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 白露回房间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把剩下的半幅富贵牡丹绣完。眼看着日头偏西,这两个臭小子还没回来, 心里难免有些担心。这俩臭小子说游湖, 怎么去了大半天都不见人回来?
一直等到申时, 他俩才一身狼狈的骑着马回来了, 白露皱眉:“怎么回事,感情你们兄弟俩是真的去湖里游一圈啊?”
晓宁幸灾乐祸的瞅了一眼比他更狼狈的大哥:“娘,大哥今天被迫英雄救美了,您大概可能是要有儿媳妇了。”
白露心里一咯噔:“怎么回事?行了, 先不说这个, 你们兄弟俩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再来说说是怎么回事。舒嬷嬷,让人多烧点儿热水。”
舒嬷嬷出马, 各属其职,小厮冬至和冬青把之前厨房里的热水舀到桶里,提到洗漱间,倒进大木桶里。其他人则忙着打水、烧热水等等。
兄弟俩洗了个热水澡, 擦干湿漉漉的头发,换上衣服,坐到白露面前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白露。今天约晓宇去游湖的是工部侍郎的次子刘瑾,晓宇之所以跟他关系比较亲近, 跟白露也有一定的关系, 刘瑾是云州府丞夫人刘氏的娘家侄子。
白露跟刘氏的关系好,刘氏经常在家里夸晓宇, 同样在云上书院读书的刘瑾自然不服,故意找到晓宇挑衅比赛,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次次都输给何晓宇。两人也因此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
刘瑾这个纨绔子弟,在何晓宇的辅导下,这回竟然考过了秋闱。他得知何晓宇也要搬到应天府后,跟他约好了,到了应天府他做东,带着他去游湖,吃香喝辣的。
刘瑾喊上几个相熟的小伙伴,加上晓宇、晓宁兄弟俩,租了一条画舫,几个人吃吃喝喝,聊得那叫一个开心。长公主今个儿也在画舫上办了个赏花宴,请了几家相熟的夫人小聚,目的是为相看儿媳妇,那些官夫人自然也都带着家里的姑娘。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船上那么多夫人小姐的,这厢长公主和那些夫人们在船舱里喝茶、赏花、聊天,那边一群官家小姐三三两两凑到一起看风景的、抚琴、写诗,忙得也不亦乐乎。
后来几个本身就不对付的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纷乱中不知是谁先动手推了李御史家的女儿李清欢,李清欢一个没站稳撞到了刘瑾的亲妹妹刘静姝,两个小姑娘都从画舫上掉了下去,旁边的贺敏去拉李静姝,没拉住不说,也被带了下去。
这下子可算是炸开了锅,越慌越乱,还有人趁乱浑水摸鱼,于是又有俩小姑娘被推进了水里。等众人发现时,刚开始掉下去的几个姑娘都已经沉下去了。
画舫在湖中心,来赴宴的贵夫人们带的都是丫鬟嬷嬷之类的,都是千金小姐,只能是那些丫鬟和婆子下去,这些人能有几个水性好的,入秋后湖水还是挺凉的,一来二去,能救人的就那几个船工。
碰巧刘瑾他们几个的船经过,听到呼救声,几个少年纷纷跳进水里救人,最后别的姑娘都救上来了,唯独没找到掉下去最早的刘静姝。刘瑾一听是他妹妹,整个人都傻了,看着哭得晕死过去的母亲,他拉着何晓宇的手急的面无人色:“怎么办?怎么办?”
何晓宇拍拍他的肩膀,问了刘静姝掉进湖里的位置,又跳进了湖里,晓宁也紧跟着跳了下去。他们兄弟俩因为练武的关系,在水下能待很长时间不用上岸换气。
其他人也都跳下湖,四处帮着搜寻。晓宇在刘静姝掉进湖里的那片区域一直下潜,终于在湖水深处发现了慢慢往湖底下沉的刘静姝,赶忙游过去看到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刘静姝,赶紧抱着她往水面游。
等浮出水面,在众人的帮助下把刘静姝拉到画舫上后,小姑娘已经没了呼吸,刘瑾嚎啕大哭。本不想管闲事的晓宇看到好友痛苦的表情,再用手摸了摸脉搏即将消失的刘静姝,最终还是没忍住。
把只会嚎啕大哭地刘瑾推到一边,扶着躺在船板上的刘静姝坐起来,半搂到怀里,给她清理了刘静姝的口鼻,在刘静姝身上的穴位上快速点了几下,手掌猛一拍后背,刘静姝呕出几口湖水,慢慢睁开了眼睛。
人是救过来了,大家伙也都知道他是在救人。可众目睽睽之下,唐突了人家姑娘,把人搂怀里,又是点穴位,又是拍后背也是事实,不管咋说俩人是有了肌肤之亲的。加上刚才很多人都看到他在湖里就把人抱怀里了,这下可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刘瑾母亲这会儿只顾得上感激了,不管怎么样,人把她闺女救回来了,就算是损了闺誉,但总比没了性命强。强撑着跟晓宇道谢后,命婆子背着刘静姝匆匆而去。
白露听他说完,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救人是好事,不过你唐突了人家姑娘是事实,好在你未娶她未嫁,明天我带着礼物去一趟刘家,把这婚事给定了。工部侍郎的千金,便宜你小子了。”
何晓宇有些不好意思:“娘,您登门求娶,算不算挟恩图报?万一人家没有要跟咱家结亲的意思呢?您也说了,人家可是工部侍郎的千金,我就一个穷小子,怎配娶侍郎千金?”
白露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咱们不登门求娶,刘家姑娘怕是真要出家当姑子了。这个时代对女子太不友好了,虽然你是为了救人,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俩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你不娶她,她这辈子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无论人家刘家有没有跟咱家结亲的意愿,咱们的态度得先摆出来。崽,你实话告诉娘,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要是有,咱就是当回恶人,也不能让你跟心爱的姑娘错过了。”
何晓宇红着脸摇头:“当然是没有,娘,我会是那种会跟人私定终身的人吗?就算晓宁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的。”
何晓宁气的跳脚:“大哥,你太可恶了,竟然拉踩我,你不是那种人,难道我就是了?娘,哥太可恶了,您可别听他胡扯,我才是最规矩的。我要检举哥哥曾跟着刘瑾哥哥出去喝花酒,还不带我!”
刚松了口气的白露一脸惊诧的看向何晓宇,何晓宇的脸蹭的就红了,气的说话都结巴了:“污……污蔑,纯属污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被刘瑾那家伙骗过去的,后来有个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女人扑上来要摸我,我就……跑了……”
何晓宁和白露爆笑,何晓宇气的用脚去踹何晓宁,这可是他最大的黑历史,要不是为了自证清白,他才不会说出来呢。太丢人了,为了这个刘瑾曾经笑话了他一个月。
无巧不成书,那厢刘瑾也正绘声绘色的跟他爹他娘讲何晓宇的糗事:“你们不知道他有多正经,当初我骗他去春月楼,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傻乎乎地就跟着去了,结果等人家楼里的姑娘进来,要拉他时,他吓得跟个兔子似的跳开不说,还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当时我们笑了他整整一个月。爹、娘,你们就说好笑不好……”
刘侍郎哼哼两声,刘夫人从大花瓶里抽出鸡毛掸子,劈头盖脸的冲他打过去:“我让你好笑,我让你去喝花酒,兔崽子,看你对春月楼挺熟啊,还知道领着同窗去喝花酒……”
刘瑾上蹿下跳:“娘、娘,我错了,我保证何晓宇他真的就跟着我去了那一回,啥事儿也没发生,他这个人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不信您可以问我二姑,我二姑跟他娘关系可好了,我以前好像听表哥说过,二姑想把大表妹许给何晓宇呢,如果他人品家世都不行,我二姑怎么可能想让他当女婿?”
刘夫人跟刘侍郎对视一眼:“真的?难怪上回老太太说想让二妹跟郭家联姻,都被二妹给拒绝了。臭小子,我问你,你大表妹跟何晓宇熟吗?两人没有什么一见钟情吧?”
刘瑾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大表妹很喜欢何晓宇他娘,听说是有一年何晓宇他娘救了二姑父的母亲和两个表妹,我听府里下人说过,何晓宇他娘一把连弩射杀了二十多个土匪,全都是一箭封喉。
何晓宇兄弟俩的拳法骑射都非常好,听说阿爹是猎户,祖上好像射箭都挺厉害。反正我没听说过上云书院有谁的骑射功夫胜过他们的。爹,我跟你说何晓宇不是一般的聪明,他的功课绝对是全书院最好的,但他会控分,就是每次都控制自己不那么出风头,但前五名里绝对有他。”
刘夫人越听越满意,刘侍郎有些犹豫:“夫人,那何晓宇救了咱们姝姝,是姝姝的救命恩人,咱们登门道谢可以,但是直接跟人谈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好像咱姝姝嫁不出去了,非要赖着他们似的。”
刘夫人叹了口气:“道理你我都懂,但是……为了姝姝的幸福,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当吧,明天我亲自去跟何夫人谈。”
从床上挣扎着起来的刘静姝站在门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刘瑾听到外面的动静拉开门:“妹妹……”
刘静姝擦擦眼泪,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哑着嗓子对刘夫人说:“娘,人家救了我的性命,咱们不能恩将仇报。送我去城外的庙宇吧,我愿此生长伴青灯古佛为家人祈福。”
这话简直是剜刘侍郎、刘夫人的心,刘夫人抱住她哭:“没到那份儿上,就算是你不肯嫁,待在家里陪母亲也好过去那捞什子尼姑庵,那种清冷之地,娘是绝对不会送你去的。”
一夜辗转难眠,隔天一大早,刘夫人刚劝着女儿喝了半碗粥,正要收拾收拾去拜访白露,就听说白露带着礼物来了。
刘夫人又惊又喜,赶紧让人请白露进来。白露落落大方的给刘夫人行礼,刘夫人赶紧拦了,拉住她的手:“好妹妹,昨日真的亏得你家哥儿了,不瞒妹妹,我只这一个女儿,素日里的如珠如宝的养着,不想昨日竟然遭此劫难……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还心有余悸呢!”
白露笑笑:“我家那傻小子是个莽撞的,夫人不怪他就是他的福分了。那臭小子昨日回家跟我说对令千金一见钟情,急着救人唐突了姑娘。这不,一大早就巴巴的催着我登门道歉,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厚着脸皮来了……夫人千万莫怪!”
刘夫人心里只觉得熨帖,白露这句一见钟情传出去,看哪个还敢说她女儿嫁不出去,如今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拿乔了,自然是欢欢喜喜应了这门婚事。
白露请的媒人是云州府丞夫人刘氏,也就是刘静姝的姑姑。刘氏得知晓宇因为救侄女刘静姝,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才定下婚事,叹了口气,早早看好的女婿飞了,转念一想,侄女婿也是女婿,行吧,反正以后她跟白露就是一家人了。
卢慧娘今天趁着阳光明媚,让丫鬟把她的书搬到院子里晒晒,这会儿正忙着往书房收书,还没收完,就听见妹妹芸娘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姐姐、姐姐,不好了……姐……”
慧娘赶紧扶住她:“先把气喘晕了再说,你毛毛糙糙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什么事这么着急?”
芸娘拉住她的手:“姐姐,舅舅家姝表姐要嫁给晓宇哥了……”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慧娘倒退了两步:“怎么会?姝表妹尚幼……”
姝表妹是侍郎千金,而她爹只是府丞,何家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选!可明明是她先遇见的……
芸娘叽叽喳喳的解释:“听说是姝表姐游湖时掉进了水里,差点儿淹死了,晓宇哥救了她。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晓宇哥只能娶姝表姐。”
慧娘悠悠地叹了气:“那就恭喜姝表妹了,芸娘,以前姐姐说的不过是咱们姐妹间的玩笑话,往后万万莫要再提。姝表妹要成亲是大喜事,你我还是想想送她什么新婚礼物吧。”
芸娘闷闷不乐的点头,姐姐的心思她若是早点告诉母亲就好了。以母亲和白姨的交情,她定是同意将姐姐嫁给晓宇哥,如果她早早告诉母亲,为晓宇哥和姐姐定下婚事,是不是姐姐就不会伤心了?
何晓宇兄弟俩跟芸娘的哥哥卢家俊和刘瑾关系好,这两年也没少应他们的邀请来卢家。慧娘对何晓宇一见钟情,又偷听到母亲跟父亲说过想与何家结亲,更是芳心暗许。她父母的意思都是想多留她两年,想着等到何晓宇考中进士,再提婚事不晚,毕竟母亲也听白姨提过,何晓宇没有考中进士之前不考虑婚事。
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要嫁给他的,竟然是姝表妹。时也命也,一场英雄救美,早知道……为什么被救的不是她……
府丞卢夫人不知道大女儿的心事,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准备回娘家,在小女儿芸娘的恳求下,把两个女儿都带着,坐船去了应天府。
刘夫人听到下人报卢氏带着女儿回来了,赶紧迎了出来,看到卢氏一脸激动拉住她的手:“二妹,因为姝儿的事,还得劳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卢氏笑着回握刘夫人的手:“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亲侄女要议亲,嫁的还是我好闺蜜的儿子,我当然得到场了。慧娘、芸娘,赶紧来拜见你们舅母。”
慧娘和芸娘上前行礼,刘夫人扶起两个外甥女,握住她们的手夸赞道:“几年不见,慧娘和芸娘更标志了将来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走,咱们赶紧进屋说……”
两个孩子的亲事算是定下了,成亲则要等到春闱后。订婚后,晓宇复习更努力了,刘侍郎也很上心,未来女婿考的好,他脸上也有光,又是给介绍大儒,又是拉当过考官的大舅哥给辅导,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定亲后,因着何晓宇经常去侍郎府,他跟刘静姝时常见面。刘静姝刚开始对晓宇是感激更多一些,她不会游泳,掉到湖里就沉下去了,当时觉得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然被救了。后来听她哥说,她当时都没呼吸了,是何晓宇不顾男女大防救了她,为了保全她的清誉又求娶她。
后来相处的多了,对他的感情就复杂了,因为喜欢所以患得患失,总觉得何晓宇是为了就她,不得不娶她。后来在何晓宇明确表示很喜爱她,能跟她共度一生很开心时,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