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那天以后又过去了十来天,这段时间他们俩也是聚少离多。仅从只言片语中江屿白也能猜到圣殿之中是怎样的水深火热,倒是他这边一切都还算顺利,想捡漏分走索恩与莫里甘势力的血族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斗不过始祖,纷纷拱手相让,江屿白虽然更忙了些,心里却悠闲起来。

  维达尔更多时候是晚上过来与他缠着,天不亮又往圣殿跑,几乎是两点一线,江屿白劝他等事情结束以后再过来,却被他一口否决。

  雨下了过后,院子里湿漉漉一片。

  江屿白将窗户推开一道缝,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外面,露在外面的皮肤仍然被黑色的纹路包裹、缠绕,如同一根根腐朽的树枝,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仍旧能从那顶标志性的尖顶帽认出来人,魔法师今天没穿魔法袍,而是换了一件稍微华贵一些的长袍,装饰虽然不算繁琐,但也很精致,跟他头上戴着的陈旧帽子很不搭。

  独自站在那儿像只孤僻的野鬼。

  冗长黑暗笼罩下,枝头鸟雀喋喋不休的鸣叫,风声沙沙吹的落叶翻飞,江屿白才吃过果子,没想到那果子没熟好,喉间酸涩还没下去,正酸得难受。

  魔法师一见他便弯眉一笑:“意外吗,我来了。”

  江屿白没开口,指缝间亮起点点魔气,似乎想叫人。

  “别冲动。你仔细看看这回来的只是一个残影,对你造不成威胁。”魔法师手掌平摊往下压了压,似乎看不到他的排斥,仍旧自说自话,“几天没见,你身上的伤养的挺快啊,”

  江屿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喉间那股酸味愈演愈烈,他终于开口:“要说什么快说,别浪费时间。”

  魔法师说:“你把我的衣服拿走了,还理直气壮的问我要说什么?”

  江屿白丝毫没觉得不对:“所以这次来你要把帽子也留给我?”

  魔法师被逗乐了:“我是来拿回我衣服的,要说你偷拿走是为了研究,这几天也研究好了吧?”

  江屿白平静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没见过。”

  理不直气也壮。

  魔法师没忍住挑眉。

  江屿白敲敲窗,赤裸裸的威胁:“快走,不然把你这缕残魂也打碎。”

  魔法师指尖落在窗台,隔着层朦胧月光望着江屿白:“明明恢复了大半记忆,你却偏偏不记得我。”

  江屿白沉默片刻说:“你认错了,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血族。”

  魔法师听到这里有些诧异:“你说什么?”

  江屿白说:“你想找的那个始祖已经死了,我不是他,我是江屿白。”

  魔法师又是一愣,满目不解:“你当然是他,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认错?”

  遮遮掩掩这么久,江屿白居然还是第一次这么坦诚,曾经他对于这个身份急于遮掩,强迫自己融入始祖这个形象,兢兢业业、谨言慎行,伫立峭崖边毫无支点,要应对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风雨。

  没想到现在说真话也没人信,不过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江屿白说自己是不是的时候了,对他有威胁的血族大多都被拔干净,圣殿那边有维达尔在不用担心,目前仅有的威胁就是面前这个魔法师。

  说给魔法师听,不过是江屿白那一点肆无忌惮而已。

  魔法师像是把叹息揉进话语中,让江屿白觉得头皮发麻:“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江屿白抱着胳膊语气冷淡:“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找我,没用。”

  “可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呢?找你口中那个早就死了几百年的阿白?”魔法师似乎想靠近些,见江屿白警惕地退后两步才作罢,“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和他走在一起。”

  江屿白越来越不明白魔法师想说什么,只觉一团团迷雾笼罩在眼前,心里疑虑更重:“自从你出现在我面前,不是花言巧语哄骗就是莫名其妙打哑谜,我不会信你半个字。”

  魔法师摇头:“我也不想跟你打哑谜,但现在的你绝对不会相信我说的任何话。如果你一定想亲眼看到真相,不如想办法把圣器拿来看看,三大圣器之一,琉璃花,几百年前你在上面留过血。”

  江屿白眸光一闪,不确定他是在撒谎还是事实。

  他正打算细问一番,就见魔法师已经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庭院中。

  “脾气真古怪。”

  江屿白眉头紧锁,窗户敞着,外面路过的女佣有些惊讶:“大人,您是在看风景吗?”她走到江屿白面前,“刚刚下过雨,外面的椅子都湿了,我给您搬一把干净的过来。”

  江屿白摇头:“不用,我就站一会儿。”

  女佣一副明了的表情:“哦,是因为圣子殿下刚刚离开,大人想他了对吗?那要不要让我替您送一封魔法信过去?”

  江屿白不知道她想到了哪里,哭笑不得:“用不着,你休息去吧。”

  女佣点头:“好的大人。”

  江屿白关上窗户回到房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虚。维达尔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魔法师聊了这么多,旁边有人看到他站那儿,还以为是他想维达尔了。

  太奇怪了。

  江屿白摇头像这种感觉抛之脑后。

  第二天他就在会议厅见到了红衣主教,这段时间红衣主教隔几天来一回,脸色倒是越来越不好了。

  一见他过来,红衣主教寒暄完就没忍住抱怨:“维达尔那小子太狡猾了,居然策反了圣殿中这么多人可见他早做准备,野心勃勃,一心想着上位,我真是小看他了!”

  江屿白坐下来,端着酒杯晃了晃,心不在焉:“你的意思是怕了,不敢对他下手了?”

  “怎么可能!”红衣主教激动得大声反驳,随后瞥了一眼他的脸色,主动给他倒了酒,“我是担心您的利益受到牵扯啊,您看要是我们谈的拢了,您就出手帮我这一回,到时候我必定有重礼答谢!”

  江屿白摇头:“主教大人,你真是一天一个说辞,前几天还说我只管坐等丰收就好,现在又要我出财出力,这可不厚道。”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红衣主教咬牙道:“您也知道,咱们办事儿没有半点风险都不承担的,您就算不跟我合作,和那样心机深沉的人合作难道就放心了吗?”

  江屿白放下酒杯,指尖随意点着桌面,扶着杯套翘边。

  红衣主教沉住气:“您只管提要求,只要在我承受范围之内我都能答应。”

  江屿白这才轻笑了下:“知道主教大人有气魄,我当然会支持你。不过我早就听说圣殿中三大圣器之一的琉璃花很美,我房间里正好缺一份装饰,你把那琉璃花拿来给我用几天。”

  “什么?!”红衣主教真没想到他敢开这个口,眉头狂跳,“您既然也知道那是圣器,怎么可能说拿走就拿走?”

  江屿白一副他在大惊小怪的样子:“三大圣器缺少其中一个都很难发挥最大威力,如今其中之一圣镜流落在外,恐怕还在某个血族手上,就算圣殿暂时没有琉璃花也没什么大碍,你又不会用圣器去跟维达尔夺权。”

  “就算发挥不出最大威力,每一件圣器自己的威力也不小……”红衣主教及时刹住话头,极力将话题转移,“除了圣器,您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绝对都能弄过来!”

  江屿白自然也明白没法一次性弄过来,只是尝试逐步引导,假装不耐烦道:“你们那些圣器除了能抵抗外敌时发挥点作用平时不就是个装饰品吗?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最大的目的不就是先把维达尔踩下去吗。”他挥挥手,像是扫兴至极,“真麻烦,就是好奇传说中的圣器长什么样子而已,本来只打算借三天,我还真惦记你们圣殿那点儿三瓜两枣了?”

  红衣主教看他这副样子又有些犹豫,毕竟他的表现不像是知道圣器有什么作用的,完全像一个兴致上来就随意开口要东西的外行。

  而且三天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要是再拖下去,让维达尔找到机会把自己推下台,恐怕圣殿里的圣器这辈子都与他无缘了。

  江屿白可没打算给他再思考的机会,起身道:“把主教送出去吧,如果主教没有诚意,以后都不用过来了。”

  红衣主教猛的抬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屿白摇头,看起来分外遗憾:“我想要的也不过分,您也可以回去好好思考一下,等我要的诚意足够了再过来吧。”

  简直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

  红衣主教心里暗暗咬牙,给江屿白记上了一笔。

  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自己在关键时候不方便树敌才给江屿白点好脸色,真把他当下人呼来喝去了!

  他一个主教,那儿的人不是对他恭恭敬敬的,也就是这些心比天高的血族才这么不懂规矩!等他一举拿下维达尔,第一个要教训的就是江屿白!

  身边女佣垂目上前:“请。”

  红衣主教一把将架子上挂着的披风扯下来,转身就走。

  女佣收拾起桌上的茶杯,多问了一嘴:“您是想把他气走吗?”

  江屿白笑了笑:“气气他,让他有点紧迫感。”

  女佣偏头想了想,还是没明白。

  “很奇怪吗?”

  女佣摇头:“不,您做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