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取来了琴,往膝盖上随意一横,脸颊上也染了些酒晕,指尖熟稔地飞掠过去,顿时带起一串清越琴声。她抬眸望了一眼走在宫殿中央的白染,唇角噙着笑意,抚弄琴弦,那琴声由徐转疾,渐渐激荡起来。

  时素欢一眨不眨望着拒霜。

  两人今日特意都穿了一身白衣,融入这一片雪色里,倒是相得益彰。

  拒霜垂眸,温柔地抚过剑柄,拇指摩挲过上面的芙蓉花纹,是再熟悉不过的触觉。她屏息,手腕轻轻一抖,便将剑拔了出来。

  剑出鞘,如雪光四溅。

  她的身形便也跟着动了。

  这剑与时素欢平日所见之剑稍有不同,乃是一柄软剑,比自己的鱼靈剑稍稍宽一些,却薄如蝉翼,于对方修长的指尖微微颤着,发出清鸣,又在这明珠烛火之中折射出璀璨光泽。那一身洁白裙袂随风而舞,当如降世谪仙。

  让人忍不住便恍了神。

  原本清寂的剑法,此刻愈发脱了红尘,周围喧闹尽自褪去,渐渐的,便只有琴声和着剑舞,在眼前翩跹。

  时素欢看痴了。

  酒杯还停留在指尖,就仿佛也忘了。

  这世间繁华,终究不及眼前这一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白色身影上,像是坠入一个梦境,有风声自耳边呼啸着过去,凉意浸透肌肤,如冰霜落满花枝,又跌落尘土消融。

  一曲舞毕。

  拒霜利落地收了剑,也不逗留,直直朝着时素欢踏步而来,像是踏在无声的雪上,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倾身过来,饮她手里杯中的酒,仿佛看不见那些注视的目光,旁若无人一般。

  馥郁香气飘入鼻间,混着果酒的清香,当真是让人醉了。

  时素欢的手颤了颤,回过神来时,杯中的酒已经空了。眼前女子红唇如樱,笑睨着自己,仿佛要看进心里去。

  热意涌上来,慌乱间,有大笑声混着掌声响起:“好剑,好舞。”

  众人皆回过神,窃笑着打量着目光对视的两人,心照不宣。

  “今日便在荣雪宫歇下罢。”红叶以掌覆琴,笑道,“我让人已经将你往日的住处打扫了出来。你离开后,宫主一直不肯让人进去,可惜了这般好的屋子,平白空置了这许多年。”

  原本还有些吃醋的白缨,闻言连忙讨赏般的应道:“那是染姐姐的屋子,都是她昔日精心布置的,怎能便宜了旁人?”

  “你呀,就是偏心。”听风插了话,“我们好歹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怎的成了旁人?莫不是生得没白染好看,便入不了你的眼?”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那屋子可是老宫主亲自许给染姐姐的,我这也是尊重她老人家的意思。”

  “现在还抬出老宫主了?我可记得你觉得她太过严厉,小时候没少说坏话。”

  ……

  拒霜没有理会一旁的吵闹,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眼角飘红的时素欢,直起身来,同白缨笑道:“多谢宫主厚爱了。”

  “染姐姐多记得回来住就行!”白缨显然高兴极了,正探手去拿酒,没想到落了个空,疑惑地回头,便发现酒杯不知何时已经被身旁的鬼判给取了走。

  “你今日喝得已够多了。”鬼判低声道。

  白缨倚过去撒娇道:“就再喝一杯,一杯好不好?”

  “不行。”鬼判铁面无私地丢下话来,望向拒霜,“可还记得路?”

  “自然是记得的。”拒霜笑了笑,随即探手出来,落在时素欢眼前,“还能走么?我带你过去,顺便赏一赏这荣雪宫盛景。”

  “哟,”落奎以筷敲盏,头发有些散乱,此时也顾不得,难得这般高兴,“这么快便撇下我们了?”

  拒霜但笑不语。

  时素欢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望着眼前洁白如玉的手,像是蛊惑一般,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入对方手心。

  拒霜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拉了起来,半揽入怀里。

  “我能走。”时素欢小声说着,伸手推搡了拒霜一下,有些不好意思。

  那手却被牢牢执着,不容拒绝,只能任由拒霜拥着她往外走。

  外面夜色已经暗了,只剩下常年不化的雪光折射出一片灿色,几乎可比星辰共比辉。时素欢上回来去匆忙,又心里挂念着事,无暇欣赏,此刻被对方执着手步履悠悠往前走,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一般,整颗心都是飘着的。

  “今日开心么?”耳边传来拒霜轻柔的话语。

  时素欢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些人虽然和拒霜并无血缘上的关系,却胜似亲人。

  “这里的女孩,大部分都是孤儿。”拒霜轻轻捏了捏手心里的指尖,踏雪无声,扫过眼前景色,再次出声道,“荣雪宫算是江湖一方桃源,我家中遭遇变故后没多久被老宫主带回,得以受其庇护多年。若非如此,想来我也是熬不住的。”

  当年她不过是个小女娃罢了。

  有好长一阵子,她都浑浑噩噩,在街头流浪。身上的毒时时发作,疼痛难忍,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不如死了算了。

  只是每每至此,又想起娘亲临死前的那句话来,不得不咬着牙挣扎在这世上苟活。

  她宿在街巷破庙,无处可遮风挡雨,与乞丐争半个馒头,甚至偷富贵人家养得狗食——碗里还有肉末。

  浑浑噩噩,不知今日是何夕。

  路上景色依旧,与多年前离开时并无太大变化。

  “这里虽常年积雪,地底却有天然硫磺,因此室内并不寒冷。外头虽是七月流火,这里却宛如隔世,鲜有四季变化。”拒霜偏头望向有些熏然的时素欢,琥珀色的瞳孔温润如玉,“我带你去温泉,便在我居所边上,我以往最爱去那里。”

  玄剑派地处北方,这雪倒是常见,只是环境住处都颇为俭朴,何况是荣雪宫这般世间独有。脚下是积雪,留下两人相携而去的脚印,在这夜间蔓延开来。喧闹声早就被抛到了脑后,月色微凉,照着两人白色衣襟,显得温柔又缱绻。

  大约走了盏茶时间,硫磺浓郁的气味便飘过来。

  时素欢还是第一次看到温泉。

  蒸腾的热气久久弥留在半空之上,皎洁月儿高悬头顶,上面竟是无丝毫遮挡,只有一丛丛雪梅列在旁边。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拒霜轻轻笑起来:“这里都是女眷,无甚需要避讳。”顿了顿,又道,“大家都还在饮酒。”

  像是话里含了话,细细一品,却又无懈可击。

  不等时素欢应话,耳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她偏过头去,便看到一身白裙落了地,视线里映入比这月色更皎洁的身姿来。

  158果然被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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