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时素欢难得喝了许多酒,眼角染了微醺酒意,离席时,已经脚步有些不稳了。

  玉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摊在椅子上,大着舌头道:“没意思……你们两个灌我一个……东方,你这算什么……给她挡酒可还行……”

  “你自小浸在花街柳巷,她自是喝不过你。”拒霜眸色依旧清醒,半揽着时素欢站起身来。“不准走……”玉华的手在空中晃了晃,想去抓拒霜的衣袖,却落了空,“你不也是……在花街柳巷么……你同我喝……我就不信了……我武功比不过你……喝酒也比不过……”

  拒霜没有理会,用眼神示意了两个侍女,便带着微阖着眼靠在她肩头的时素欢往外走。

  “臭东方……”身后玉华的抱怨声被关在门内,拒霜扶着时素欢回了房。

  她将时素欢放置在床榻上,转身倒了一杯清茶,又折回床边,将对方上半身揽起来,柔声道:“喝口茶清一清。”

  时素欢虽喝得晕了,却并不闹腾,乖巧地将茶喝了。

  拒霜满意地放下杯子,起身将窗户支开,让晚风吹进来,散散酒气。又唤了店小二取了清水和毛巾,坐在床榻边垂眸望着眼前女子,琥珀色的瞳孔浸润如玉。她探手将对方散乱的青丝理了,将毛巾用温水打湿拧干,一点点擦拭对方的脸颊。

  时素欢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下意识想要偏开头去,脸颊却被一个微凉的手指抵了住。

  “乖,别动。”

  不知是不是恍惚中听进去了,果然不再乱动。

  拒霜细致地擦了脸和手,将对方乌靴脱了,又伸手去脱外衣。

  刚将人扶起来,对方的手已经下意识揽过来,拢上了她的脖颈,随即头一垂,便抵靠在胸口,似是昏睡了过去。

  拒霜没有再动作,任由对方揽着,轻轻拍了拍时素欢的背,似乎也不在意她听不听得懂,在耳边低声道:“不要为难自己。”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只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前。

  自从吃了那长生药,身体的热意如潮水般褪去后,似乎比以往更加凉了,甚至不像是一个活人的体温。拒霜久病成医,大概了解应该是生长速度被抑制了,呼吸变慢,体温自然也降了,甚至饥饿与干渴的感觉都淡了许多。明明饿了五日,身体却像是迟钝得感受不到一般,甚至那些酒下肚,微醺感也是眨眼即逝,仿佛不过是入了喉咙,便又从身体里消散了。

  拒霜安静地拥着时素欢,俯身亲吻她的耳垂,一触即收。片刻才将那手拉了下来,脱去外衫,将人放在床榻上,掖好了被子。

  刚欲起身离去,手腕忽的被抓了住。

  拒霜低头望向时素欢,她依旧阖着眼,睫毛被夏日晚风拂动着。那脸颊红晕自眼角一路延伸开去,连耳垂都染了霞色。

  她便重新坐下来,将靴子脱了,靠着床榻,视线落在窗外漆黑的夜色里,幽光浮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素欢醒来时,天色尚未亮,只觉得喉咙干渴得紧,像是冒了火。因为喝了酒,脑子也是沉甸甸的,像是缀着块大石头。她不适地动了动脖颈,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视线的,是身边正望向她的拒霜。

  那面容即便在黑暗里,依旧像是透着光,这般望去,竟有片刻恍惚,宛如神祇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她怔怔地伸出手去,好似下一秒,这幻境便会消散。

  一只手探出手,握住了她,拒霜的唇动了动,缱绻声音飘过来,带着温度:“醒了?”

  “拒霜。”时素欢开了口,声音沙哑,像是不知足般,又忍不住唤,“拒霜……”

  “我在。”拒霜俯下身,唇如羽翼般轻轻拂过时素欢的额头,又抬起身,目光深深望过来,“一直在。”

  时素欢的睫毛颤了颤,将掌心的手攥了紧,试图平复忽然涌上来的激荡情绪。半晌,才重新道:“你怎么没有回房休息。”

  拒霜笑了笑,笑容在这幽暗里如玉珠般:“我在墓室昏睡了这般久,自是不困。”顿了顿,“我更想陪着你。”她的指尖抚过对方光洁的额头,“你酒喝得有些多了,可还难受?”

  “好些了。”

  “渴么?我去倒杯水给你。”拒霜下床去倒茶,“有些凉了。”

  “不打紧。”时素欢撑着身体仰起来,一饮而尽,脑海里的混沌被凉意压下去一些。

  “还早,再休息一会罢。”拒霜望了眼天色,又回过头来,视线落在时素欢身上,哄小孩一般,“我不走。”

  时素欢的唇抿了抿,低低应了:“我又不是小孩了,不过是喝点酒。”

  “我以为你会想我陪。”

  闻言,时素欢的目光闪躲了下,又重新躺了回去,将被子拉至下巴,闭着眼小声道:“自是想的。”

  仿佛如此,便能鼓足些勇气,不至于太羞涩。

  话落,预料般的,耳边有极低的笑声传来。

  时素欢没有睁眼,感觉到身边贴上来对方冰凉柔软的身体,芙蓉花的香气散在这床榻上,好闻的紧。

  “可惜我没亲眼看到那篇《芙蓉娇》赋。”时素欢忽然开了口,眼睛依旧闭着,任由对方的气息将自己紧紧包裹。

  “有甚好看的。”拒霜的声音便在这黑暗里飘来,声音轻柔,“尽是些夸夸其谈的话语,到处透着穷酸书生的卖弄劲,华而不实。”那声音忽的便近了,如耳语一般,“不如素欢夸我几句来得受用。”

  时素欢的脸悄然红了,不敢睁眼,生怕泄露了几分羞怯:“我一介武人,又懂什么诗词歌赋。”话虽这般说,她脑海里却浮现起鬼医的那句话来:光润玉颜,辉若月;岂慕长生,不羡仙。

  生平第一次,她有些怅然,自己无法用贫瘠的才华来描绘对方的美好。

  想到这,她忍不住睁开了眼。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拒霜笑起来,探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眼皮,感受那睫毛紧张地颤了颤:“你的目光,便是这世上最好的赞颂。”

  那黑白分明的眼里是眷恋深情,倒映出自己,也只有自己。

  这热烈情意,从不曾掩饰分毫。

  不等时素欢再闭眼掩饰心头羞意,眼前的面容已经放了大,顷刻便压下来。

  那唇凉得很,宛如夏夜里的一场雨,香气四散在唇齿之间,是如何都尝不够的甜。

  时素欢嘴里还有些酒气,混着茶香,生涩得微微启唇,红着脸任由对方香滑的舌尖探进来,卷住她的,轻轻吮吸。

  酥麻散开来,分明比那烈酒更熏人。

  春节快乐~~

  继续勤奋更新的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