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素欢在兴城耽搁了会,想办法弄了件物事,再赶往坤龙府时,届时正是第二日日暮时分。
自晨时起,便陆陆续续开始下雨。春雨连绵,虽不大,却也甚密,何况她一路奔波,身上沾了不少雨水,随着马鞭挥动在空中崩裂开来。
待那坤龙府在眼前浮现,她才勒了缰绳,将马系在隐蔽处,摸了过去。
身体和精神早就绷到极致,此刻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双脚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时素欢却也顾不得休憩,咬紧牙关忍耐着,镇定心神窥着府前的护卫。
护卫并不多,不过四人而已,避在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片刻后,一道身影在角落处翻过高墙,跃入了坤龙府。
时素欢换上了在兴城准备好的衣衫,脸上戴上面具,径直去了地牢。
时素欢记得之前那使链的女子曾助自己逃离,来此之前便打定主意去寻她探个究竟。
偶有路过的人见到她,纷纷行礼:“参加右护法。”
时素欢并不言语,只冷淡地颔首示意。
这便是她在路上想好的打算。
她身高比云澜略低一些,特意在靴中垫了层垫子,衣衫和面具都是仿造云澜的样式做的,乍一看瞧不出什么区别,也没什么人敢仔细盯着护法看。
以护法的身份,出入戒备森严的地牢,便显得轻而易举了。
这云澜素来独来独往,身旁没有跟着坤龙使,府上的人也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时素欢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指,暗自庆幸这云澜终日戴着面具,又不喜言谈,短时间内假扮她虽然冒险,但是并非不可行。
守卫行了礼,开口问:“请问护法有何事?”
时素欢不能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兀自继续往地牢行去。
那守卫虽有些无措,却也不敢说什么,紧跟在后面。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地牢,周围暗下来,只有壁灯晃动着微弱的光芒。
熟悉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时素欢心里颤了颤,目光扫过那些地牢里的人,生怕下一刻便看到遍体鳞伤的拒霜。
“妖女!”一声咆哮忽然迸出来,随即有铁链声晃动着响起,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扑过来撞在铁栏上,双手往前伸,目眦欲裂地瞪着时素欢,“还我妻女命来!”
那手上每个指甲都被剥离了去,只露出血肉模糊的指尖。
“大胆!”不等时素欢反应,身后的护卫已经甩出了手里的鞭子,狠狠抽在对方手臂上。
男子披头散发,似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兀自吼着:“你们会遭报应的!”
“护法息怒!”护卫吃了一惊,生怕“云澜”计较,又准备咬牙抽去,忽然被止了住。
时素欢呼吸有些急促,面具下的眼角狰红,知道这必定是被坤龙教所害之人,自己却无能为力,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护卫转头“呸”了男子一声,才收了鞭子。
没多久,便有酒香弥漫开来,时素欢心里一紧,果然没多久便看到正喝得醉醺醺的女子。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衣,似乎是少有的不喜穿那白衣,正仰头往嘴里倒酒。
见时素欢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护卫率先开了口提醒:“坤龙使大人,右护法来了。”
女子连目光都不曾挪一下,含糊地丢下话来:“来地牢作甚?”
时素欢不便开口,只是抬手将那酒壶夺了下来。
女子终于有了反应,似是也不惧怕云澜,拍案而起,探手就来夺回酒壶:“你……”话音未落,目光却忽然一变。
时素欢本只是想要引起对方注意,将酒壶放回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女子抿了抿唇,忽道:“我与护法有事相谈,你们先出去。”
“是。”一众人应声告退。
待没有了人,女子才丢下话来:“你疯了?”
“我是疯了。”时素欢低声开了口。
女子目光晃了晃,原先的酒意褪去,眼底是复杂神色。
“你知道我来此的目的。”时素欢没时间感慨,语速飞快道,“拒霜在哪?”
“她不在这里。”
“那她在哪?”
女子探手抓住酒壶,又仰头饮了一口。澄清的酒液顺着下颌淌下来,将衣襟沾了湿,这才转头望向时素欢,目光幽深:“我劝你立刻离开,莫要蹚入这趟浑水。云澜随时都会回府,你这副模样骗不了多久。”
时素欢却仿若未闻,压着声音继续问:“她到底在哪?”
女子将手里的酒壶攥了紧,眉尖动了动,望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玄剑派。”
时素欢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真是痴情。”女子低下头去,把玩着盘在手腕的银链,耳边响起清脆的碰撞声,“可怜世间痴情人,多是难善终。”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一丝苦涩。
半个时辰后。
时素欢用力一甩缰绳,马蹄疾飞,溅起不少泥泞。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余下一片白茫茫。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女子说的话。
“这坤龙府自是困不住她,没多久青凌堡相延锋便来了,将人劫了去。青凌堡堡主病危,二公子又无心于权谋争斗,如今那相延锋早已是名义上的堡主了。坤龙教虽教众遍布中原,但到底还是对青凌堡忌惮几分。痴情之人,又岂止你一个?”
没想到是青凌堡。
时素欢只觉得心中酸楚,无处可诉。
为什么偏偏是青凌堡?是她安排的吗?
她又想起荣雪宫使者的话:“她也知晓自己容貌倾城,善于利用,加上智谋出众,能得玄剑派至宝蛟火珠,倒并不令人意外。阁下不过是其中一人而已。”
她难道……也不过是棋子之一吗?与那相延锋,又有何区别?
为什么又是去了玄剑派?
她心里不安更甚,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刻飞回碧渊城去!
气急攻心之下,时素欢喉咙里涌起一股血气,忽然“哇”地一声,张嘴喷出一口血来!
那血在雨水里四散飞溅,在白衣上沾了点点血渍。时素欢眼前一黑,几乎要摔下马去,勉强才缠住了缰绳,重新爬回了马上坐稳。
她不信。
她非得要亲口问一问。
眼前即便是南墙,也要撞得头破血流。
虐得我都有些心疼了……
拒霜马上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