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手续完成得很快, 该准备的东西也早就准备齐了,约定的下葬日期就在两天之后。
从墓园回来后,温逾始终安静地不吱声。
飞行器开着自动驾驶模式,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阴沉浓稠的天幕看不见一颗星星, 潮湿的夜雾笼罩在城市上空,模糊了下面灯火通明的光景, 连空气都很湿润, 好像有着隐隐要下雨的前兆。
温逾不知是困了,还是单纯的不想说话,靠在舷窗边, 眼睫越来越低垂, 逐渐闭上眼。
过了两秒, 他又睁开眼, 身体换了个方向倾斜, 找了舒服的位置,安静不吱声地靠到维杰森肩膀上。
维杰森手臂将他揽过来,另一只手很轻地摩挲了下他脸侧,手掌好像很轻易就能托住他整个下颌, 沉声说:“先别睡,还没吃晚饭。”
温逾过了好一会才回应他,声音有些倦懒低闷:“我没想睡……但也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东西。”
维杰森拨了拨他脸侧遮眼的碎发。
“回去我让厨师给你做碗粥, 心情不好就少吃一点。”
“我也没心情不好……”
温逾抬了抬眼皮,声音仍没什么精神。
“其实我今天挺高兴的,这件事解决了, 也算完成了一个大心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累,什么也不想干。”
“本来也不需要你干什么, 回去好好休息。”维杰森安慰道。
温逾点点头,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没有睡,脑袋木木的,思绪有些受到干扰。
这时,维杰森忽然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声:“宝宝。”
温逾一顿。
温逾睁了睁眼,抬起头,疑惑地看看周围,然后盯了维杰森足足五秒钟:“……你在跟谁说话?”
“这里还有别人?”
维杰森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又收敛消失得很快,表情平淡地说。
“这是你的小名吗?我今天看到你妈妈给你写的信,还有发的那些消息,里面都是这样称呼你的。”
“那个是……”温逾瞬间一噎,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辩解,赶忙道,“我妈以前叫顺口了而已!我根本没有小名!”
维杰森:“叫顺口了,那不就和小名差不多?”
温逾:“……”
温逾狡辩:“才不是,反正我没小名!”
维杰森讳莫如深。
几秒后,定定地说:“宝宝。”
温逾气不打一处来,顿时不满,扑上去拽他的衣领:“都说了这不是我小名,你特么是狗吧?让你别叫你非得叫?”
维杰森漏了声笑,嗓音平静地答:“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听。”
温逾:“我看你是觉得很好笑吧?!”
维杰森闭口不答,仿佛默认。
温逾气得裂开了。
刚才沉闷的情绪一扫而散,用力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气鼓鼓地离他远点,又靠回了挨着舷窗的一侧。
……
两天后,林漾青的骨灰重新被下葬,正式归于安息。
温逾也随着这件事的完成,逐渐恢复了精神,心情显而易见地变好了很多。
距离余烬的机甲设计赛终赛也不剩多长时间了。
因为担心自己的机甲数据还不够完善,温逾又拿维杰森当试验员,让他反复帮自己测试了好几次。
确认数据已经百分百无误后,他就开始将大量时间投入到机甲的外观设计上,做最终一步的完善。
不过与此同时,维杰森的病情也仍是个尚未解决的问题。
这天晚上,温逾在游戏舱里自顾自研究了好几个小时的机甲外观。
他实在不是个搞美术的料,但又不想请人帮忙——他知道余烬的大部分参赛设计师,都有自己组建的设计团队,或是跟人联合创作机甲,只有一小部人像他一样自己闷头单干,执着于想在“创作者”一栏上只填入自己的名字。
他觉得,毕竟这只是个游戏机甲,测算方法和考量层面,都只是基于游戏世界的设定。
这点工作量和研发现实机甲比起来是不同的,因此他不想假手于人。
就连维杰森、多里和north这些人,也只是个帮他测试的“体验用户”罢了,丝毫没有参与过任何的数据计算。
现在要想完成外观设计,他只能下点苦工。
从游戏舱出来以后,温逾再次感觉腰背酸痛,尤其是需要经常拉动操纵杆的手臂,酸疼得快要抬不起来,重新回到昏暗房间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种头昏眼花的错觉。
温逾缓了缓,勉强活动了一下疼痛的肩膀,看了看时间,刚晚上十点——
他现在还可以去陪维杰森待一会。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紧要任务就是得和维杰森多接触,尽快彻底适应维杰森的信息素。
温逾下了楼,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推门走进去。
维杰森坐在光子屏前,正在整理需要向中央上级汇报的季度报告。
见到温逾进来,他熟练地伸手将身旁的椅子拉开,让温逾挨着他坐下。
温逾进来后也没说话,待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伴读书童”。托着下巴,无事可做地看着他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表格。
数秒之后,他眯了眯眼睛,怀疑自己有阅读障碍,那些死板规整的字居然一个也没进他的脑子里。
维杰森能感觉出来他很无聊,于是问他:“外观设计有头绪了?”
“嗯……算是有一点吧。”温逾模棱两可地答。
维杰森这时注意到他身上的问题,眉头皱了起来:“手。”
温逾:“嗯?”
“又红了。”
维杰森将他泛红的手拉过来,握进掌心,又打量了下他身体的其他位置。
“肩膀也很僵硬。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总坐在游戏舱里一动不动,是想让自己退化吗?”
温逾满不在意道:“啧,说什么呢?我可是早晚要进机甲研究院的人,为机甲研发事业奉献终身也是迟早的事,这才哪到哪?”
维杰森冷淡地给他揉着手指:“你想奉献,奉献的也该是知识和脑力,何况你现在还没进去,就打算落一身病?”
温逾还想辩驳:“我这不也是偶尔才……”
维杰森语气加重:“你很喜欢被筋膜刀伺候?”
温逾:“……”
温逾瞬间噤声,警惕地盯他。
这时维杰森忽然关掉了光子屏,站起身,想把他也一并拉起来:“过来。”
温逾以为他又要给自己“上刑”,身体赶紧往后躲,极力反抗:“我不。”
但他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握着他手腕的力道巨大,锁铐一样锢住,直接将他双腿捞起来,一把抱走。
动作轻松又流畅。
温逾懵了那么一秒。
维杰森没把他抱出房间,只是放到了沙发上。
温逾:“……干什么?”
“坐好。”维杰森面无表情地轻掰过他的肩膀,手掌握住他的肩,稍稍施力,“别绷紧,放松。”
温逾坐立不安地待了一会,才发现维杰森这次好像没打算用筋膜刀,只是用手给他按摩,顿时放下心来。
“……你故意吓我啊,哥哥?”温逾回过味来。
“嗯。”维杰森供认不讳,手法极好地替他揉捏肩背,“再有下次,就不是吓唬了。”
温逾肩膀被按得很舒服,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乐了声,复盘道:“我突然记起来……维杰森,你那时候给我用筋膜刀按摩,是为什么啊?”
维杰森:“……”
温逾仰起头,刚好能和站在他身后的维杰森对上视线,扬了扬眉毛,毫不留情地戳穿。
“亏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对Omega过敏,所以才带着手套用工具给我按摩呢,其实你就是不想用手碰到我,觉得那样太亲密了对吧?你哪个男德班毕业的,哥哥?”
维杰森挑眉,垂眼瞥他。
温逾见他不理会,于是得寸进尺:“按个肩膀而已,很越界吗?你看像现在这样不就很正常?你也太……”
温逾话没说完,维杰森忽然一只手掌扼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脖颈抬得更高,俯身吻住他那张没完没了的嘴。
温逾陡然静音了。
因为脖颈扬起的角度太厉害,温逾身体过度后仰,没坚持几秒,就不得不向后倒去,完全倚靠在维杰森怀里。
维杰森吻得很用力,将他嘴唇被吻得密密实实,完全封住,腰腹也紧紧扣在怀里。
温逾没有一点出声的余地,只能抗议般发出几声闷哼,但无效。
过了很长时间,直到觉得喘不上气了,他开始用手指抓扯维杰森的衣服,总算被松开了。
重获自由后,温逾第一时间舔了舔唇角,嘀嘀咕咕发出嘲讽:“啧,心眼真小。”
维杰森:“……”
维杰森拇指用力抹掉他唇瓣上的湿润痕迹,反倒将他嘴唇越抹越红,低沉地问:“这样很正常?”
“不正常……”
温逾耳朵也热得厉害,紧接着又反驳。
“但我觉得是你不正常。难道你给人按摩的时候,就想干这事?”
“不知道,没给别人按过。”维杰森手掌仍没从他脸侧离开,很慢地摩挲着。
温逾耳朵更热了,心想这人是变态吧。
维杰森继续给他揉按肩膀,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合适。
趁着这个功夫,温逾岔开话题,忽然道:“维杰森,你的信息素释放强度……是不是可以再提高一截了?”
维杰森略微顿了一下。
温逾道:“我现在可以试着接受更多了,上次江重给我做检查的时候就和我提过这事。”
维杰森却说:“不急。”
“怎么不急?你的病必须早点治疗!你现在对我释放出来的信息素强度才刚到一半,你这次可以多释放点,我没问题。”
“不行,再等几天。”维杰森平静道,“你前两天之所以发烧,就是因为信息素接触过度。就算之后再提高信息素强度也得慢慢来,不能一次释放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温逾皱眉:“那得磨蹭到什么时候?就算你的病不着急,那易感期呢?”
维杰森:“可以吃药推迟。”
“嘶。”温逾顿时不爽,“不行,你不能再吃那个药了!而且你特么都有我了,为什么还吃药?!”
维杰森好像很爱听,唇角略微勾起来:“就这一次。”
“一次也不行,你药放哪了?我现在就给它扔了。”
温逾说完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直奔着书桌走过去,想要翻看抽屉。维杰森却并不急,淡淡道:“不在这里。”
“那在哪?”
“军区。”
温逾气得脑袋上的毛都要翘起来了,双臂环抱,站在那生了会闷气——
尤其是看见维杰森脸上的表情,像在事不关己地看笑话一样,温逾更加不爽了。
他忽然眯眼道:“维杰森,你看我着急挺好玩是不是?”
“没有。”维杰森否认。
“那你在那笑什么呢?”
“喜欢你关心我。”维杰森不知悔改地说,漆黑的眼珠很沉地直视着他。
温逾:“……”
温逾耳朵红得不行,看他说话时表情毫无波澜的样子,怀疑他根本没有脸,又不禁疑惑,这人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还是以前一直都这样?
温逾跟他强调:“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之前答应过我不再吃那种药了,你想出尔反尔?”
维杰森没说话。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真的。”温逾道,“哪怕你现在一口气把信息素全释放出来我也出不了什么大事,顶多就是病一阵子。”
“何况我这种病和你的病能比吗?万一哪天你的易感期到了,你的精神力会变得更混乱,病情又会加重,你能不能别不当回事?”
“放心,我会看着办。”
维杰森尽量避开话题,知道自己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温逾现在一心想帮他治疗,因此哪怕被信息素再冲击受伤几次,也觉得无所谓。
尽管江重之前的确说过,“每一具身体在生长发育的道路上都可能伴随疼痛”,“可以通过Alpha的信息素刺激来促进温逾的腺体生长”这样的话。
但维杰森认为,江重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同样也是因为他把自己的病看得比温逾更重要。
和他的病情相比,温逾的情况的确不值一提。
可事实上,维杰森没见过哪个Omega的腺体是在刺激和催化下生长的。
他现在偶尔释放一些刺激性信息素,已经是在逼迫温逾的腺体加速发育,如果更加过分地加倍释放,他担心会起到揠苗助长的效果。
发育过程中受到的伤害很多都是不可逆的,最后会造成什么影响,很难保证。
维杰森不信温逾没有想过这一点。
反正他的病还可以拖延暂缓,最多就是为了推迟易感期,再多吃几次药。
他不想再就这个问题和温逾讨论,起身走过去,问道:“肩膀还疼吗?”
“维杰森,你别岔开话题。”
维杰森充耳不闻:“回去睡吧,早点休息。”
温逾有些不爽,眯了眯眼,上去一把薅住他的衣服领子,还没等发作,维杰森就顺着他的力道贴了过来,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扣进怀里亲吻。
温逾因此差点没站稳,上半身完全贴合在他怀里,看起来就像主动逢迎,要说的话被堵回了喉咙里。
“你特么……”温逾赶紧往后躲了躲,还想骂人,嘴唇反而被紧贴上来吻得更严密。
温逾意识到维杰森已经开始学会用这种方法来打断他了。
温逾觉得不痛快,张嘴咬了他一口,可对方却丝毫没有退却,只是更重地加深了亲吻的力度。
唇齿间很快泛起淡淡的铁锈味,又被舌尖很轻易地掠走,随着喉咙的滚动吞咽入腹。
温逾推不开他,只能被动接受。
从气愤到相对安静下来,只用了短暂的几分钟。
维杰森揉着他的头发,五指像伸进幼鸟的脯毛里,触感绵软得不可思议。
他热烫的手掌托着温逾的后脑勺,指尖细微摩挲着发丝,像在施予安慰。
唇瓣短暂分离的片刻,维杰森略显急促的吐息喷洒在对方的嘴唇上,然后很轻地又亲了一下,低声说:“别闹了。”
温逾:“……”
“相信我,这件事我们循序渐进,我会掌握好时间。”维杰森和他商量。
温逾不说话。
他略微喘息着,调整呼吸,表情仍然不太高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把脸别过去没有搭理维杰森。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温逾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把脸转回来,视线探究地凝视着维杰森,张扬的眉毛略挑了下,质疑道:“我明白了……”
“维杰森,没有哪个Alpha会拒绝疏导治疗,除非……”
温逾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你那方面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