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中带着几分硬邦邦的不满,和福贵以往的声色大相径庭。

  “……”杨顺德,“好,那我再睡一觉。”

  杨顺德滚回铺盖卷上,拉上被子,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看上去分外安详。

  几秒之后,杨顺德像是兔子一样跳起来。他瞪大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你们两个!”

  福贵食指点在唇上,冲着杨顺德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点声。”

  杨顺德:“!!!”

  杨顺德一脸懵逼地穿好外套,梦游一样地走了出去:“让我缓缓,谢谢。”

  赵自牧拿起一张桌子跟在杨顺德的身后,又示意福贵将他带回的包裹带上。赵自牧将桌子放在帐篷靠近门口的位置,将桌子摆平后,又看阳光也不算刺眼,这才满意地将桌子留在此处。

  他回身从福贵的手中拿走那个包裹,又冲着还没走远的杨顺德说:“顺路帮我看看顾老叔在哪里,要是他在附近,记得帮我拦一下。”

  杨顺德懵逼又怔愣地点头,觉得今天的太阳真毒,晒得他头脑发晕。

  赵自牧打开包裹,福贵低头看去,发现里面是一打白纸和一瓶墨水。赵自牧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钢笔,将钢笔灌满墨水之后,在第一张白纸上写下一列工整的楷书:

  《庶民的胜利》

  ——他倒是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每一个字都写的方方正正、明明白白,看上去和印刷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福贵偏头,正好看见赵自牧低着头抄写。淡淡的金色暖阳打在他的侧脸上,他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福贵撑着下巴,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若是每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都能看见赵自牧在奋笔疾书,那将是一个怎样美妙的世界。

  头突然被戳了一下。

  福贵歪了歪头,不满地瞪大眼睛,他瞪了赵自牧一眼,像是不满赵自牧的动作。

  赵自牧倒是不以为杵,反而笑呵呵地问他:“想什么呢,叫了你这么多遍,也不吱一声。”

  福贵:“……吱。”

  赵自牧:“……”

  赵自牧伸出手点了一下福贵的额头,无奈道:“调皮……你刚才在看什么,那么出神,连我叫你都没听到。”

  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样的回答,甚至赵自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他的心里会升起这样隐秘的紧张来。

  然而福贵说:“我在想……你写的是什么,没看懂。”

  赵自牧:“……”

  哦。

  赵自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有点复杂,复杂到他自己都无法分清他现在的情绪。

  算了,他在期待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自牧复杂的情绪,福贵眨了眨眼,问:“好多话我都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赵自牧顿了顿,还是指着他刚刚抄写下来的内容,一字一句地给福贵讲。

  “我们这几天庆祝战胜,实在是热闹的很。可是战胜的,究竟是那一个?这个‘战胜’指的就是一战结束,德国、奥匈帝国等国家投降,而我们的国家,因为有你们,也成了战争中的战胜国。”

  “我们庆祝,究竟是为那个庆祝?我老老实实讲一句话,这回战胜的,不是联合国的武力,是世界人类的新精神。”

  “这句话说的是……”

  时间一点一滴,无数之前从未听过的知识钻入福贵的脑海中,让他有点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些什么,却又让他持续迷茫。

  思绪在懂和不懂之间来回盘旋,福贵忍不住开始啃起了指甲。

  赵自牧拍下福贵的手:“不要啃指甲。”

  福贵立刻收回了手,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习惯了。”

  赵自牧说:“以后要改,这不是什么好习惯,会把细菌迟到肚子里的。”

  福贵丝滑地点头,记没记在心里就不好说了。不过赵自牧估摸着福贵的表情,觉得福贵压根没往心里去的概率比较大。

  赵自牧看出福贵的敷衍,也没继续揪着不放,心想下次看到再制止就是了。

  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书本,本想继续讲下去,结果帐篷的门口处突然传来了声响。赵自牧皱着眉看过去,下一秒,帐篷直接被打开了个口子,稀里哗啦挤进来好几个人,门外还不知站着多少人。

  “哎呦我去你们挤什么挤?”

  “我这不是听不到了吗?”

  “你们瞅瞅,被发现了吧?”

  被人群挤进来的杨顺德满脸尴尬,他抹了把脸,努力为自己辩解:“不是我要偷听的,我只是……哦对,我只是一个人打不过他们那么多人。”

  看上去纯良极了,仿佛他也不过是一个无辜的路人。

  然而事实却是杨顺德这话瞬间点炸了人群,王杞瞬间不乐意起来,在他身后叫嚷着:“可拉倒吧,明明是你自己跑的最快,第一个跑到门口的。”

  “你怎么不说你是第二个?”杨顺德反呛回去,“你才比我慢了几步?搁这说这个。”

  “哎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