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雀子猛然缩起脖子。

  预想中的痛感没有袭来, 他整个人被纳入一个滚烫温暖的怀抱里。

  “你们找死!”

  玄野暴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呃啊!”

  紧接着,江莺子痛哭尖锐的哀嚎声飘进耳朵里。

  江雀子一愣,慌忙仰回头去看, 看清是玄野, 他揪紧慌张的心脏瞬间松懈下来, 张口便是哽咽:“哥哥……”

  “乖,哥哥在,不怕啊,乖乖不怕……”

  玄野一手捂住了江雀子的眼睛, 把他按在胸口处, 不让他看, 一手恶狠狠的掐起江赵氏的脖颈, 手背青筋暴起。

  他安抚江雀子的声音却柔软得不像话:“乖啊,告诉哥哥, 他们刚刚是不是动手打你了?嗯?”

  在江雀子看不见的地方,玄野瞳仁泛红, 脸色阴沉可怖。

  “嗬呃……”

  江赵氏被掐得直翻白眼, 双脚仅仅脚尖着地,已经痛苦得满脸青紫, 手胡乱挥着,她想扣玄野的手, 又无能为力。

  想杀了这俩人的黑暗心思不断晕染开来。

  只要手轻轻一拧,江赵氏的脖颈就会断……

  玄野颌骨青筋凸显,浑身弥漫着肃杀骇人的血腥气。

  “不, 呃……”

  被玄野一巴掌扇飞两米远, 倒在地上起不来的江莺子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耳朵嗡嗡的, 痛苦哀求:“不,要……”

  江雀子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他死死揪着玄野的衣摆,滚烫的眼泪浸湿了玄野胸口的衣襟,小猫哀鸣似的哭着,哽咽着说:“哥,哥哥我,我要回家呜呜……”

  玄野心都要碎了,眼眶刹那间变得猩红。

  理智丧失的瞬间,江雀子两条纤细的胳膊环抱上他的脖颈,依赖的往他身上爬,哭着祈求:“哥呜,哥哥呜呜……我想嗬……回家呜……”

  玄野理智回笼,瞳仁的猩红瞬间散去,手猛地一松。

  江赵氏捡回一条命,像条死狗一样,软瘫在地。

  “好,乖乖,我们回家,哥哥抱你回家。”

  玄野连忙将他揽进怀里,抱小孩儿似的,双手卡住他腋下,把他抱起,滚烫的手心托着他屁屁,胳膊紧紧环住他后腰,慌忙往家走,边走边问:“乖乖可有哪里受伤了?他们打你哪儿了?回到家让哥哥看看啊,不怕,不怕,有哥哥在呢。”

  江雀子扁着唇,手臂环住他脖颈,埋在他颈窝处嚎啕大哭。

  被拧被打的胳膊和脸火辣辣刺痛,他的亲娘和哥兄威胁他,问他要银钱,诅咒他是个被残废猎户玩玩就丢的破烂货……

  江雀子长这么大,受过的委屈多了,来自亲人的这般明目张胆的恶意,他不是第一次体验。

  可这些和玄野对他的好,两相对比起来,就显得他特别悲哀,特别凄惨。

  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连他嫁的汉子都比不上。

  太讽刺了。

  江雀子痛苦又委屈,哭得撕心裂肺。

  玄野心肝脾肺肾都快疼碎了,坐在家里沙发上,将他整个人紧紧拥在怀里,藏住,无数次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突然出门,为什么不看顾好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自己去哪里……

  玄野又想起乍一看见那俩畜牲欺负他家小孩儿的嚣张画面,他家小崽子傻乎乎的不敢跟生了他的亲娘还手,只知道怯生生的躲……

  心里怒火中烧。

  “乖,乖不怕……”

  玄野恶狠狠咬着后槽牙,声音放得无限软,轻声安慰,生怕再吓着他道:“哥哥在,哥哥在,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不该匆匆忙忙就出门,不该让你找不到……”

  江雀子双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哭得抽抽搭搭:“不,不,是……”

  玄野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抱着江雀子去杂物房取了药箱,上了二楼,回房,关窗户,小心翼翼哄着他,脱下他的外衫,露出被掐得青紫,还留下一个鲜红巴掌印的胳膊。

  饶是看着,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玄野声音发颤,低声安抚:“不怕,哥哥给我们家乖乖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江雀子不哭了,侧着身子坐在他怀里,疲惫的靠在他肩窝处。

  药油很凉,轻轻一碰上刺痛的地方,就将火辣的痛压了下去,皮肤变得刺刺的。

  “唔……”

  江雀子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往玄野怀里钻,哽咽哀求:“不,不要了……”

  又刺又疼又痒,感觉更难受了。

  可是不上药不行。

  “好,马上,马上就好了,乖啊。”

  玄野不断哄着他,忍着心疼给他擦完胳膊,换了另一瓶药膏,软声试探着问:“让哥哥看看脸,看看脸伤得怎么样了,好不好?”

  江雀子死死咬着下唇。

  “乖,哥哥不弄疼你,就擦薄薄一层药油,擦了脸就不会火辣辣的疼了,嗯?”

  玄野耐心十足,不断轻哄:“哥哥跟乖乖保证好不好?保证擦完就不难受了。”

  “可是……”

  江雀子带着弄弄的鼻音,闷声道:“我,我自己来……”

  “哥哥来,乖啊,乖乖看不见,上药不仔细,让哥哥来,不看看伤得如何了,哥哥不放心。”

  玄野试探着,轻轻抬起他的小脸蛋。

  江赵氏打他是下了死手的。

  小孩儿不止脸上被扇出一道巴掌红痕,就连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也被指甲划了一道。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细腻皮肤,上面的红肿刺目。

  玄野看清江雀子的惨状,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凶狠的咬紧后槽牙,颌骨青筋凸显。

  “不,不疼……”

  江雀子对上他气势汹汹的眸子,弱弱的道:“哥哥别生气……”

  不疼就见鬼了!

  玄野在心里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的,绝对小心的给他上药,软声安慰道:“不是怪乖乖,哥哥不是怪我们家小乖的意思……”

  江雀子仰着脖颈,感受到脖颈处的火辣刺痛被药膏的清凉压了下去,紧抿着唇。

  “但是。”

  话又说回来。

  玄野语气严肃,声音却又软又轻,教导他道:“你得记住,小乖,往后无论谁欺负你,谁敢动手打你,你都不要害怕,就算是你亲爹,我亲娘,他们要是敢对你动手,你也得打回去。打不过,就捡地上的石头砸,还砸不过,你要记得跑,跑得越快越好,然后来找我,有哥哥在,你不用害怕,知道没?”

  江雀子听得茫然。

  玄野原话不动重新跟他强调了一遍,问:“江小乖,你记住没?”

  江雀子懵懂的点点头:“记,记住了哥哥。”

  玄野要他重复说一遍,认真强调道:“要是记错了,哥哥可打要你屁屁了。”

  “我,我真的记住了……”

  江雀子连忙红着脸,磕磕巴巴复述了个大差不差。

  玄野不甚满意,眉头仍是紧皱,道:“乖乖一定要记住了,往后谁要是敢欺负你,哥哥一只手就能拧断他们的狗头,不要怕。”

  江雀子眼巴巴望着他,点头。

  玄野:“……”

  玄野心疼碎了一地,忍不住叹气。

  看着他这幅小可怜样,也不舍得再凶他。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玄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江雀子的身子,确认他除了胳膊,脸和脖颈外没再有伤的,才轻拍着他光果白皙的后背,下颚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抱着他问:“只穿着小衣会不会冷?衣裳不好穿……哥哥去给拿个毯子盖盖怎么样?”

  江雀子侧坐在他大腿上,疲惫的倚靠在他怀里,脚丫子悬空,轻轻晃动,困倦道:“不冷,也不疼了……哥哥……”

  “嗯,哥哥在。”

  玄野轻轻拍哄着他的后背,声音放得极软极低。

  无论他迷迷糊糊叫了多少次,玄野都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轻声答应。

  抱着江雀子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小孩儿在他怀里睡着了。

  玄野一直抱着他,在床边坐了许久,直到入了夜,房间内昏昏沉沉,江雀子睡得特别熟了,玄野才轻手轻脚抱着他起身,抱小孩儿似的,一手托着他屁屁,让他趴在肩头上,给他后背盖上了薄毯子,推开窗户。

  夜风吹拂进屋,凉爽舒适。

  玄野抱着他下了一楼,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柔软的专属于他的单人大沙发上,调整好睡姿,给他盖好毯子,转身进了厨房。

  锅里炖煮的肉因着灶膛里的柴火烧完,留下些许火炭,一直炖着,玄野掀开锅时,正好收汁完成,肉香四溢,肉块软糯。

  玄野把肉都盛了起来,最底下的有些糊了,但不妨碍吃。旁边的竹筒饭也已经蒸好,第三个大锅里的洗澡水也热了。

  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忙活。

  玄野解下围裙,恶狠狠一把甩在灶台上,面无表情走出厨房。

  江雀子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也哼哼唧唧,无声哀求着:不,不要打我……不要……

  “噢噢,乖,乖……”

  玄野心里一紧,连忙大步走到大沙发上旁,蹲在他身边轻轻拍哄:“乖噢,睡吧,哥哥在,哥哥在……”

  等到他再次睡安稳,玄野猛地站起身,额角与脖颈青筋紧绷,扭头出了家门。

  天色已经很昏暗,走在路上已经看不清人脸。

  玄野气势汹汹一路冲到江福有家院门口,站在外墙暗处,他听见江赵氏痛苦哀嚎。

  江福有指着她鼻子骂:“活该!晦气玩意儿,那死瘸子可是连野兽都杀得的主儿,你翻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招惹他,人不打死你都算是好的!还有那赔钱货,一直在房里哭,哭哭哭哭,哭你娘的哭,哭得老子耳朵疼,别他娘的哭了!”

  “当,当家的……”

  江赵氏声音嘶哑,苦苦哀求:“叫,叫叫大夫吧,求,求你了……”

  “晦气东西,滚!”

  江福有不知道狠狠摔了什么东西,“碰”的一声巨响,大骂道:“老子没有那个银钱给你们祸祸!谁让你们去招惹那煞神,疼死你们活该!”

  “当,当家的……”

  “滚!”

  江福有一声怒喝,狠狠甩上破烂木门。

  紧接着,屋里响起江赵氏婆婆的责骂声:“没用的东西,银钱你要不到,还想从我们手里拿钱,他怎么不打死你?”

  而后,江福有一脚狠狠踹开了江莺子的房间门,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大骂:“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的福气都给你哭没了!给老子闭嘴,都给老子闭嘴,晦气东西!”

  “呜呜……”

  江莺子本就被玄野一巴掌扇得口腔破烂,耳朵嗡嗡疼,现下又被江福有狠狠打了一顿,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痛呼哀嚎大喊:“爹,爹不要打了,爹呜呜呜……”

  江耀祖才十岁,就在房门口一手撑着腰,一手捏着个水煮蛋,看乐子似的,看他爹江福有打自己的哥兄。

  他笑嘻嘻的,连阻止都没有,还火上浇油,脆声道:“爹,他们从江雀子那赔钱货那里拿不到银钱,还想从你口袋里掏钱看大夫呢,咱家哪儿有钱给他这赔钱货啊?我上书塾的银钱都不够呢,我要是上不了书塾,往后怎么当大官啊?”

  “没有的东西!”江福有闻言狠狠淬了江莺子一脸唾沫。

  ……

  江福有一大家子吵吵嚷嚷。

  玄野眼眸微眯,舌尖抵了抵腮帮,抬脚昏暗中走出的动作一顿,余光瞥见江福有家厨房灶膛里的火苗“啪”的一声跳到了堆在角落的柴火上。

  江福有家的厨房就是个简易的棚子,连接着放杂物和粮食的茅草房,若是不管,火势很快便能起来。

  玄野冷冷扬起唇角,只看着,无动于衷,甚至后退半步,将能引到山里的枯枝落叶踢开,好心的避免火势蔓延到后山。

  夜风微凉,天干物燥,不过一会儿,火光冲天。

  玄野踩上屋后燃火的稻草,一脚将熊熊燃烧的枯枝踹向主屋边缘,而后跳下院墙,逆着火光,冷着脸大步往家走。

  身后,江福有的咒骂声,其他人惊慌的吆喝声,走水叫喊声,吵吵嚷嚷,越来越大。

  后山,无数黄鼠狼趁乱蹿进江福有家里,将他家养的鸡鸭等活物,通通咬死,拖走。

  后又要几只狸花猫一路叼着江翠花家男人的贴身衣物,一路留下痕迹,叼进了江福有夫妻住的卧房里……

  回到家,家中烛火温馨。

  江雀子还窝在沙发上睡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玄野连忙把饭菜端上桌,半跪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叫醒他:“乖乖?还疼不疼?来,哥哥抱你起来,我们吃晚饭了,好不好?”

  “唔……”

  江雀子的脸蛋,脖颈和手臂都肿起来了。

  不过因为擦药及时,肿得不算严重。

  他睡得迷迷糊糊,就着玄野的力道起身,带着软绵绵的鼻音轻唤:“哥哥……”

  “嗯?”

  玄野把他用毯子裹好,把他抱到大腿上,问:“怎么呢?是不是还疼着?”

  江雀子揉揉眼睛,小声道:“我的脸,好疼唔……”

  天杀的江赵氏!

  玄野心更疼,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哄道:“那我们快些吃晚饭,吃了晚饭就去洗澡,然后哥哥给你擦药……对了,傍晚时候,我听李工头说,过几日镇上有花灯节,乖乖可想去看看?”

  “唔嗯?花灯节……”

  江雀子在他怀里动了动,舌尖舔舔发疼的腮帮子,委屈含糊道:“我不知道呀……”

  “是镇上居民惯过的节,跟周边村子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乖乖想去玩玩吗?”

  玄野轻轻将他脸侧的碎发挽去耳后,把他的漂亮陶瓷小碗和勺子放到他面前,道:“来,先吃晚饭,早该饿了……是哥哥不好,往后哥哥会注意着,不会再让我们家乖乖一个人了。”

  “又不是哥哥的错……”

  江雀子咕哝了句,勺起半勺温热的粥,抿了一小口,忽地想起来,疑惑道:“可是,我们晚上不是吃竹筒饭吗,怎么会有粥呀?”

  “后来煮的。”

  玄野夹了一块软糯入味的瘦肉,剔除骨头,放到他勺子上,小声道:“尝尝,看看能不能吃得下,要是吃不了就吐出来,哥哥给你煎鸡蛋吃。”

  江雀子咽咽口水,把肉塞进嘴里,碰着疼的腮帮子,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肉浓郁的香味在口腔炸开,又香又美味。

  玄野蹙眉,忙问:“可是疼得厉害?”

  江雀子连忙点头:“好好吃呀。”

  玄野一怔,无奈失笑:“好,哥哥再给你夹,小口小口慢着点吃,别碰着伤了。”

  江雀子含含糊糊,胡乱点头。

  总算恢复了些许活力……玄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小崽子没把事儿放在心上,真是太好了。

  他是真的怕这小孩儿哭……次次哭得撕心裂肺,光看着他都快要心疼碎了。

  玄野想着,给他夹了块儿肥瘦相间的肉。

  许是从未吃过肥肉,又或许是他身子本能的不敢吃下肥油的东西,江雀子肉刚一进嘴巴,咬了两下,眉头就皱起来了,张口唔噎道:“哥哥……唔……”

  玄野连忙回神,搂紧他的腰肢低头问:“怎么呢?嘴巴疼得厉害吗?嘴巴过来让哥哥看看,来。”

  江雀子张着嘴转向他,露出刚好一口的肥瘦相间的肉块,含糊问:“怎唔办,肥,肥的……”

  “吐出来。”

  玄野连忙端起碗抵到他唇边道:“吐出来,乖,吐出来。”

  江雀子连忙低头把肉吐碗里,控制不住“哕”了一声。

  “恶心吗?难不难受?”

  玄野拍拍他后背,连忙把凉白开递给他道:“喝口水压压,来,喝点水。”

  江雀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凉白开,嘴里的油腻散了不少,擦着嘴巴,皱巴着小脸问:“怎么会这样呀……”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看见荤油都忍不住咽口水,怎地这次吃进嘴里了,还是瘦肉多肥肉少的点点荤肉,他就这样受不了……

  玄野拍抚后背帮他顺着气,心疼问:“乖乖以前可有吃过肥肉?”

  江雀子想了想,摇头:“没,没吃过的……只有当家汉子和男子吃的份,大姐都分不到一小块儿,我更是连多看两眼都会被骂赔钱货……”

  他越说越小声。

  玄野叹气,指腹轻轻擦去他唇角的油渍,道:“是哥哥的错,给我们家乖乖吃肥的,该打,往后我们家乖乖就只吃瘦的肉,哥哥给你看着,再不吃肥的了。”

  “才不是。”

  江雀子胡乱摇头:“才不是哥哥的错,分明是我太娇气了……”

  觉得自己娇气的人往往并不会娇气。

  玄野心脏软得一塌糊涂,重新给他挑选了一块儿纯瘦的肉放到他勺子上,软声哄道:“我们家乖乖也不娇气……来,快些吃饭,待会儿菜该凉了。”

  “哦,哦。”

  江雀子连忙把勺子上的粥和肉一起塞进嘴里。

  玄野一手护着他的后腰,一手捡起筷子,毫无顾忌的把江雀子吐在碗里的肉和粥一起往嘴里扒拉,吃下。

  他吃饭很快,江雀子慢吞吞吃,吃完了,玄野自己也吃饱了。

  夏天天气热,即便是晚上也不会凉。

  玄野是冲了冷水澡。

  但是江雀子是哥儿,他不能洗冷水。

  玄野把兑好的几桶温水送进浴室,叮嘱他道:“水不可以兑得太凉,不能贪凉知道没?不然特殊日子该肚子疼得哭鼻子了。”

  江雀子羞红着脸点头,急忙道:“我,我知道了,哥哥你快出去呀……”

  玄野扬起唇角,这才松开抵着浴室门的手,眼底满是无可奈何的笑意,上了二楼。

  天气越来越热了,棉质的衣裳不适合再穿。

  玄野给小孩儿找了一套专门定制出来的夏天睡衣,蚕丝的短袖和中裤,用丝线绣着红艳艳的凤凰花,特别漂亮,穿着也凉快。

  考虑到半夜十二点过后,夜风吹进来又会变凉,玄野把薄棉质被单换成了绸缎小薄毯,正好小崽子晚上搭着小肚子睡觉。

  玄野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要撤换上崭新的干净竹席……后来一想,干脆把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撤换下来换洗了,玄野才满意的拿着江雀子的衣裳下楼。

  刚把衣裳交给江雀子,玄野又想起来,他们家附近树林多,蚊子也多。

  虽然这里的蚊子没有现代蚊子那般毒,但是密集。

  他当即出门薅了一把生艾草,借助炭火捂燃,放进房间关上窗户熏了一遍。

  江雀子披散着头发,噔噔噔跑上楼回到房间,就嗅到了一室苦涩的艾草香气。

  “好苦,又有点好闻……”

  江雀子好奇: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熏蚊子啊。”

  玄野把烧完艾草的炭盆送出门外,打开窗户散烟赶蚊,笑道:“哥哥怕晚上睡觉有蚊子咬我们家江小乖,先熏一下。”

  “没有蚊子咬我呀?”

  江雀子在床边坐下,双手往后撑在床铺上,晃着湿漉漉的白嫩脚丫子道:“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

  玄野心说天天晚上都有他在看着,一有蚊子马上捏死了,小家伙毫无知觉,当然睡得香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告诉江雀子,翻开药箱给小孩儿上完药后,玄野才下楼收拾卫生,洗澡上楼。

  江雀子靠坐在床头,就着明亮的十几盏蜡烛,捧着故事书翻来覆去的看,见他进屋,连忙合上书,傻乎乎笑道:“哥哥,你困不困呀,好像一直都是我在睡觉,你也快来睡呀。”

  这是,今天让他先睡的意思?

  玄野挑眉,莫名其妙有一种家里的小孩儿懂事了,知道表达对我的爱了的老父亲即视感……失笑道:“好,那哥哥去吹灯,我们睡觉了。”

  “我去我去。”

  江雀子自告奋勇爬下床,屁颠儿屁颠儿吹灭掉所有蜡烛,摸黑挪到床边。

  “小心些,哥哥在这儿。”

  玄野长腿一伸,江雀子整个人撞上他大腿,一屁股跌坐在他腿上,小声惊呼:“吓,吓死我了……”

  玄野失笑,小心避开他受伤的胳膊和脖颈,把他带上床铺里侧,拉上小薄毯子,软声轻哄道:“睡吧……”

  江雀子揪着他的衣袖,软糯糯道:“哥哥一起睡……”

  “好,一起睡……”

  玄野躺在他身侧,大手轻拍着他的胸口,轻轻的哄,一下,一下。

  睡到半夜,玄野倏然惊醒,往江雀子身上一摸,小孩儿烧得浑身发烫,无声呓语。

  他额头上满是冷汗,眉宇紧皱,一张小脸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