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素欢压下声音中的痛苦,指尖紧紧攥住了对方衣衫,尽量冷静道:“我们回客栈。”

  “真的无事。”拒霜抬手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抚地轻轻握了住,“只是一时气血上涌。这痛有一阵没一阵的,现在已经过去了。”说完,故作轻松地倾过身来,话语放了柔,“我还想再同你逛一逛。”

  那寻常的话语落在对方唇间,不知怎的就带上了百转千回般的惑然。

  时素欢的心如针扎,绷着脸没说话。

  “如今坤龙教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安心养伤便没事了。”拒霜说着拉下对方的手,牵在指尖,把玩一般揉了揉,轻声道,“你不喜欢我陪着么?”

  时素欢苍白的脸微微缓了点血色,怔怔地盯着对方拉着自己的手,忽道:“发作得多吗?”

  这几日对方两次使剑,怕是同方才那样的痛楚不是第一回 了,只是善于忍耐,自己竟连一次都没发现。

  拒霜静静地望着她,云淡风轻:“还能忍。”

  时素欢的指尖颤了颤。

  拒霜笑了笑,将脸上的般若面具拉好,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对方继续往前走。

  那狰狞面具下,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折射出漂亮的光泽。

  时素欢的一颗心却是乱了。

  她不愿扫兴,没有再提回去的事,目光不时落在拒霜身上。

  对方浑不在意,也不知是否习惯了这突如其来的折磨,待忍耐过后,又恢复了如常,言行举止之间瞧不出任何痕迹。

  小镇不大,一条主街逛完也就大半个时辰。两人走到尽头,便看到视线处坐落着一间寺庙。门口种着两颗桃树,结了满枝的粉色桃花,衬得整个黄红黑瓦的寺庙愈发出尘。

  “进去看看?”时素欢话刚落,就看到一旁的拒霜垂眸望过来,目光似笑非笑。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对方这般神情了。

  头顶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鎏金大字。

  月老祠。

  时素欢的脚步僵了住。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拒霜已经摘了面具踏过门槛,走了几步方转过身来看她。

  夕阳下,眉目惊艳绝伦。只是这么凝视着自己,便已经足够让人心驰神往。

  时素欢摸了摸鼻子,心底有些赧然,然而话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门。

  “你早知道是月老祠?”她追上对方的脚步,低声问。

  拒霜笑着颔首:“庙口种桃花,进出又多是年轻女子,脸有红晕。这人间四月天,正是少女怀春之时。”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时素欢身上,显得愈发意味深长。

  时素欢的指尖攥了紧,半晌又松了开,心里的甜与苦尽自掺杂在一处。

  拒霜但笑不语,跨步踏进庙堂。

  此时已是傍晚,里面的人并不多,最后两个也正相伴着准备离去,只余下她俩人相伴而站。

  只见庙堂正中央,立着一尊月老像,白发鹤颜,身披红褂,脸上笑意盈盈,右手执一红绸,左手抱一花瓶,瓶中插了三两枝盛开的桃花。

  时素欢在蒲团前立定,难得鼓了勇气迎上拒霜的目光,一时又尴尬又不安,百味陈杂,抿着唇没有说话。

  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不拜吗?”拒霜唇角扬了笑意,“你这小情种,不许一段好姻缘吗?”

  时素欢心如擂鼓,紧紧盯着对方道:“何谓好,何谓差?”

  拒霜眨了眨眼,缓缓道:“世人眼中,白首偕老为好,露水情缘为差。素欢觉得呢?”

  时素欢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眉峰拢了拢:“心之所属,不论好坏。”

  拒霜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目光静默,没有接话。

  时素欢转过头,正视眼前的月老像,挺直了背脊,凝视那几枝桃花,喃喃自语:“花期短暂,却也盛开过。”

  耳边有一声轻叹,若有似无。

  时素欢怔了怔,转头望去。

  拒霜目光复杂,低声道:“我并非良缘。”

  这一次,时素欢没有再躲。

  她脑海里闪过对方沾满鲜血的唇,胸口滞闷,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又酸又痛。

  有些话,错过就不知如何再开口。

  舌尖被咬了破,唇间泛起一丝血气。时素欢眼角微红,神色却格外认真:“我也并非良人。”

  闻言,拒霜却笑了。她抬手压了压对方的头顶,笑意透过胸腔传出来:“怎么,今天改了性子,不当缩头乌龟了?”

  眼前是一条布满荆棘的不归路。

  踏上去的每一步,可料见的鲜血淋漓。

  时素欢却不想逃了。

  她脸上露出释然般的神色,伸手去拉拒霜的手,攥了紧,轻声道:“我往日只是怕。”顿了顿,“怕你不喜欢我。”

  黑白分明的瞳孔倒映出拒霜的身影,深情又执着。

  拒霜想往回抽手,对方却攥得太紧,干脆放弃了,任由对方拉着,淡淡道:“可有些事不是喜欢就够了。”说着,她倾身过去,贴近时素欢,眼里是读不懂的深沉,“你也许哪一天就后悔了。”

  话落,她又垂下了目光,眉间风骨带着惯常的疏离感:“是一定会后悔。”

  “你如何断定?”时素欢有些不悦。

  “你与我不同。”拒霜歪了歪头,夕阳将她半边脸都照了亮,另外半边则隐在阴霾里,似笑非笑,“你今日当真是是疯了。”

  时素欢咬紧牙关:“便当我疯了。”

  拒霜的视线打量着时素欢,静默片刻,才道:“你大可以不说这些,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于你也是轻松。你乃玄剑派年轻一辈翘楚,未来不可期,这承诺许下,若是让江湖中人得知,怕是会身败名裂。”

  “我不在乎。”时素欢深吸一口气,“我不愿同他人一般,将你放在名誉之外。”

  闻言,拒霜怔了怔。

  时素欢的脸色红了红,声音低下去:“我只在乎,你是否喜欢我?”

  闻言,拒霜抬眸,又笑起来,那疏离感又如潮水般褪去:“自是喜欢的。”

  那笑容比枝头桃花更艳。

  心底的喜悦涌上来,时素欢的眼睛亮了亮。

  “不要你那青梅竹马的师姐了吗?”拒霜戏谑。

  时素欢的脸烧得更旺,仿佛落了一整个夕阳:“只要你。”

  “此心天地可鉴,月老为证。”

  “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