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方才排进队伍里那是迫于杨白白骚扰不得已而为之, 本想着趁时间搜索点他们这行的黑话支应一下也好,顾弦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我的同伴刚才中途立场不小心把我们的请柬一并带走了。”
“同伴?”那保安拿起对讲机, “这样, 那麻烦您二位跟我去一趟办公室,查看一下进门监控。”
叶蝉愣了愣, 没想到他们真管这么严,当下就想和哥几个掰扯掰扯法律问题,顾弦望回身一拦,突然听见一旁那女人的问询声。
“你好,请问这个胸针是你掉的么?”
顾弦望下意识拂过胸口,但她今天应该没有搭胸针才是, 不解回眸时, 恰与那黑衣的女子照面相对, 她手中拈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红蜘蛛胸针,颜色很正,与她这身白裙倒是极为相配。
“不——”
“小心些, 这胸针这么配你, 掉了很是可惜。”女人打断她未及出口的否认,微微俯身, 在她胸前将胸针重新扣好。
顾弦望本该推开她的,但她低头垂眸的一瞬间, 却又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将红蜘蛛摆正, 而后退了一步, 将适宜的社交距离还给顾弦望。
那头电梯正巧到站, 女人微笑着匆匆道别,随着人群一道下了电梯。
不知为什么, 顾弦望总觉得这人所有的举动都似是戛然而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令她有些难受,她吁了口气,想接着与保安解释,却听对方说:“原来两位是三姐的客人,刚才实在是失礼了,这手袋里是一些礼品和红馆的礼券,请两位笑纳。”
叶蝉接过小提袋,赶紧同顾弦望赶进第二班电梯,待电梯门合上了,这才敢看礼品袋,悄默声和她说:“里头好像送了个首饰盒呢。”
顾弦望还在诧异那些人怎么转眼就改换态度这事儿上,蓦地说道:“他们说我们两个是红三姐的客人,会不会是因为这枚胸针?”
叶蝉还以为她早就猜到了,“肯定是啊,前后就这一个变量,就是不知道是谁掉的,万一有人回来找怎么办?”
顾弦望微微蹙眉,这东西不像是有人掉的,今天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放着如此扎眼的胸针无人看见,偏就轮到了她,多半是先前那女人的东西,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替她们解围。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顾弦望解下胸针,想着若是她还未走远,便把东西还回去,也道个谢。
可那红蜘蛛一入手,她当即便觉出不对了,顾弦望走出电梯,寻了个角落,翻过胸针从里面抽出张薄薄的字条,字条上写:门口等我。
叶蝉一看:“我去,新概念搭讪啊这是?我天仙姐姐魅力果然非凡欸。”
顾弦望哭笑不得,这是明摆着拿人手短,借机牵制她,若是自己直接走了,倒显得是她办事儿不地道了。
“要不,咱就等等呗,我瞧这姐姐的字漂亮得很,没练过几年硬笔写不出这种劲道,都说字如其人嘛,聊聊也不亏啊。”
顾弦望说:“能和走鼠把头交上朋友的又会是什么简单人物?一会我把东西还给她,你可千万别乱说话,这人情不好欠,能还尽量还,了结了我们便走。”
正说着,酒楼门口唰的停下一辆灰色的卡宴,驾驶位的玻璃窗缓缓摇下,那女人一手把这方向盘,冲顾弦望挑了挑眉梢:“上车吧,这里有摄像头。”
也不知她说的摄像头指的是酒楼里安装的摄像,还是路口的交通摄像,总之由于她那话说得实在太过自然了,反倒让顾弦望早准备好的台词一时没了用武之地,她和叶蝉互相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就上了贼车。
…
卡宴已经开出两个路口了。
叶蝉谨遵刚才顾姐姐的交代,愣是一个字都没开过口,以至于现在空气尽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顾弦望低咳一声,无奈地担起重任:“请问,这枚胸针应当是您的吧?”
“算是,”她笑笑,反问道:“好看么?”
“……挺好看的。”
“那便送你吧。”
“这、所谓无功不受禄,刚才我们得了您的帮助,还没来得及道谢,不知您怎么称呼?”
那女人说:“尊称就免了,真想道谢的话,就随我去个地方吧。”
叶蝉眼珠子一转,偷偷和顾弦望用唇语说:“这人不会搞绑架的吧?”
光天化日,绑架应当不至于,但她们三个今天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要带她们去个地方,这为免也有些孟浪了。
顾弦望谨慎道:“不好意思,我们一会儿还约了人,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着,她给叶蝉递了个眼神,叶蝉收到,立刻接茬:“对对对,我哥发信息来了,说车马上开到路口了。”
恰逢红灯,车辆缓缓刹停,女人目视着前方,语调似笑非笑:“是么?那还挺遗憾的,我本想你刻意背着你师父偷混进花会,应当也是为了那张地图,既然时间不合适,那我就将二位放在下个路口吧。”
叶蝉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偷混进去的?”
说完才一愣,苦哈哈地捂着嘴看向顾弦望。
顾弦望摇摇头,照她这句话下的钩子,这女人对她的了解远比叶蝉透露的要多得多。
“你认识我?”
“或许不止是认识。”
顾弦望皱眉:“你起码先告诉我们现在要去哪吧?”
女人倒没有再激她,从善如流道:“去走鼠的地盘,红馆。”
红馆,刚才在花会上红三姐便是以红馆的礼券作为补偿,从旁人的反应来看,这礼券的价值比花会本身可能还要更大,不知到底是个做什么的地方,但既然是走鼠的地盘,指定是在个偏僻的荒郊野岭,危险性有,但不大,比起这一点危险,顾弦望更想知道龙家人皮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莫又开了二十分钟,这路线越开越不对劲,不单没有出城的意思,反倒还往市中心开去了,眼看前面就要到海信广场了,女人朝小道里一拐,接着溜了一小段路,停了。
她开进的这条林荫道两侧都是那种两三层的小洋楼,有点外滩万国博览建筑群的意思,顾弦望车门外正对着的是一间装修极其艺术的画廊,透净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将里面摆放随意又不失性格的各类画作和手工艺品展示出来,暖黄的吊灯像一盏融化的黄油,把鹅绒白的地毯质地通过眼睛传导到了观者的皮肤上。
两人跟着那女子下了车,顾弦望盯着这间画廊的白色木门找了半天,终于在玻璃角落上找到挂在黄铜门铃下的小木牌,那木牌上用汉隶刻着俩字儿:红馆。
“这里…就是红馆?”
都说走鼠的两位把头是与时俱进的人物,但这也为免新潮得太过了,像叶蝉这种勉强算是个小富二代的年轻人都没来过这种艺术画廊参观过,那位神秘的中年大把头却直接开了一家店。
“嗯。”女人应了一声,极自然地推开门,黄铜门铃叮了一声,立马便有个穿着休闲的年轻男人迎出来,女人随手一抛,将车钥匙丢给他,“麻烦你了。”
看这架势,顾弦望和叶蝉相视一眼,这位不会是什么少东家一类的吧?
那女人回头介绍道:“这里一楼是画廊和艺术展厅,只要标了价的都是卖品,二楼是典当行,一半也用来做古董字画生意,三姐没那么快回来,你们要是有兴趣,可以四处看一看。”
顾弦望压根没想等红三姐回来,她本意是速战速决和这女人探听清楚龙家的情报,赶在师父回宅之前尽快到位,却没想着会被一张挂在角落的油画引走了目光,人就和中了邪似的,怔着神一步步走近。
那是一张黑蓝色调为主的暴风雨中的大海,在墨色的积雨云与波涛汹涌的灰海之中,隐约可见一条船影,与船影模糊相对的彼方,矗立着一座既似灯塔,又似岛屿的蜃楼般的淡淡轮廓。
见她欣赏得那么出神,叶蝉也跟了过来,她倒是不懂画,只瞥了眼价签,吓得直龇牙,“十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好家伙,要么都说艺术是无价的呢,合着是这个无价啊。”
这也忒贵了啊。
被她这么一说,顾弦望才回过神,便听身后那女人走近的问询声:“你喜欢这幅画么?”
算是喜欢么?顾弦望想了想,这幅画与她旧梦里的意境实在太相似了。
“嗯,挺好看的。”
“这幅画摆放在这里很久了,难得遇上有缘人,不若送给你吧。”
叶蝉有点傻眼,这位还真是少东家啊,十几万的东西说送就送?
顾弦望寒着脸,摇头婉拒:“没必要,也不合适。”
女人倒也不勉强,随意一笑,将人请上二楼,二楼里侧还隔开了两个雅间,摆了原木的茶座,隔音做得很不错,楼下的黑胶爵士乐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这和她们想象中的高柜典当行也完全不同,不论是现代艺术还是古董字画,一切都是看起来都是崭新的,甚至可以说是电子化的。
洗完茶,女人不紧不慢地将头泡挨个瓷杯倒上五分满,兀自品了一口,感叹道:“试试吧,这是当年的金骏眉。”
顾弦望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杯放下时,已经忍不住问:“你这次参加花会,也是冲着那张龙家人皮图去的么?”
还真是沉不住气啊,女人笑了笑:“今日在场的,只怕是七成以上的人,都是冲着它来的。”
“为什么?”顾弦望急于问清,“龙家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话音落地,那女人微挑眉梢,不待回答,三人同时听见一道妖娆的女声传了进来,同时雅间的门被拉开,露出那张风情万种又不失气场的脸。
“这个问题你问她,却是问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