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道人被莫青溪镇住,完全不敢再开口打断了。

  倒是另一旁的慧智佛子,从莫青溪的三言两语中觉察到一丝端倪。他心细如发,即使现在失魂落魄,无法接受惨痛的现实,大脑还是本能开始运转起来。

  他若有所思看了眼秦迎天,秦迎天始终没搭理旁人,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莫青溪身上。慧智佛子的视线转而望向还在对战的两人,他的目光倒没有如逍遥道人一样,紧盯着叶清不放,反而久久落在魔王身上。

  沉思片刻,他试探性道:“之前玄机子想要试探叶清的伤势,故意对他下手。那时我就看出叶清的外强中干。他太急切了,显得欲盖弥彰。他当时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越是强势,反而越是在暴露自己的色厉内荏。”

  此言一出,彻底颠覆了逍遥道人的观念。他满脸不可置信,哑口无言,视线急切在叶清和莫青溪身上来回打转,半天回不过神来。

  倘若只有莫青溪一人持此态度,他还能以莫青溪的实力低微来嘲笑她。此时就连他们的智囊同样赞同莫青溪的说法,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莫青溪没有看他,手按在小蛇的脑袋上,不曾收回。她一抬眼,就能感受到秦迎天的专注的眼神,不由对她轻轻一笑,不急不缓道:“不着急,再等等。”

  两人心有灵犀,秦迎天自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让那两人再互相消耗一阵儿,她们不着急下手。

  慧智佛子没得到莫青溪的搭理,也就不再开腔了。他随着众人的视线一起,愣愣将目光转向那两人的对战上。

  从莫青溪这番举动中,他已经全部猜出她的勃勃野心。

  她要一网打尽,不止是正道。普天之下,仅有的六个巅峰大能,今日全齐聚此地。他甚至相信,若不是魔族大长老与秦迎天站在统一战线,而秦迎天又与她交好,恐怕这两人,同样会成为她的目标。

  讨论暂时告一段落,这片空间,一时半会儿陷入沉沉的死寂。慧智佛子的态度很奇怪,似乎已经彻底认命,身处几人的包围圈中,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有引颈受戮的坦然。

  一个底牌用尽,油尽灯枯,注定必死的敌人,秦迎天没在他身上投注太多注意力。这边的事情暂时结束,她收了武器,似乎想靠近莫青溪,却又好像近乡情怯,踟蹰着不敢靠近。

  莫青溪没有看她,但突然张口问道:“姐姐,你想说什么?”

  这个问句终于帮秦迎天下定决心,她大步走到莫青溪身侧,以自己的魔力包裹住两人的身躯,待到只有她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对话时,才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吸收了玄机子尸身上的气运?”

  莫青溪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怎么,姐姐,你要阻止我吗?”

  气运正常情况下无法用肉眼看到,先前邵光宇释放出的气运,是因其数量太多,这才显现为实质。慧智佛子能够看到活人身上的气运,但无法看清死人身上的气运。

  唯有秦迎天,因自己独特的魔力本源,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力量极为敏感,所以第一时间发现玄机子尸体的异常。

  气运消失了,去了哪里,当时在场之人中,除了莫青溪外,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紧跟着那位神祇的到来,众人更没有机会在其中做下手脚。

  这个人选几乎不作他想,秦迎天想也未想,就猜出消失的气运所在。

  秦迎天心绪纷杂,但各种情绪彼此交织,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来,其中某种情绪具体的名字:“......妹妹,你就这么想解开封印吗?”

  莫青溪微抬下巴,她的身高比秦迎天要矮,在这样的姿态下,望向秦迎天的面容时,倒像极了居高临下的睥睨:“你在担心什么?”

  秦迎天因她冰凉的语气微微一怔,面色发白。心中的酸楚几乎要满溢出来,她还没有来及做出回应,莫青溪的手指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抬了起来。

  她主动凑近她,手指带着沁凉的寒意,如冬日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吐息却滚烫灼人:“姐姐,告诉我,你在犹豫,焦躁、不安什么?”

  秦迎天的情绪仿佛一下子绷不住了,一直以来伪装的平静,在莫青溪寥寥几句话中土崩瓦解。

  她紧紧抿唇,红唇绷成一道直线。酸楚多到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眼尾不受控制的蔓开大片大片红意。

  她深深注视莫青溪的眼睛,睫羽不停轻颤,声音夹杂了几分哽咽:“我害怕,我怕极了。怕你想起来那些,就不在意我,就不要我了。”

  莫青溪能够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在细微颤抖着,震动轻到几不可察,偏偏她的感知极为敏锐,连丝毫异常都不会错过。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想要叹息的冲动。

  小狗的安全感太少了,她想,怎么能小狗更多的安全感呢?

  “姐姐,你刚才对我说话的时候,站得离我很远。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上来牵我的手,或者过来拥住我。”

  她的语调平和,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如一缕温水缓缓淌过秦迎天干涸的心田。

  她几乎不可置信,蓦然抬眼,眼眸中一时间居然点缀上了点点泪意。

  莫青溪温柔捧住她的脸颊,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温度仍然是冰凉的温度,如今却失去了那股极致的寒意。

  “我很难过,姐姐,”她的唇轻轻柔柔擦过秦迎天的眉心,在上面落在一个滚烫的吻。热意深深烙进秦迎天的皮肉里,如同莫青溪给她留下的一个抹不去的印痕:“所以我没忍住,我忍不住。”

  “我看你一直想对我说话,又始终一言不发。我忍不住,我想听听,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可你不愿主动开口,于是我问你,姐姐,你想对我说什么。”

  “你看,我一直在关注你,我也会忍不住,”她的声音温柔到简直想要秦迎天落泪,“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听到。你不说出来的话,我怎么能明白你在想什么呢?”

  秦迎天狠狠咬住自己下唇,这才避免了一声差点出口的呜咽。她贴着莫青溪的肌肤,手重重箍上她的腰肢。似乎只有靠着这样的亲密接触,她才能真正产生自己正在被爱、被看重的感觉。

  真实的感觉,而不是一直以来,那种仿佛空中楼阁,始终落不到实地上,甚至以为是自己幻想的虚幻的感觉。

  秦迎天犹豫很久,虽然万分艰难,但终究问出了这个问题:“妹妹,你、你想起来了吗?”

  莫青溪似乎明白了她的心结所在,小狗总以为,只要她找回自己从前的记忆,如今这段微不足道的过往,在这个过程中她们之间的短暂纠葛,很快就会被她抛之脑后。

  她无奈道:“如果我没想起来,是不是在我没有想起最终的记忆之前,我对你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秦迎天唇角渗出淡淡血丝,神情僵硬,深深望着她,强行逼迫自己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对。”

  莫青溪于是道:“封印虽然没有完全破除,但我的记忆,已经完全回来了。”

  秦迎天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颓然道:“你的眼睛......”

  莫青溪平静道:“我的眼睛,已经恢复了。”

  秦迎天想过这个可能,只是真到这一刻的时候,思绪仍然不由完全凝滞住。她垂着脑袋,完全不敢抬眼去看莫青溪此刻的神情,甚至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那她方才,差点急哭了的模样,不也是完全都被莫青溪看在眼中了吗?

  她的耳根完全红透了,过去总是庆幸莫青溪是个瞎子,看不到她在她面前的狼狈和难堪,如今莫青溪的视力一朝恢复,再想起自己方才的毫无所觉,她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中。

  “那你.....还叫我姐姐?”

  莫青溪被她的别扭逗笑了:“姐姐,难道你真觉得,经历过的事情,随随便便就会被忘却吗?”

  秦迎天低低道:“可是这短暂几十年的光阴,对你来说,连消遣都算不上。与你漫长的生命相比,这点时间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的声音疲倦又无力:“不过是一场没用的小乐子,很快就会被抛之脑后了。”

  莫青溪取了帕子,压在她的唇角,将渗出的血液仔细擦净。同时指节稍稍用力,强行撬开秦迎天蹂/躏自己嘴唇的利齿。

  秦迎天被迫启唇,终于抬眼望她。她的眼眸湿漉漉的,眸中含着浅浅泪光。她一直是强势冷静的,如今露出罕见的脆弱一面,反差尤其触人心弦。

  莫青溪看了一眼,突然有些不敢再看。秦迎天固执盯着她,眼神中蕴含的万千情绪从颓然无力,再到重燃希望。目光中的灼热如同一把烈火,点燃了她心底被压制的各色思绪。

  可她又舍不得移开眼睛,不想错过如此美景。

  “那些日子平淡如死水,不过是将一模一样的生活重复了无数遍。倘若你要问我,过去的几百年里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但你如果问我,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某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不必细想,就能脱口而出答案。”

  “你是不同的,你在我眼里,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从前,我不曾往这方面想,所以一直没有觉察到你对我的感情。但我是在意你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一直都在意你。”

  “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吗,是我对你一再的宽容纵容,滋生你的野心。”

  “姐姐,你拥有利爪和利齿,别忘了,你可不是一只真正无害的小狗。”

  日光温柔,久违的融融暖意毫不吝啬覆盖人的身体,将冰凉的肌肤暖成温热。莫青溪难得的温柔,仅对她一人释放的温柔,比日光的温度更加炙热。

  秦迎天浑身发烫,沸腾的血液似乎要将大脑和理智一并焚烧。

  她只是很突然的,有股冲动一直窜进脑海,主宰了她的全部思想。

  想吻她。

  “姐姐,”莫青溪温声唤道:“你觉得我当真没有心吗?”

  过去,秦迎天一直以为没有。她知道莫青溪失去了记忆,知道她前世经历了怎样凄惨的遭遇。她了解且明白莫青溪的偏激想法,知道并宽容她对自己的算计利用。

  她清楚莫青溪的惨痛,知道她大仇未报,敌人如永远跨不过去的高山,坚不可摧。她独身一人踉跄行走在黑暗中,目标太过强大,复仇遥不可及。她想要他们付出代价,宏大的目标听起来简直像个笑话,或仅仅是痴人说梦的呓语。

  可是不这样做,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呢?她的身份注定了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不杀死对方,就只能成为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玩物。

  她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疯子,早已红了眼的赌徒。她只有一条命,没有试错的机会,她要借助秦迎天达成自己的目的,可秦迎天同样不是善茬,危险性不输叶清等人。

  她必须狠下心来,必须冷酷无情,根本不敢让自己产生任何动摇的想法。更别说,付出自己奢侈的真心,将自己致命的弱点和软肋袒露在她面前。

  但秦迎天知道,现在的莫青溪已经恢复记忆。她没必要再说些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继续哄骗她。

  她怔怔望着莫青溪的脸,心中已有答案。

  可在她回答之前,莫青溪淡淡一笑,已经先一步倾身而下,扶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上来。

  两人在互诉衷肠,极尽缠绵。其他人不敢注视她们,视线远远避开了两人所在的地方。

  大长老和逍遥道人如同看管囚犯般,看管着面前的慧智佛子。逍遥道人虽然是他的同伴,但若不是他突如其来的反手背刺,只要叶清能够成功破开大阵,他们也不至于毫无生存下去的机会。

  面对这位昔日的同伴,慧智佛子甚至连看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可逍遥道人远远看着叶清和魔王的打斗,情知这两人拼得两败俱伤,绝不是秦迎天等人的对手,最后的结局在他眼中已经尘埃落定,他自然百无聊赖,闲闲问道:“老秃驴,你刚才为何要告诉魔族太女那些话?”

  慧智佛子早知道逍遥道人的脾性。他的性子,说好听点是耿直,说难听点就是没脑子。大长老就在旁边,逍遥道人当着她的面来讨论她的主子,居然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

  也可能在他眼中,慧智佛子这个阶下囚,已经是必死之人。他没必要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和精力,更没必要顾虑他的想法。

  慧智佛子神情漠然,冰冷道:“叶清本就身受重伤,之所以如此行事,防的是谁?除了魔族之外,防的还不是我们自己人?”

  “玄机子的贸然试探,是不是打乱了你的计划?本来按照性格而言,应该是你首先上前发难。当时你没有出声,反而让玄机子抢了先,我就觉得奇怪。”

  “若不是玄机子令叶清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他生怕我们三人反应过来,不顾魔族的威胁,联合起来,先将他这个最强大的威胁铲除。他也不可能强撑着,竭力伪装出自己强硬的姿态。”

  逍遥道人在他一声接一声的质问下哑口无言,慧智佛子似乎压抑已久,话说到这里,仍然没有说完,不管不顾的将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倾诉出来。

  他本懒得搭理他,可既然逍遥道人主动碍他的眼,他也不吝啬以言语化为无形的刀锋,狠狠捅他两刀。

  “玄机子主动替你出头,帮你做了这颗探路的棋子。叶清所料没错,若不是他的姿态唬住了你,恐怕你就要同玄机子一起联手,先将他斩杀于此。”

  “只是叶清恐吓住了你们,你是个懦夫,你这个欺软怕硬的混蛋,眼见叶清非你能敌,便果断放弃了趁火打劫的想法。”

  逍遥道人听到这儿,终于控制不住冷笑一声:“老秃驴,何必说得这么大义凛然,高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们,却把你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如果叶清当时真的表现出自己外强中干的本质,难道你不会跟我们一起动手吗?”

  “当时魔王可还没出来,对我们几人来说,威胁最大的不是识时务的魔族们,而是叶清啊。试问叶清身上的气运,谁不觊觎?”

  他冷眼瞧着慧智佛子,脸上带着恶意的笑,轻轻抬手指住自己:“我觊觎,”随即又一点地上玄机子的尸体:“他觊觎。”

  紧跟着,这双手毫不客气指住慧智佛子铁青的脸:“你也觊觎。”

  他收回自己的手指,双手环胸,傲慢抬高下巴,嘲讽笑道:“得了吧,老和尚。你是不是修佛把自己的脑子修傻了,总不至于真将自己当成佛了?就算是你的先祖,那位至高无上的神祇,祂......”

  逍遥道人再混账,到底知道忌讳,后面的话没敢再出口,只余一声轻蔑的冷笑,在冷风中逐渐消散。

  慧智佛子忍不住阖了阖双眸,提到自己那位先祖,他心口先前那些激烈悲愤的情绪全数漏了个干净。

  最后,也只是扯了下唇角,嘲讽道:“一人上路,未免太过孤单。我可做不出抛弃自己的同伴,独自去地下享福这种事。”

  他自己将自己这张伪善的假面扯掉,事已至此,连装都懒得装了。

  逍遥道人不太适应他这幅模样,被他话下暗藏的冷血无情的意思噎得说不出话来。

  慧智佛子到底怨恨不甘,话已说完,沉寂须臾,忍不住发出质问:“倒是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反叛?若不是你的背叛,玄机子指出大阵的薄弱之处,我们或许还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说到这个,逍遥道人先前的不适情绪顿时挥之一空,得意一笑,不但不觉得自己反水的行为极为可耻,甚至还引以为傲:“老秃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本来我尚未下定决心,谁知道邵光宇爆开了我们的所有气运。没办法,我就只能靠着魔族,靠着你们身上的气运,或许才能真正走到最后那一步。”

  “毕竟只要叶清还活着,邵光宇手中的气运就算完好无损,跟我的关系也不大。论实力,我不如你和叶清。气运就那么点,我怎么可能在你们二人手中,得到我突破所需的气运?”

  “况且邵光宇的举动,令我们几十年的筹谋一招毁于一旦。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收集气运……”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下,脸上恶心的笑容终于收了起来。

  他的眼神陡然阴沉下来,黑黢黢的眸子密布血丝,看着着实有些癫狂。他紧紧咬牙,恶狠狠道:“我的大限将至,没多少年好活了!”

  逍遥道人已经疯了。日复一日的压力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而邵光宇引爆气运的举动,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丧失理智和思想,愿意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承诺,搭上自己半生的荣耀,背弃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在最后时刻,选择背叛了自己真正的族人,反手斩断他们唯一的希望。

  慧智佛子眼神森冷,心中的滔天怒火不止是对他的无耻,还有对自己居然漏了这点的懊悔。可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晚了。

  他们利欲熏心,为了突破和邵光宇手中的气运,千里迢迢将命葬送在了魔族。可如果重来一次,他们还会这么做吗?

  他们当然会!

  只要他们不知道这趟行程的惨烈后果,他们就愿意冒这一次险,将气运,邵光宇和天生魔种,好好带回灵界。

  他们已经困在瓶颈太久太久了,逍遥道人因为自己的寿命将近陷入疯狂,而他们在漫无边际的绝望中日复一日挣扎,还能撑得了多久?

  有此结局,是他们活该,是他们自作自受。

  “但你觉得......”慧智佛子嘲讽他的话说了个开头,对上逍遥道人愚蠢的嘴脸,突然感到一阵意兴阑珊,后面的话,也就懒得再多说才去了。

  这个蠢货,就真的觉得,魔族一定会说到做到吗?

  魔族们是一根筋,不太会玩心计手段。可不代表所有的魔族都不会。且看看魔族四王女,魔族太女,乃至面前这个将他们的每一步安排的明明白白,连他们的结局都一并算好的恶魔。

  这家伙,总不至于真觉得自己帮了魔族,就会被魔族看作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

  慧智佛子下意识想捻自己的佛珠,奈何摸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的本命佛珠,早在他先前请见先祖的时候,就已经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破碎了。

  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气运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他们想要,魔王想要,秦迎天想要,甚至他那位贵为神祇的先祖,也不由为之心动。而天生魔种呢,难道她就一点也不想要吗?

  这么多人都在觊觎那点气运,只有玄机子和叶清身上的那些气运,恐怕未必会够。就算加上他的那份.....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保险。明明能一网打尽,还能多赚一份气运,凭什么要留着逍遥道人一条性命,来跟她们一起争抢好处?

  况且,就是魔族内部,也不尽平静吧。

  慧智佛子没有佛珠可捻,一时多少不太习惯。他将自己的双手拢在袖中,漫不经心扫遍全场情况,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将所有人的情况看入眼中。

  闹吧,乱吧。

  他缓缓笑了。

  他已经不奢求自己能逃出生天,只希望这场斗争越激烈越好。越多人陪他一同上路,黄泉路上,才能不孤单呐!

  叶清果然撑不了多久了,起初还能仗着对彼此的了解,和魔王勉强打得有来有回。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体内破碎的经脉无力维持传送更多灵力,更有不少顺着破损的地方逸散出身体。

  他一直伪装的气势在不断下落,不但灵气快速消耗,甚至能够感觉到,因为伤势太多严重,却没有得到及时的巩固,加之先前孽力的腐蚀,甚至就连他的境界都在不断下落。

  他的心跟着坠入无底深渊,数不清有多少年,哪怕在少时起,因自己出众的天赋,叶清备受追捧,几乎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切的绝望。

  魔王不是傻子,在来的路上专门听人说过这里的情况。他同样是巅峰强者,和正道交好的他对气运的了解,远胜过从未主动抢夺气运的秦迎天。

  先前那场爆炸的威势,他在地下也隐约有所感觉。他对叶清的情况心中自有揣测,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对叶清露出杀招,多少抱了点消耗和试探的意思。

  现今叶清的情况被他看在眼中,知晓这家伙今日恐怕无力回天,魔王忍不住猖狂大笑起来:“叶清啊叶清,你也有今天!”

  他一直被正道的几人,特别是叶清压制这么多年,伏低做小,曲意逢迎,今日总算能扬眉吐气一遭,甚至能一举抹除自己的这块心病。如此大喜之事,怎么能不快活?

  魔王心绪激动,心情畅快无比,手中长刀蛮横的大开大合,与叶清长剑的每一次相撞,强悍的力道都能震得他本就受损的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叶清唇角很快溢出鲜血,目光扫过周围,知晓自己今日插翅难逃,已经无力回天。血丝充斥了他的整个眸子,处在最后的绝境之中,他居然疯癫地放声大笑起来。

  凌霄剑派的叶清剑祖,在世人心目中,一直都是沉稳地,冷静地,骄傲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存在。如今他束发的带子被魔王斩断,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状若疯癫,形如鬼魅。

  不像是被世人尊崇敬畏,高高捧起的巅峰大能,若说他是失意的乞丐,恐怕都会有人相信。

  秦迎天两人已经结束短暂的亲吻,两人手牵着手,五指相扣。莫青溪亲密依偎在秦迎天的怀中,两人一同望向这个方向。

  好戏已经逐渐唱到高潮,一手缔造出这场好戏的人,却仿佛已经逐渐对它失去了兴致。

  莫青溪不知为何,突然感觉有些意兴阑珊。

  她微微后仰,秦迎天身上似乎还隐约残留着熟悉的梦魇花味道。花香极淡,笼罩住莫青溪的周身,连同身后这个人温热的肌肤和坚实触感,一并汇成极致的心安。

  她后脑抵着秦迎天的肩膀,半边面容隐没在她的衣裳中,露在外面的半边面容看不出任何表情。

  声音显得有点倦怠:“姐姐,你猜,以叶清的性子,他会像慧智佛子一样,放弃挣扎,引颈受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