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酒——挫横冻饮——卖清凉糯米酒咯——一杯入腹,百暑皆消——”老肖扯着嗓子招呼着,手里扑扇摇得风生水起。
不过六月初的天气,已格外的热。
这里已近乌县,是官道必经之路,许是太热了些,今日的行人并不多,所幸大部分都愿意买一碗解暑。
他喊得嗓子冒火,刚想要停下喝口茶,就听到马蹄声靠近。
见状,他连忙站起身来,视线里果然现出两个一紫一蓝两个女子身影,连忙道:“两位姑娘,天气炎热,要不要来一碗清凉糯米酒?”
两人都戴了斗笠,将那炎日遮了,闻言果然放缓了马步。
“来两碗罢。”紫衣姑娘出了声,声音如黄莺般悦耳,略有些绵软,仿佛只一句便让人酥了骨头。即便看不清面容,却也似乎能想象那面纱后的美貌来。
两人翻身下马,迫得近前,老肖赶紧拎了酒壶上前,只觉得一抹凉风迎面而来,舒爽得他忍不住微微打了个颤。
明明是炎夏,这紫衣姑娘身上却像是流淌着清风一般,着实令人心惊。
“好。”蓝衣女子低声应了,声音清朗,衣着也是劲装打扮,腰间配了一柄剑,看起来是江湖侠士的打扮。
老肖心底难免起了些好奇,热情地倒了两碗糯米酒,眼角余光还偷偷瞟过去。
两人并不摘斗笠,伸手来去碗,只露出下颌一角。
那糯米酒入口清甜,余味带着酒香,很是爽口。
老肖有些失落,并未瞥见对方容貌,搓了搓干燥的掌心,笑着招呼:“姑娘可中意?喜欢的话可以梢上一壶路上喝,还凉着呢。”
话落,便见那紫衣女子从怀里排出一锭碎银递过来:“要两壶。”
老肖望着那碎银有些犯了难:“这……姑娘可有铜钱?我身上只有一贯,实在找不开。”
“无妨,打听点事。”紫衣女子将碎银塞入老肖手心,“近日可有见过一身黑衣打扮的女子路过此处,前往乌县?约莫二十出头,耳边编了几根细辫。”
,一旁的蓝衣女子忽然接了话道:“是个颇有些凶神恶煞的,看起来并不好惹。”
闻言,一个人影跃至脑海,老肖胡子惊得微微一颤:“倒是有一个……”
那女子他记得可深,当时自己下意识多打量了两眼,随即也不知道怎的,眼睛便传来一阵剧痛,黑了好一会,几乎以为自己要瞎了。
直到今天眼睛还有些不适呢。
紫衣女子又问:“可是独自一人?”
老肖摇了摇头,有些后怕:“那女子身边跟着个白衣姑娘,脸上罩着个面具。”
“两人可有说什么?”
“这我倒没留意。”老肖当时只顾着眼睛了,倒是的确不敢再看,他粗粝的指尖摩挲过那碎银,努力回想了下,才道,“那白衣姑娘也不喝酒,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倒是黑衣姑娘调侃了几句,也没了后文。”
话落,面前两人对视了一眼,颔首谢过,重新翻身上了马。
待离开了一段路,时素欢才道:“黑阎罗身边的,难道是那右护法?”她的目光沉下来,“她果然与坤龙教勾结了。”
这黑阎罗正邪难辨,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拒霜的毒是她解的,自己的伤是她治的,以她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受制于人,怎的又站到了坤龙教那头?
“应该不会有错。”拒霜轻轻颌首,语气倒是有些兴趣,“拜祭竟还带着旁人,有点意思,看来两人交情匪浅。”
时素欢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会又道:“之前在玉府与那右护法打斗,面具被你划破时,我瞧她那反应倒是有些古怪。”
“人都有秘密,想来多得是我们不知道的事。”
说话间,乌县已近在眼前。正是午后,喧嚣声遥遥传来,日头正烈,将那地上的青石板都晒得发亮。
“明日便是那华瑟忌日,想来她应提早到了。”时素欢利落地下了马,伸手去扶拒霜。
拒霜也不客气,将手搭在对方手心微微用力,蹁跹紫衣翻落,竟也是不着力,整个人跌落时素欢怀里。
时素欢早就习惯了对方的玩闹,连忙伸手揽了紧,低声道:“也不怕摔着。”
“你舍得我摔着么?”拒霜笑起来,伸手去捏时素欢的耳垂。
时素欢偏头想要避开,只是怀里揽着人,这距离如何也躲不了。温热的耳边一凉,那指尖便轻轻巧巧地捏住了那抹柔软。
斗笠下的脸倏地红了,轻斥道:“别闹。”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果然投来不少目光。
自从服下了长生药,怀里的人体温便一如既往地凉,似乎并不随着这暑夏而升温。舌尖不知怎的泛上来方才清凉糯米酒的气息,有些熏熏然。
“热么?”拒霜指尖轻轻揉了揉那柔软耳垂,烫得惊人,仿佛要着火一般。即便看不到,也能预想到此刻必定如血般红。
时素欢终于耐不住,松开了手,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呼吸都略微急促了些。
拒霜自然没摔倒。
她稳稳地站着,笑得肩膀轻轻颤着,眼前时素欢已经牵过缰绳,头也不回地朝着附近客栈走去。
拒霜脚步悠然地缀在身后,倒像是游逛一般:“江湖上曾有个传言。苏琴去世之后,已有许久不曾相见的华瑟便偷盗了其尸骨,只给苏家后人留了衣冠,死去后葬于一处。”
“你又是哪里听来的?”时素欢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依旧应了话,“若当真如此,苏家后人怎肯依?”
“青楼么,多是些真真假假的风言风语,自是听得多了。”拒霜又道,“倘若苏琴留了遗愿,也并非不可能。两人幼时便由华以沫和苏尘儿一同抚养,虽表面看起来针锋相对,却自有深厚情谊。鬼医后人,做事疯一些也不意外。这传言虽荒诞,细细想来,却也有迹可循。你可知为何华瑟会葬于乌县?”
时素欢的脚步顿了顿。
身后的拒霜迈步跟上来,指尖探过来勾她的手。
时素欢没有躲,任由对方缠上来,耳边听拒霜接着道:“华以沫和苏尘儿离世后,两人便离开沉渊相伴游历,行至此处时,苏琴开了第一家医堂。华瑟虽不喜行医,却也跟着留了下来。想来此地于华瑟而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只是过往如何,除了当事人,如今便无人知晓了。”
闻言,时素欢心底略微有些动容,没有再反驳。
那些背后的隐秘艰辛,身为外人,谁又能揣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