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鹤一开车回了趟家, 把穆向远的换洗衣服带回去交给洗衣机。

  他开门进去,听见厨房里的油烟机嗡嗡作响,还伴着阮林的歌声。这动静在这套大房子里可是极其稀有,安鹤一笑了笑。

  怕吓着阮林, 他先敲了敲厨房门, 不过厨神没听见。他只好走了过去, 站到阮林左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哟!”阮林果然吓着了,拍着胸口把火关小。

  “一哥, 你回来啦!”阮林高兴起来, “正好,咱俩吃点再给他们送。”

  安鹤一瞧了眼岛台上的盘子和碗,有菜有汤,荤素搭配,还真让他有了食欲。

  “太麻烦你了。”安鹤一微笑道, “我去书房拿个东西就过来。”

  “好嘞!”阮林挥了挥锅铲。

  安鹤一去找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有些考主治的资料,彭小鹏想看。很久没用了, 安鹤一蹲在书桌旁, 挨个翻抽屉。

  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安鹤一把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拿出来, 终于看见了白色的硬盘。

  这笔记本他没印象, 想着可能是穆向远的,顺手往回塞。

  他翻了下手,一张纸从里面掉了出来。

  瞟了眼躺在地上平整的纸, 安鹤一的视线顿住了。因为这张纸的顶上,写着“给小安的信”。

  字迹清晰, 是最近才写的。

  安鹤一拿近了看,还没顾上感动,没忍住笑了出来。

  穆向远显然是想跟安鹤一说点什么,但又提笔忘字。黑团团比正经字多,几句话没写清楚开始默写各种密码。

  到后面,三分之一的纸都是三个字,“安鹤一”。“鹤”字笔画多、结构复杂,穆向远写得很是费劲。

  按照安鹤一对穆向远的了解,这封“信”应该写于穆向远去看过航医,正在内心挣扎和纠结的时候。

  可能心情太乱,他没写完就先放着了。后面确诊之后,又忙着住院,把这事忘了。

  安鹤一摸了摸信纸,又夹了回去。纸上没写,安鹤一却知道穆向远想说什么。

  穆向远说啊,我有个三长两短,安鹤一可怎么办。

  揉了揉脸蛋,安鹤一站起来,关上书房门。走进客厅,阮林朝他招手:“快来吃饭吧。”

  这次吃上热乎的了,安鹤一觉得比之前的还好吃。他真诚地赞美了几句,把阮林说得小脸通红。

  他俩吃着说着,安鹤一不知不觉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其间,季怀邈给阮林打了个电话,俩人也没说几句,不过安鹤一看得出来,阮林很高兴。

  “我哥落地了,明天请假过来,卢主任说要做术前谈话,他说来陪着我。”阮林解释道。

  安鹤一点了点头:“你们天天都打电话啊?”

  “是啊,每次他推出前会给我发个消息,落地了有时间就打个电话。”阮林擦了擦嘴,把水果推到安鹤一跟前,“不回家的话,我俩会视频。”

  “真好啊。”安鹤一依然是由衷地说。

  阮林笑笑,观察着安鹤一的表情,没多问什么。倒是安鹤一自己拿出手机,调出他和穆向远的对话框。

  “你看我和你穆大哥,还是上世纪没有智能手机时的版聊模式,基本没同频过。”安鹤一无奈地笑了笑。

  阮林宽慰他:“哎,你俩都太忙了啊。”

  安鹤一摇摇头,起身收拾桌子,阮林想帮忙,被他拦住。他一边洗碗筷一边说:“我觉得是意识问题,我总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别打电话了。看你们我才发现,该打还是打。”

  “我俩刚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见缝插针联系啊,没道理现在就要冷淡。”

  阮林没出声,在一旁收拾着饭盒听安鹤一自我分析着。他和这俩哥认识时间短,只听季怀邈提过一嘴,穆机长问过一点感情的事。

  等安鹤一声音落下,阮林朝他安慰地笑了笑:“一哥,你别紧张。我和怀哥有我俩之间的问题,但都好好解决了。”

  “你和穆大哥都是那么聪明又优秀的人,一定也可以一同跨过去。”

  这话是真的,安鹤一紧张归紧张,但他确实也有信心。他点了点头,也跟着笑笑。

  安鹤一开车带阮林去医院,路上他俩聊着做饭的事情。

  阮林对安鹤一不敢进厨房颇为不解:“做饭这事儿吧,上手还是容易的,但是想做好,那是有难度。”

  “但是,还不至于从入门直接到崩溃啊。”

  “哎,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进那个空间,脑袋就一团浆糊。”安鹤一摇着头,“什么理性啊逻辑啊,在那一刻都瞬间消失,只剩一个傻傻的我。”

  阮林笑起来,觉得安大夫说话也挺逗。

  等他们快下车的时候,安鹤一想了想说:“扣子,等你有空了,要不帮我整理个家常菜谱?我看网上都是什么适量,我搞不懂啊。咱们开颅割肿瘤,也不能只切少许组织啊,那不完蛋。”

  “哈哈哈,好,没问题!”阮林应道,“就按你家那汤匙计量大小。”

  安鹤一当然懂得一桌好菜的意义,它们能刺激味觉细胞,引起神经冲动,再传递给大脑皮层的相应区域,形成味觉感知。而那些美味,也会被选择地记在大脑里。

  记忆多种多样,味道也是一种。安鹤一想,总是勇往直前的安大夫,也许可以试试。

  *

  同安下了场大雨,交通事故陡然上升。安鹤一现在住在医院,被科室抓回去接急诊病人。

  安鹤一匆匆去病房看了穆向远一眼,穿着白大褂就走了。

  穆向远不动声色地叹口气,觉得他这工作,真是没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

  “安大夫比你们这些开飞机的还忙。”阮争先说道。

  穆向远深表赞同:“他们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得进手术室,我们那好歹高峰期有规律,天气不好也有预报,最多就是在机场坐一天飞不成。”

  “哎,现在的小年轻啊,不容易,不容易。”阮争先感叹着,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安鹤一忙到后半夜,回办公室的时候,瞧见吴主任屋里也亮着灯。

  这老头现在觉少,时不时半夜就来医院。安鹤一走去跟他打招呼,问他是没睡还是起早了。

  “睡了一觉就睡不着了。”吴主任应道,“来改稿子,出版社要得急,不能拖了。”

  安鹤一离近看,是那本他也参与过的《神经介入诊断与治疗》。

  凌晨时分,住院部太安静,安鹤一压着声音和吴主任说他这两天不怎么能在科室,已经走过请假手续了。

  “家属要做手术是吧?”吴主任轻笑着,“我都知道了。”

  “卢主任说的?”安鹤一有些意外,也不那么意外,毕竟他没想瞒着。

  吴主任摇头:“老卢嘴多严啊,不是他。你那口子啊,帅得太过分了。全院护士都传遍了,咱们这神通广大的护士长能不知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偷偷去看了。咱不是有个和耳鼻喉共同看管的听神经瘤患者嘛,我查房的时候去看的。”吴主任笑笑,抬头看着安鹤一。

  安鹤一指了指身后:“他们都看到了?”

  吴主任笑意更深:“看完都说,你也太有眼光了,又帅身材又好,还是个机长。听耳鼻喉的小姑娘说,性格也很好。”

  “哎,你们呀…”安鹤一低下头,但眼角挂着安适的笑。

  师徒俩足够熟悉,吴主任双手交握,安慰着大弟子:“真心相爱,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

  “谢谢老师,谢谢大家。”安鹤一点点头,“说真的,当年要不是你让我去加拿大开会,我还遇不到他呢。”

  吴主任欣慰地看着安鹤一脸上的神采,点了点头:“行,等他病好了,咱们正式见个面。这你不得请我吃顿好的,我要吃镜山上那家私房菜。”

  “没问题,我们请。”安鹤一应道。

  回到办公室,安鹤一和衣而睡。他给穆向远发了个消息,说可能晚点去找他,得先好好补个觉。

  住院部里,只要有人起床,其他人也睡不踏实,穆向远在阮争先洗漱完之后起来了。

  他看到安鹤一的消息,好一通心疼。

  没多久,阮林提着饭盒来了。穆向远一见着阮林就笑,说他跟小太阳似的,每天都能量满满。

  “嘿嘿,谢谢大哥夸奖,那我去给一哥送饭,你们先吃。”阮林说着转身就要走。

  穆向远拉了他一把:“你一哥昨晚两点多才下手术,这会儿还没起。给我吧,待会儿我去。”

  “哦哦,这也太辛苦了吧。”阮林表情很是心疼,“小安哥看着真瘦。”

  “还行,他脸小,显得瘦,身上还可以,有点肉。”穆向远喝了口温开水。

  阮林憋着笑,没再跟穆向远讨论这个问题。穆向远没在意,拿出一个红枣窝头问道:“这你做的啊?”

  “对呀。”阮林点点头。

  穆向远不得不赞叹:“不得了,真是太厉害了。”

  又被夸了,阮林挠着脸蛋,瞧着穆向远和阮争先大口吃着饭。

  等穆向远去把饭盒拿去洗好擦干,季怀邈也过来了。他们简单打了个招呼,穆向远提着安鹤一的那份早饭去坐电梯。

  等到了神外那一层,穆向远才想起来,自己穿着病号服,还进了别人的科室。

  可是护士站的小姑娘见着他一点不意外,主动搭话:“来找安主任啊?在那边。”

  “啊,对,来给他送饭。”穆向远抬了抬手。

  “哈哈,头回见病人给大夫送饭的。”

  从护士站到医生办公室的路上,不论穆向远是遇见护士或是医生还有保洁大哥大姐,都朝他点点头,再报以一笑。

  这让穆向远很是摸不到头脑,心想同安附院今年是要考核医护的微笑服务水平吗?

  等他带着满脸疑惑走进医生办公室,正碰上彭小鹏和齐大夫在讨论病历。

  “哎,穆机长,老师在办公室呢,刚起。”彭小鹏指了指里间。

  “谢谢,来这几个窝头你们拿去吃。”穆向远把食品袋放到彭小鹏桌上,“我病友的孙子做的,特好吃。”

  听见动静,安鹤一就开了门。阳光洒在他身上,让穆向远看着一暖。

  穆向远抬手摸了摸安鹤一的脸,没忍住亲了下。安鹤一笑起来,挨着他坐在沙发上,勾着他的脖子回吻过去。

  一闻到阮林做的饭,安鹤一就来了胃口,上来先连着吃了好几口小咸菜。

  “科室的人,都知道咱俩的事了。”安鹤一小声说。

  “怪不得呢!”穆向远一拍大腿,“我说刚才大家见了我都是一副、一副…”

  “一副啥啊?”安鹤一眨巴眨巴眼睛。

  穆向远压低声音,贴着安鹤一的耳朵说:“一副看贤婿的表情。”

  正在喝水的安鹤一实在没忍住,一口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