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的风烈烈,绯衣翻飞,腰间的配饰撞击发出琳琅声响。

  湛明真垂着眼睫,思虑逐渐变得有些恍惚。

  她转身望向了重重帘帐中昏睡的人,仿佛听见了落雨声。

  过情关,落雨淅淅沥沥。

  湛明真蹦蹦跳跳地走上了石阶,时不时旋身回荡着缀在了后头的李持盈身上。

  她背着双手,面上满是盈盈的笑意。她的视线越过了走在稍前一步的郁流丹,凝在了李持盈的身上。“不用担心我不还你灵石,就算是敛了灵力,从那么点儿高度落下,也不会怎么样嘛。”

  李持盈抬头。

  随着意识沉浸旧日的记忆中,那后来的百年光阴逐渐地消退,她与过去的那个自己完全地叠合。

  绵绵的雨织成了一片轻薄朦胧的帘幕,行走在其中的人身上滴水不沾。

  李持盈沉静地注视着湛明真,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一侧的树木。

  晃动的枝叶上,凝结的水珠沿着翠绿的叶子簌簌地坠落,嘀嗒、嘀嗒。

  “持盈妹妹,曲子不好听吗?”见李持盈神思不属,湛明真的眉头一蹙,足尖一点便如一只轻捷的燕子掠到了李持盈的身前,“旁人就算是求我也听不到呢。”

  “你跟她说什么音律?这不是对牛弹琴吗?”郁流丹神采飞扬,转向了李持盈调笑。

  湛明真闻言笑了起来,眉眼间的那点恼怒转瞬间便散去,她绕着李持盈打转:“持盈妹妹,那我们来练剑吧?”

  李持盈注视着湛明真认真道:“你不是剑修。”

  “你这人怎么还有门户之见?”湛明真眸光倏然一转,笑嘻嘻喊道,“九嶷——剑——来——”

  话音才落下,便见九嶷剑铿然一声出鞘,赤色的流光掠过,剑灵晕乎乎地落在了湛明真的手中。湛明真握住了剑就往后退,锋利的剑身倒映出她满是笑意的眉眼,寒光一闪,便将连绵的雨丝切断。不过湛明真的兴奋来得快去得也快,随意地挥舞了几下,就将九嶷剑丢回给了李持盈,撇了撇嘴道,“打打杀杀不成样子,我才不学剑!”

  李持盈接住了九嶷剑收起,她目光温和地望着高高兴兴的湛明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先前一些妖修与九州修士起了冲突,如今调停了,可还不算完。双方人马都受伤了,我接下来的几日都要去他们那处处理伤势。”郁流丹忽地开口。

  李持盈一颔首道:“好。”越界的妖修和人修都有,小冲突此起彼伏的。先前她们也调停过数回争执,若是身上有伤,都是郁流丹来处理的。她对炼丹之术略通一二,可远不如精于此道的郁流丹。

  “先前听明真说想去关外的崖底瞧瞧,你也跟着她过去吗?”郁流丹又问。

  李持盈面露犹豫之色,她低声道:“那处极为危险,对我等而言是禁地。昔日也曾有对它好奇的修士,可进入之后尸骨无存。”

  郁流丹望着李持盈扬眉一笑:“但是你也好奇了。”

  李持盈见心思被郁流丹看穿,索性坦荡道:“危险也代表着机遇,我辈剑修以困境磨砺剑心,遇到了困境如何会退缩?”

  “那要带着她吗?”郁流丹伸手一指,点向了雨帘中身影有些模糊的湛明真。

  “我想等你手中事情了结,到时候我们三个人一道去。”李持盈想了一会儿,又道,“要真是遇到了危险,退回来就是。”

  “可我瞧着明真只想与持盈妹妹一道呢。”郁流丹促狭一笑,对着李持盈打趣道。

  李持盈闻言面色微微一红,有些结巴道:“你、你瞎说什么?”

  “好好好,都是我在瞎说。”郁流丹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持盈,“你赶紧回去数你的灵石吧,要不然又被明真借出去挥霍,买一些完全用不着的东西。过情关就先不说了,鸿蒙中乐子可不少,一不留神便花钱如流水。”

  李持盈闻言面色一僵,她瞪大了眼睛,抱怨道:“你当初就不该将鸿蒙令借给她使。”

  郁流丹望着李持盈,满脸无辜:“可没有鸿蒙令,行事终究不方便。”

  李持盈“诶”了一声后就追着湛明真去了。

  郁流丹看着她和湛明真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头笑,可下一刻像是想起什么来,那总是浮现在面庞上的笑容蓦地一收。

  李持盈回到屋子中时,湛明真已经踢掉了鞋袜,盘膝坐在了榻上,右手捏着鸿蒙令,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乐得眉飞色舞。等到瞧见了李持盈进来,她才将笑

  容一敛,火速地将鸿蒙令藏到了身后去。

  “我都瞧见了。”李持盈扫了湛明真一眼,颇为无语,“你又买了什么?”

  而湛明真听了李持盈这句话,又将鸿蒙令取了出来,她从榻上滑下,奔向了李持盈,揽住了她的胳膊笑个不停:“李持盈,我在赚灵石。到时候欠你的就能还清啦。我还要雇佣你寸步不离跟着我。”

  李持盈眉头一皱,她的眸光倏然间凌厉起来,她望着湛明真道:“叶子牌?樗蒲?双陆?摇骰子?鸿蒙令中有不少无良修士,譬如鬼垣的那群人,专修邪门歪道骗人灵石,你不要轻信陌生修士的话。”

  “啊?”湛明真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那些是什么?我不会玩,李持盈,你教教我。”

  李持盈:“……”但凡有灵力、灵石便可沉浸鸿蒙之中,几乎没有限制。迟早有一天,她要在鸿蒙令上设下一道禁制,省得九州修士不分昼夜沉浸在其中。

  李持盈不爱玩鸿蒙令,湛明真也没有去管她,而是松开了李持盈的胳膊,重新捏着鸿蒙令寻思自己的赚灵石以及将鸿蒙令推广入风灵国的大业,只是长老那边恐怕不容易松口。

  “明日流丹不同我们行动了。”李持盈瞥了眼低头捣鼓鸿蒙令的湛明真,先前没有鸿蒙令的时候,湛明真大部分时候就缠着自己问东问西,可如今倒是一门心思扎在了鸿蒙令中,但凡有什么,只用留个言便有修士帮忙解决。她的心中忽然间有些不是滋味,默默地凝视了湛明真半晌,她才开口,状若无意地提起明后日的事情。

  “流丹要去替那些人看诊吗?”湛明真听到了这句话后总算抬起了头。

  李持盈颔首:“过情关的医修不多,如流丹这般已经凝结太极真种的更是稀少。有流丹出手,事情解决的速度便快些。”

  湛明真闻言“哦”了一声,又好奇道:“我听说传承残缺不全,九州的医修都很厉害吗?”

  李持盈随口道:“大多数人没到需要那些传承的地步。”风雨顺着大开的窗户飘入了屋中,李持盈凝望着湛明真被湿润的风拂起的墨发,她的心微微一动。迈开了步子合上了雕花窗,对上了湛明真略显几分困惑的视线,她喃了喃唇,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湛明真抱着鸿蒙令一玩就是大半个时辰

  。

  李持盈静立在一侧,垂着眼睫凝望着湛明真,仿佛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啪嗒一声脆响,才将她游离的思绪拽回。

  先前如掌中宝般的鸿蒙令被湛明真无情地抛掷在榻上,此刻的她正用双手托着下巴,兴致昂扬地望着自己。那双纯净的眼眸好似深邃的湖水,只余下一道唯一的身影。

  “持盈妹妹?”湛明真眨眼,她朝着李持盈招手。

  李持盈原不想理会她,可双脚不够控制地走向前,她眉头动了动,无声地询问由盘坐改成跪坐的湛明真。

  “你再过来些。”湛明真的身躯与李持盈的影子交叠,这样的距离她仍旧不满足。等到李持盈坐到了榻上,她才猛地往李持盈身上一扑,双手圈住了她的脖子,笑吟吟地问道:“李持盈,持盈妹妹,你为什么不肯叫我一声‘姐姐’?”

  李持盈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湛明真的“束缚”中,额头几乎与她相抵。

  距离很近,她清晰地感知到落到了面颊上的温热呼吸,仿佛柔软的羽毛在轻轻扫动。李持盈没跟人这般亲近过,一下子就变得心慌意乱。她手忙脚乱地推开身上的湛明真,重复了好几回“我”字,羞窘得连话都说不出。

  李持盈想要挣扎,可湛明真并不想放过她,她始终圈着李持盈,直到两个人一起胡乱地倒在了榻上。柔软的唇在无意间印在了李持盈的面颊上,擦过了温热而细腻的肌肤,生出了一抹莫名的颤栗感。湛明真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她先是抬头,接着目光凝在了李持盈的薄唇上。她遵循着内心浮动的念头俯身往下,轻轻地舔了舔李持盈的唇角。

  李持盈被吓得不轻。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湛明真已经起身,凝视着自己的视线中满是探究。

  李持盈面色赤红,伸手掩住了衣领,讷讷道:“你、你不可以。”

  湛明真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有些模糊不清,李持盈只听见了她泠泠的、透着笑意的声音。

  “不可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