荷和绿豆糯米,这是苏式绿豆汤的喝法,她倒是不曾吃过,这股薄荷的味道清凉,别有一番风味。

  姜知晚嘴角噙着笑:“你喜欢呀,下次再给你带?”

  柏颜余光扫过去,见她眼含期待,眼睛亮得惊人,当下只觉得嘴里的糖水越发甜起来,一路甜到心底去。

  怎么有人连经络都像是糖水堆砌而成的?

  柏颜只能舔了舔唇角:“嗯。”

  姜知晚霎时间笑起来,又捧着玫瑰饼给她吃:“早上新鲜摘的玫瑰花,你尝尝。”

  陈姨总会把山上的新鲜东西摘下,物尽其用做入菜里,尤其是姜知晚在的时候,家里的吃食从不重样,十八般武艺齐齐上阵,就像是把一个彩色缤纷的夏天递在姜知晚嘴边,让她尽可能地体会到这个夏天。

  虽说每天都会给柏颜带早饭,但早点还是限制了陈姨的发挥,柏颜看了眼桌上的糕点,接过玫瑰花饼,在边缘处轻咬。

  柏颜不疾不徐吃着东西,姜知晚就撑着下巴弯着眼睛看她。

  陈姨只来了一趟,从厨房里瞧了眼,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让姜知晚徒手拔花的那个女人。

  模样挺好,就是有些冷清,不过她也看见了这看似淡漠的人眼里流露出的温和,那双眸子总是在姜知晚注视的时候,也回望过去。

  陈姨笑了笑,没再过去打扰两人。

  客厅里终究没什么物件,沙发柔软,柏颜见她半天没话,放下茶杯,扯动嘴角道:“你房间是什么样的?”

  姜知晚咳了两声,偏过头去,露出白里透红的脸颊:“在楼上,你想看看吗?”

  柏颜应了声:“既然你都邀请了,那我就去看看吧。”

  姜知晚诧异,猫眼眨了眨,不是柏颜先提出来的吗?

  柏颜只是起身,瞥了眼震惊猫猫。

  她有些好奇,能让人睡在地毯上的房间,该是什么样的?

  楼梯不长,姜知晚敲着扶手往前,时不时看向身侧:“真的要去房间里吗?”

  柏颜眉梢微动:“很神秘?”

  姜知晚抿着嘴角笑:“那也没有。”

  她的房间很简单,暖色调,矮桌上有带着水珠的鲜花,懒人沙发前铺着地毯。

  地毯很大,确实能睡在上面打滚。

  柏颜垂眸睨了几眼,才抬眼往上看去。

  那处沙发看起来像云一样软,还有陷进去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有人常年躺在上面。

  几乎能想象出少女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的模样,身姿舒展,长腿交叠......

  房间不乱,显露出生活气息。

  墙上有一幅画,戴着王冠的女人静静地看着前方,目光柔和而端庄,相貌美丽到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感。

  见柏颜看向那幅画,姜知晚也看了过去,和画上如出一辙的浅色瞳孔静静地看着画像上的女人,不自觉露出几缕失神:“这是我妈妈。”

  柏颜抿着嘴,挪开了视线。

  “抱歉。”

  姜知晚停顿了一下:“柏导演为什么要说道歉?”

  柏颜薄唇翕张,神情有些懊恼:“没什么。”

  她转头看向别处,窗帘被风吹拂,将院子里的香味都吹了进来。

  她可以想象到,姜知晚每夜都是伴着这样浓郁的花香入睡,只是这样一想,她却忍不住柔和面容。

  姜知晚冷不丁瞥见柏颜嘴角眼里浮着一丝笑意,顿时又呆住了:“柏导演笑什么?”

  柏颜捏着桌上的花朵,只是说道:“想起你说要四季花常开,最好睡在花丛里。”

  姜知晚抿着嘴角笑起来,露出小巧的虎牙。

  “睡在花丛中不好吗?”

  柏颜颔首:“挺好的。”

  房间里没什么物件,但这样密闭的空间比独自待在车上可怕。

  因为房间里有一张柔软的大床,而且这是姜知晚的地盘,每一寸都散发着她的气息。

  姜知晚瞥了眼自己的床,明明没有心猿意马,但就是开始紧张起来了。

  她全然不知自己变得有些侵略性的眼神,压迫得柏颜呼吸一沉,被她扫视而过的腰肢轻颤。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现在却溃不成军。

  柏颜只粗粗一看就提出了要回去。

  姜知晚失望至极,却只能抿着唇送她离开,柏颜站在台阶上回眸,朝她笑了一下:“下次再来。”

  姜知晚也笑了起来,开始期待下一次:“好!”

  少女笑得灿烂,柏颜只是捏捏手指,半阖眼眸,无端想起那幅画来。

  画上的女人典雅,女人头顶的王冠贵气,而王冠上的黑色宝石圆润,不经意间却又有些熟悉。

  *

  等到柏颜导演离开,姜知晚在陈姨等人揶揄表情下匆匆逃入房间里。

  而她眼底的占有欲还未完全散去,似乎因为柏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而越发得明显。

  姜知晚抱着膝盖把自己沉在温水里面,食指抵着虎牙,有些神经质地轻咬起来。

  她也想和柏颜导演看电影,但是约一个超厉害的导演去看电影,是不是很奇怪?

  姜知晚松开手指,想到手指触碰到柏导演的耳垂,便脸颊通红,又猛地埋在水里,像鱼一样吐出气泡水圈。

  下次吃完饭就提出去看电影吧。

  在睡觉之前,她还想着看电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