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达尔来时,江屿白刚收完书躺在床上。

  他低头碰了下江屿白额头,被江屿白捏住耳朵揉了揉。

  江屿白百无聊赖绕着帽子上的丝带:“今天主教又找我了。”

  维达尔躺在他身边,似乎早有预料:“他损失惨重,一定沉不住气的。”

  “他还在鼓动我和他联手打压你,”江屿白趴在床上跃跃欲试,“你跟我配合配合,好让我从他身上多薅点羊毛,把他的小金库全部掏空!掏空了用他的魔矿供你的开销!”

  维达尔无奈地捏了下他脸颊:“行,听你的。”

  江屿白一边搓手一边已经想好了下回红衣主教来时敲诈点什么好了,除了圣器,他一定要讨点别的好处。

  当然他私心里是拿到圣器,但他觉得这事没必要和维达尔说。

  这边早早灭了灯,黑暗中江屿白摸了摸他的眼角,微微皱眉:“你眼下乌青好明显,是不是没睡好?”

  维达尔在眼下涂了点水润的膏体,没太在意:“这两天稍微忙点,不会很久。”

  确实不会太久。

  江屿白后来看望了下仍在睡梦中的黑蛋,在来到圣殿以后他其实想将伊维送去更安全的地方,但他执意要陪着黑蛋,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他房中陪着。

  后来江屿白确实更沉浸在工作中。

  女佣微微躬身在他身后提醒:“大人,您该休息一会儿了,您已经看了一上午了。”

  “给红衣主教递信过去,说要是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再给他适时给点帮助,别让他被维达尔压得太惨了。”江屿白合上书,摸着书皮上凹凸不平的纹路,“给他点希望。”

  女佣恭敬低头:“是。”

  没等多久,江屿白在院子里看自己那批绿油油的小菜园时按捺不住的红衣主教就主动过来找他了。

  与前两天相比他神情焦虑不少,黑眼圈很浓,平时一丝不苟的衣服也没空打理,强撑着体面来见江屿白,大概真到穷途末路了。他来时姿势颇有些鬼鬼祟祟,等到了江屿白面前才从魔法手镯中取出一个盒子,宝贝似的捧在手中。

  江屿白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微微一笑:“想明白了?”

  红衣主教怀里抱着造价极高、做工精细的红盒子,十分警惕:“我可以把它给你,但三天之后我一定要拿回来,必须完好无损。”

  江屿白说:“你放心,我就当个好看的玩意儿欣赏欣赏,又不可能把圣器弄坏。”

  也是,圣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坏的,不然莫里甘拿到圣镜的第一时间就会毁掉它。

  红衣主教稍稍放心了些,又跟他谈起了合作的事:“既然您已经拿到了圣器,我希望您这边可以多出些力,必要时刻您也可以过来。”

  江屿白懒洋洋地端着杯子:“你好像有些误会,这琉璃花是上次来时我要的报酬,现在离你上次来足足过了两天,你要给的还不够。”

  红衣主教一蒙,随即大怒:“你坐地起价?!”

  “主教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江屿白无辜极了,“你也知道,现在这市场一天一个价,我也不会要太多,你只要给我一点点就好。”

  红衣主教差点气晕过去,觉得他这幅欠揍又圆滑的模样眼熟极了,半天没想起来到底像谁,指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最后,被狠狠宰了一笔的红衣主教怒气冲冲地出门,离开时没看路,还被仆从忘记清理的水滩滑倒摔了个狗啃泥。

  江屿白拿到琉璃花就立刻去了房间,吩咐佣人谁也不要来打扰他。

  刚打开盒子时,幽蓝色的光泽就让他惊讶了一下,琉璃花色泽很美,重重叠叠的花瓣堆叠在一起,梦幻又治愈,最关键的是他拿起琉璃花时源源不断朝他掌心流去的魔力。

  江屿白盯着那朵琉璃花,眼前场景不断变化。

  “诅咒并不是不能打破的。”

  他缓慢眨了眨眼,面前的桌子很陌生。

  “我的能力有多少我知道,只要你别放弃,我绝对能保住你。”

  他抬头,就见魔法师无可奈何笑了下:“这个办法或许要牺牲一下你,你现在得到的权势、地位、财富都将荡然无存,就为一个几乎湳沨不可能的结果。”

  始祖却满脸不认同:“再糟也比不过现在了。”

  “念完这个咒语,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会流落到什么地方。”魔法师托着蘸料罐子晃了晃,手指沾上猩红汁液,“我会落入轮回,也许是几十年,或者几百上千年以后重现于世,也许永远沉睡于黑暗,我的身体无法存留,或许再见面时我只剩一缕残魂。”

  他的声音奇怪地顿了一下,随后低头:“而你,拥有永驻的容颜寿命无尽,却因为跟我的契约而不得不陷入沉睡,你的灵魂会无知无觉地游荡在世上。你需要找到一个全世界最隐蔽的地方藏好身体,躲避同族的觊觎,直到你的灵魂回归身体。”

  “在灵魂回来以前,你将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而外界一直多灾多难,各大种族争执不休,不可能有永远的避难所。”

  “那就谁也不告诉,只有我们两个。”始祖说,“我会抹掉古堡中所有仆从的记忆,让他们忘掉这个地方。”

  魔法师静静望着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始祖摇头:“你不用多说,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

  于是魔法师带着始祖建造一个属于他们的避难所,为抵御不知多少年后可能出现的外敌。

  “凭借我仅存的光明魔力设下贯穿整个古堡的魔法阵,也算双重保障。”魔法师抚摸着画框,神色温柔,“不知道光明魔法阵能撑多久,不过以后只要有光能量都能运转,能永远守护着这座古堡。”

  始祖微微皱眉:“这会不会太危险了?你还是别动用魔力吧,让我来就行。”

  魔法师无奈地说:“也让我有点事可做吧。”

  始祖不说话了。

  整座别墅里的血族和人类都被赶出去了,始祖一开始还担心魔法师会觉得无聊,没想到他适应良好,在这样空荡荡的古堡中也分外自在。

  魔法师尤为喜欢最顶上的小阁楼,那一小片空间一开始空荡的很,后来慢慢的被魔法师布置得温馨柔软,始祖担心这里面积太小他磕着碰着,便在书桌椅角上的边边角角都被包上软垫,最后安宁的时光他陪着魔法师翻遍了阁楼里的每一本书,看着他在每一本书上都做了厚厚的标注,就算是再没有基础的普通人都能看懂上面教授的魔力。

  始祖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细致?我们又不是什么魔法都不懂的普通人。”

  魔法师摸了摸他脑袋:“如果有一天我们都失去了记忆,这个阁楼便会成为帮扶我们的第一个手段。”

  “也是。”始祖兴致勃勃地起身,“那我去把书房的书也标注上!”

  魔法师拉着他手腕:“太多了,还是我来吧。”

  始祖不服气:“你就不怕多了?”

  魔法师掐了他一下:“我是怕你累着。”

  “怎么会?”始祖暗戳戳掐回去,“你这个身体都能写,我为什么不能写?”

  “我是不怕累。”魔法师沾了点墨水点在他脸颊上,“好吧,那就随你。”

  始祖凶神恶煞:“你把我脸弄脏了!”

  魔法师假装没听见,嘴角上扬。

  后来,诅咒又开始发作。

  疼到满地打滚,浑身上下每一片皮肤都在发疼。

  “如果我先找到你,我会保护好你的身体,直到你的灵魂归来。”魔法师刮了下他鼻尖,声音在微微颤抖,“要是你捡到失去记忆的我,可要带回去好好照顾。”

  此刻他浑身爬满了黑纹,始祖甚至觉得那些诡异而膨胀的黑纹掐住了他的呼吸,也许下一刻魔法师就要因为窒息而死。

  他死死握着魔法师的手,牙关挤出两个字:“一定。”

  他离魔法师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江屿白心里发凉。

  在此之前他从未看清过魔法师的脸,似乎是记忆的缘故,江屿白潜意识里便知道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却蒙了一层灰尘,梦醒时便忘了。

  而现在,蒙在他眼前的灰尘终于散去,他紧紧盯着魔法师的脸,却错愕地发现那张脸与维达尔足足有八分相似,如果换上圣子服,气质与身材稍加调整,几乎分不清他们两人的区别。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之下江屿白头脑中几乎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魔法师顶着那张朝夕相处熟悉至极的脸低头,吻落在他的额头。

  魔法师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阿白,你一定要等我。”

  江屿白浑身动弹不得,他还没脱离回忆,此刻的始祖还呆立在原地,似乎在深情地望着魔法师做最后的告别。

  眼眶空落落,风吹过,脸颊一阵冷意。江屿白才发现他哭了——不,是始祖哭了。

  等到他们身下站着的魔阵光芒越来越强,魔法师念着咒语的速度越来越快,被禁锢在原地的江屿白眼睁睁看着魔法师生命体征飞速流逝,狂风呼啸,血光乍现,江屿白在最后一刻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甚至破了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