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一掩下眼底的狂热,轻咳了一声,“东方姑娘可是认真的?”
“自然。”拒霜伸手去拿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天一护法不用客气,可以先察看一番。”
即便是身为百晓楼第一护法,也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毕竟这剑足足消失了二十年。
闻言,天一深吸口气,神色郑重地探出手去,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
寒意自指尖透过来。
“小心。”
拒霜话音方落,天一便猛地收回了手。
一滴血滴落在衣袍上。
天一却似乎并不觉得疼,目光极亮,随意将指尖的血拭去,视线落在剑上,由衷赞叹:“好剑。”他抬头望向拒霜,“东方姑娘舍得?”
拒霜伸手去拿剑,用白绸一圈又一圈地将剑身重新缠起来:“剑是好剑,却也非我私人所能守。”
天一很快明白过来。
的确。
如今所有人都知晓此剑重现江湖,为芙蓉娇所有,跃跃欲试者众多,只是暂时震慑于对方深刻不测的实力,才没有下手。
怀璧其罪。
之后的纷争,几乎是可预见的。
剑是好剑,若是有足够野心,自是利器。若是只愿平静度日,那么这便是烫手山芋。
事实上,报完仇后,拒霜便没有打算将剑留在身边,以免多生事端。思来想去,这星秋剑的归处,莫过于中立的百晓楼。
手握江湖门派之秘事,也是一种忌惮。
天一自座下起身,行了个礼:“此剑天一不敢擅自定夺,想请示楼主。”
拒霜并不意外,点了点头。
天一退出了雅间。
一旁的时素欢这才开了口:“不后悔吗?”
拒霜放下茶杯,噙着笑望过来:“素欢不是不喜欢我使这剑?”
时素欢抿了抿唇。
她自是不喜,生怕这剑伤到对方。然而天下之人都对宝剑趋之若鹜,她也不曾逼迫过对方放弃。何况这剑毕竟是蓬莱山庄旧物。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拒霜的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话语随意:“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柄剑罢了,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顿了顿,“我既无称霸江湖之念想,也无傲视群雄之野心。”说着,她的目光飘过来,顾盼生辉,“有素欢相伴便足矣”
时素欢偏过头去,眼底神色微微晃动,低声应了:“嗯。”
“我没了这宝剑,素欢可千万记得护着我。”
若是玉华听到了,必定嗤之以鼻。明明说这话的女子,剑术早已出神入化,还非要让自己妹妹保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好一个扮猪吃老虎。
然而时素欢却并不觉得,反而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状,拒霜笑起来,伸手去拉时素欢搁在桌案上的手。
她的指尖一点点攀上去,像是白蛇一般。
时素欢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却没有收回,任由对方握了住。
气氛正暧昧,门突然被推了开。
时素欢一惊,猛地缩回了手,脸倏地红了,下意识转头望向门口。
出现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却须发皆白,与这容貌十分不符。他背着手,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并不觉得意外,话语不客气道:“啧,将麻烦丢来百晓楼了?”
拒霜笑得良善:“怎么能是麻烦呢?明明是送宝物过来。”
听两人语气,倒是颇为熟稔。
百晓生视线扫过时素欢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并不遮掩自己目光:“时素欢?”
时素欢颔首应了。
百晓生摸了摸下颌胡须,没有再多问,显然对江湖上的事早已了如指掌。他上前走到桌案边,伸手取了星秋剑,动作倒是轻柔了许多,也不去解那白绸,只隔着布打量了一圈,指尖摩挲过剑柄,随即便放回了桌上:“还想问点什么?”
“知我者,百晓生也。”拒霜微微往前倾身,唇边笑意依旧,“还想问下关于坤龙教的事。”
百晓生撇了撇嘴:“虽然是麻烦,却也到底是个宝物,想来你也不会光为了个黑阎罗就拿过来,必定物尽其用。”说话间,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翻过倒扣的新茶杯给自己满上喝了口,才道,“说吧,坤龙教的什么事?”
拒霜和时素欢的对视一眼,才道:“我曾到访过一次坤龙府,见过那坤龙教教主。”
百晓生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并不抬头,像是对水杯有更大的兴趣一般。
“我曾打听过,只是奈何这坤龙教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日多是左右两护法在主持教务,这教主看起来年纪极轻,却身体有恙,不知到底是何来历?”
待对方话落,百晓生沉默片刻,才重新抬起头来:“这坤龙教前身,还得从百年前说起。”
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无所不知百晓楼,无所不杀刺影楼,无所不为噬血楼。当年三大楼,如今仅剩百晓楼。然而彼时盛况,三大楼却不分上下。
其中最为神秘的,便是刺影楼。
刺影楼楼主乃暗王,又列魑魅魍魉四主,各自有鬼使差遣,只要给钱,便杀。
从不手软。叛者死。
与中立的百晓楼不同,刺影楼积怨颇深,暗王死后便引来了一次江湖绞杀。
然刺影楼因其隐蔽,虽受到重创,但并不能斩尽杀绝,后潜入地底休养生息。
这坤龙教前身,便是刺影楼。
纵是百晓楼,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得不到什么确切的消息,直到坤龙教渐渐浮出水面,才隐约察觉出一丝蛛丝马迹。
坤龙教教主名下是左右两大护法,又列坤龙使差遣,从地底跃至明面,通过教宗凝聚,反而更加坚不可摧。
而这一切,似乎便是那坤龙教现任教主所为,在短时间内,便壮大如斯。
原本隐于暗处的刺影楼,摇身一变,成了济世救人的坤龙教。
何其荒诞讽刺?
然百年过去,早已没有人记得刺影楼曾经的恶,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无上荣耀。
只是这坤龙教教主似乎天生身体虚弱,并不擅武,仅凭一身才智便能做到如此,笼络诸多人心,这般手段足以让人惊叹。
百晓生将杯中仅剩的茶水饮尽,直直望向拒霜,目光如炬:“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坤龙教教主,为何对你这般感兴趣?”
长生药的事,即便是他也并不知晓。
拒霜自是不会说。
她只是耸了耸肩:“我也想问他一问究竟。”
百晓生并没有追问,只道:“如今左护法吕霆死于你之手,怕是不可善了。你这时候把星秋剑送来百晓楼,是担心引来其他人觊觎,趁火打劫罢?”
闻言,拒霜倒是没有反驳:“有劳了。”
百晓生低低冷哼了一声,手指一挑,那空杯已经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地扣回了木盘里:“这坤龙教教主,几乎不曾在江湖上行走,百晓楼得知的情报也并不多。你虽身负绝学,但想要以一人之力为敌,却也没有那么简单。”
闻言,拒霜却笑道:“谁说我是一人之力?”
她望向身旁神色凝重的时素欢。
百晓生黑着脸望了一眼视线交织在一起的两人,不愿久留,伸手便去拿剑:“随你。”
“黑阎罗现在何处?”时素欢出声问道。
百晓生捋了衣袍直起身来,头也不回往外走,丢下话来:“三日后便是华瑟忌日。”
“多谢。”
马上完结啦,预计还有十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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