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玉华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哪哪都酸痛得不行。

  天边夕阳已经摇摇欲坠,只剩下一丝光辉,天色将暗未暗。

  他睁开眼,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第一眼就看到倚靠在树边的时素欢偏头望过来:“醒了?”

  他点点头,环顾了一圈,已经不是方才的地方,鼻间黏糊糊的,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便摸到了残留的鼻血血渍,惊得他一怔。

  什么时候流的鼻血?

  昏迷之后的事,他统统不记得了。

  旁边坐着汉白和京白,正在互相包扎,脸色都有些苍白,见到他醒来连忙停下手上动作:“少爷。”

  玉华摆了摆手,伸手摘下头上草叶,望向时素欢和拒霜:“解决了?”

  “暂时罢了。”时素欢应了话,略一犹豫,便道,“临时有些事要处理,玉府我晚些再去,她们受了伤,我和拒霜商议了下,打算让你们先一起先回。”

  玉华眉头微微蹙了紧,视线扫过侍女身上斑驳血渍,显然伤得不轻。

  他并未应答,盘腿随意坐着,将那些草叶捏在指尖细细搓着,难得正色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时素欢并不隐瞒:“他们为了长生药而来。”顿了顿,瞥见玉华惊诧神色,又解释,“怕是黑阎罗那边捅出去的。至于个中缘由,尚不知情。”

  拒霜半个身子都倚着时素欢,倒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靠着,闻言添了话:“她许是瞒着些什么。”

  之后便将两人的猜测说了。

  她们第一次见到黑阎罗的时候,便是在吕府。

  彼时,黑阎罗被吕霆抓了起来正在严刑拷打,依她的话,是为了蛊毒而去,不料失手被捕。

  然而如今想来,又有些站不住脚。

  吕霆看起来并不想伤她性命,若当真结了仇,既已抓获,何必再留情?这也并非吕霆狠辣的性子。

  除非是有话要问,不能杀。

  然而之后却再也不寻黑阎罗的麻烦,反而处处针对拒霜。坤龙教与她,甚至蓬莱山庄并无恩怨,又为何如此?

  黑阎罗助拒霜拔除毒素,中途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又同指了路,引她们前往沉渊,最终寻得长生药。然而刚出鬼医窟不过几日,坤龙教竟得了消息,布下天罗地网。

  唯一的答案,就是黑阎罗消失的那段时间,与坤龙教达成了某个协议。得药之事,也是早在计划之中。

  这长生药乃鬼医华以沫所制,其药效种种,她们皆不得知,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清楚,便只有黑阎罗一人。

  到底有什么是她没有告诉她们的?

  如今长生药已服,为何又奔着拒霜而来?若是当真为了长生药,早在她们入沉渊之时,便应蛰伏袭击才对,何必等出了沉渊才动手?

  这一切答案,只有找到黑阎罗才能知晓。

  “当时我被困在坤龙教时,他们并不伤我性命,反而好生招待着,倒像是在观测什么一般,便觉不寻常。”拒霜慵懒地耷拉着眼皮,像是在看地上草尖,仅剩的一点余晖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看不出眼底神色,“若说为了谁,思来想去,便只有那坤龙教教主。我虽只见了他一面,却也看得出,他身体有恙,时日无多。”

  时素欢也见过那教主,闻言点了点头应和:“的确如此。”

  拒霜终于抬起眼,瞥向玉华:“让你回兴城,也有一事要托你去做。如今吕霆已死,消息正传回去,兴城的坤龙教众群众无首,正是绝好时机。如今我们和坤龙教的梁子已经结下,你此番回去,务必斩草除根,削了他们这左边羽翼,届时也好应对。”

  玉华沉吟片刻,将指尖掐碎的草叶丢了,拍了拍手便自草地上站起身来:“好。”他的视线扫过两人,最后落在时素欢身上,“此番凶险,你务必不准出事,我爹可等着你回去。”

  时素欢有些别扭地偏开了视线:“放心。”顿了顿,又低声道,“你也小心。”

  玉华的唇角微微扬了扬,望向拒霜。

  “知道了。”拒霜自时素欢身上直起身来,轻松笑道,“我必完璧归赵。”

  他小声嘀咕了句:“真是红颜祸水。”说着便弯腰去拉受伤比较重的玉白,“走,我们先回兴城。”

  “是,少爷。”

  往前走了几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望向时素欢,唇动了动:“尽早回家。”

  言罢,回过身去,取了怀里折扇潇洒地朝后挥了挥,沾满了脏污的白袍丝毫掩盖不了那公子哥的贵气:“吕府那些虾兵蟹将你们大可放心,保准一个都跑不出兴城。”

  话语散落在夏日的晚风里,随着身影渐渐散了。

  时素欢望了许久,才收回了视线,朝身旁的拒霜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们也走罢。”

  纵是荆棘遍地,也愿携手共进。

  百晓楼。

  江湖第一楼。

  当然,它还有一个称呼,便是黄金楼。

  要知道这里虽消息灵通,却价值不菲,如时素欢这般并不算阔绰的江湖人士,宁可自己多花点功夫寻人找物,也万万不会踏足。

  如今虽知晓自己出身玉家,也算是摇身一变富贵人,她也不好意思伸手问玉华讨钱。便是他给了,估计也不会收。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见拒霜轻车熟路地踏进门槛,时素欢颇有些好奇地跟在身后,方一进门,便有一身着蓝衣的男子迎上来:“好久不见,如今应该称东方姑娘了。”

  男子面白无须,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说着又望向时素欢,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时姑娘了罢?唤我天一便可。”

  据说这百晓楼,除了楼主百晓生,另列天地玄黄四护,以天护为上,黄护最末。据说以尊客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不同,迎接的人便也不同。

  时素欢倒是没想到这人便是百晓楼第一护法天一,对方一眼便认出自己反倒是不稀奇了,客气地颔首应了。

  天一请两人进了雅间,恭敬地倒了两杯茶,也不废话,径直道:“不知两位此次前来,所问何事?”

  拒霜也直言不讳道:“关于毒女黑阎罗。”

  天一放下茶壶,捋了衣袍在一旁跪坐下来,微微笑着:“原来如此。只是这黑阎罗素来身份神秘,行踪不定,即便是百晓楼要得知她的事也需费不少力气,不知东方姑娘用何来换?”

  闻言,拒霜执了一物,随意丢在了桌上,笑盈盈地以指节叩桌子:“可够?”

  天一素来沉静的神色微微变了。

  桌上横着的,赫然是一把无鞘之剑——星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