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宿睡不着,才短短一个多月,她就老了几十岁,哪怕涂了厚厚的粉底,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憔悴和怨气,让她看上去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她今天确实是来索命的。

  她的丈夫和女儿在狱中饱受折磨,上头很快就要查到她的头上,她如何能让导致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潇洒自在?

  不知道何人将钱邵哲还在枫林公馆的消息送到了她手里,但这都无所谓了,她派人在枫林公馆周边盯了十几天,如今终于蹲到了他们全家倾巢出动能够一网打尽的机会,巩虹自然要赶在他们彻底逃之夭夭之前,先下手为强。

  巩虹冷笑着挥挥手,这群西装男立刻听令上前包抄。

  钱邵哲三人下意识想跑,然而无路可退,他们背后贴着被烤得滚烫的大巴铁车皮,被黑衣人反拧着手捆到身后。

  “巩虹,你想抓我们?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法的!快点把我们放了!”

  “你还知道什么是法啊?”巩虹被熊荷逗笑了。

  她看上去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笑得花枝乱颤,布满细纹的浑浊眼睛瞪得很大,红艳的嘴唇像是刚吞了带血生肉的血盆大口。

  “我老公完啦,我女儿完啦,我也很快就要完蛋啦,我还怕什么呢?我就怕你们这三个贱人过得舒坦啊!”

  巩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细长的指甲在屏幕上叩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把手机放到耳边,电话接通,她熟稔地调笑。

  “白老板吗?是我,阿虹,你的园区最近还缺不缺人手?我这有三个能给你送过去,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不要是吧?行,那我随便找个孤儿院把他送进去,这两个大的你派个人过来,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

  炽热的夏风艰难地在车辆密集的停车场中穿梭,摩擦碾压着行道树的枝叶,那声音像是运作的搅碎机,碾碎了所有隐藏在角落中不为人知的一切。

  -

  自从上次被医生训了一顿后,回到家,简暮把霍予安的生活用品打包扔到了隔壁客房。

  在霍予安抱着枕头和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凝视中,简暮狠下心把他赶去了客房。

  从今天开始分房睡,不能再惯着了。

  虽然他心疼霍予安,但他同样心疼自己的脸皮。

  在医生面前脸都丢光了。

  老老实实分房睡了一个星期,再次去医院检查。

  这回指标终于正常,医生的脸色好看许多,带着霍予安去隔壁诊室抽取腺液。

  简暮抱着岁岁坐在门口守着,等霍予安出来。

  岁岁坐在简暮腿上,懵懵懂懂地问:“爸爸,安爸爸生病了吗?”

  “不是安爸爸生病了,是岁岁生病了。”简暮的声音很温柔,他把一生几乎所有温柔都给了霍予安和岁岁这对父子。

  “我生病了吗?”

  “嗯,岁岁生病了,你生病是爸爸的错过,是爸爸的不对。”简暮亲昵地顶着岁岁的额头,“安爸爸吃了很多药,受了很多苦,但他都是为了你。安爸爸这么勇敢,岁岁是安爸爸的孩子,也要一样勇敢,所以一会儿你也不能害怕。”

  岁岁似懂非懂,但他一口应下这勇敢之约:“好!我不怕!”

  简暮欣慰又苦涩地笑笑,心不在焉地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专注地倾听手术室内的动静。

  每听见单薄的门板挡不住的手术室内传出的闷哼声,简暮都禁不住浑身轻颤,每分每秒都极度难捱。

  手术很快,只半个小时,霍予安就出来了。

  手术室里护士还在收拾器具,两个一百毫升容量的腺液收集袋被装得鼓鼓囊囊。

  霍予安被医生搀扶着走出,俊美的脸苍白到发青,衣服被冷汗浸透,脚步虚浮,简暮见状赶忙起身从医生手上接手,霍予安的重量劈头盖脸毫不保留地砸到简暮身上,简暮差点没站稳,两个人一起向后栽倒。

  护士匆忙去处理提纯腺液了,简暮扶着霍予安走到医生指示的干净病床上休息。

  他本想让霍予安躺在床上,但霍予安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还是体力不支,还是平地摔,他一个腿软,直接连带着艰难地扛着他的体重的简暮倒在了床上。

  简暮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又怕剧烈的动作会牵扯到他的伤口,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原地。

  霍予安苍白着一张俊脸,在简暮的颈窝里蹭了蹭,吸了满口薄荷味信息素,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他们不给我打麻药,那将近二十公分长的针就往我腺体里扎,太痛了。”

  简暮抽出没被他压死的手,在他后背轻抚,柔声安慰:“是怕麻醉会污染腺液,他们不是故意欺负你。”

  “你为了生下岁岁,被医生抽取腺液提取我的alpha信息素,再贯穿刺入直接注射到胚胎内时,是不是也这么疼?”霍予安抵在他的耳边,用极轻,显得极其缱绻温柔的嗓音问道。

  两具温热的身躯紧贴着,对方身体再如何轻微的幅度也逃不过敏锐的感觉器官,霍予安感受到在他这个问题出口时,简暮明显僵硬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沉默良久,简暮问。

  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起过自己如何一个人生下岁岁的事。

  腺体被针管提取腺液,再将腺液中经过提纯的alpha信息素与人造alpha信息素补充剂混合,经由30厘米长的针管注射回体内……八个来月的孕期,自从发现有了孩子之后,如此反复了十三次,直至孩子降生。

  那些疼痛印在了他的骨子里,时过经年,每每在无意之中回忆起,也仿佛有陈年暗伤在隐隐作痛,让他不由得为之震颤。

  太疼了,他忘不掉。

  但他从来没有和霍予安说过。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他不是摇尾乞怜的人,他可以向霍予安袒露自己最柔软最温暖的内里,但不会主动剖开自己的陈年旧伤,来博取他的垂怜。

  霍予安动了动,就牵扯到颈后被抽取到泛着淤青的伤口,轻轻地倒吸气,说:“我找小林姐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