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别人提醒, 温逾也知道自己的基因瞒不了太久了,早晚要被帝国中央知道。

  他在床上躺了一整天,高烧好不容易退下去,第二天还有些低烧。睡不着觉, 又没力气干别的, 只能干躺着胡思乱想。

  维杰森今天也没去工作,在家陪了他一天。

  床头的柜子很乱, 上面摆着药物、针剂、酒精、水果、喝过半碗的粥, 以及用来解闷的游戏手柄。

  温逾头很晕,腺体也时不时地有点刺痛。

  他没心情玩游戏,仰面看着天花板, 思维倒是还挺活跃, 想到什么就跟维杰森说什么。

  事到如今, 温逾其实也不在意别人会不会知道他的基因了, 他只好奇别人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

  他碎碎念似的问:“维杰森, 你说我基因这么特殊,会不会以后出门都要被人围观?”

  “要是被我那些黑粉知道了,他们肯定要羡慕死我,酸得在论坛给我盖三万层楼。啧, 好担心直播间被他们炸了……”

  “哦,不过我以后可能也不需要做直播了,温伯山以后威胁不到我, 我可以进研究院了……”

  “那新闻台记者以后是不是也要来堵我了啊?我该跟他们说什么?”

  温逾倦懒地眯起眼,望着天花板畅想未来。

  “他们要是问我以前那些黑历史,问我为什么抹黑那么多人, 我能不能告诉他们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话?我也不能被怎么着了吧……”

  之后温逾一会儿焦虑起自己的参赛作品,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担心起维杰森的病情。

  维杰森听着他自言自语, 也不说什么,只是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

  房间里的光线偏暗,只有两面墙壁亮着暖黄的壁灯,洒落的光线模糊了他脸侧锋利冷淡的棱角。

  他眼皮微垂,看上去比以往要温和得多。

  温逾扭过头,看见维杰森唇角有一丝不明显的弧度,挺疑惑地问他:“你笑什么?”

  维杰森揉捏着他的手指:“喜欢听你说话。”

  温逾愣了下。

  维杰森:“你以前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因为体温的问题,温逾脸上本来就有点热,他有点不自然地顿了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多不待见你似的。”

  “难道不是?”

  温逾嘴硬:“我这人一向开朗友善,要是我不待见你,那说明你也有问题。你多反思自己,少埋怨别人。”

  维杰森像是猜到他会这么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过了一会,温逾懒懒地转移话题:“……维杰森,我有个问题。”

  “你说,要是当初你想签协议的人不是我,会怎么样?”

  “不会的。”维杰森垂眼道,“如果我想签的人如果不是你,那也不会是别人。”

  温逾:“……哦。”

  温逾压根没信。

  Alpha的嘴,骗人的鬼。

  维杰森当初想包养他不就是看上他的脸了吗?

  全星际那么人口,好看的Omega多的是,总会有另一个人的长相符合维杰森的口味,为什么不会是别人?

  但温逾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

  他仰面看着天花板,没过一会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做疏导治疗?”

  维杰森:“……”

  温逾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适应你的信息素,我总担心你出事……我还年轻,丧偶这种事不能发生在我身上吧?”

  维杰森额角跳了下:“……不会。别想这些,把烧退了再说。”

  温逾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宁。

  自从昨晚知道维杰森有病以后,他就没睡好觉,一想起维杰森快死的事就心有余悸。

  他有点后怕——假如当时维杰森没想和他签约会怎么样?

  假如自己不是sssO怎么办?

  假如他没有得瘾症,或者没有同意和维杰森签约,维杰森后来就不会发现他的真实基因,那样又该怎么办?

  也许他的基因就会一直隐瞒到一年半以后,然后维杰森就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死掉……

  温逾想到这些就觉得不舒服,他感到不安,甚至开始自我怀疑:“维杰森……你说我真能给你治病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不是sss级Omega?”

  “这事儿真的太巧了,万分之一的概率都不到……会不会是之前基因检测结果出问题了?我要不再去做几遍?”

  “不会,别多想,你一定是。”

  维杰森耐心回答着,揉揉他的头发,又手掌下滑,摸了摸他的额头,摸到轻微的汗。

  于是他拿测温枪抵在温逾脑门上,“滴”地一声——

  “37度7,还在烧。”维杰森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温度,说道,“但比昨天好多了,今晚再好好睡一觉,我去把室温再调高点。”

  “别。”温逾赶紧拽住他,“这屋里再热你就该待不下去了。”

  “你是病人,你重要。”

  “你也是病人,而且你比我危险,你得照顾好你自己。万一你因为什么诱因又导致精神系统紊乱了呢?我就一点点冷,问题不大,你不用管我。”温逾语速飞快。

  维杰森额角又剧烈一跳。

  他叹了口气,开始考虑该做些什么才能打消温逾的疑虑和不安。

  “我的病还不至于因为冷热这点小事就发作,这个我心里有数,不用替我担心。”

  “而且,温逾,我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不着急吗?”

  温逾问:“为什么?”

  “因为我有把握自己不会出事。”维杰森说道,“你的基因信息我已经调取过了,和我的契合度甚至超出100%。”

  “昨晚江重说过,你只需要治疗几次就能解决我的负面症状,何况我现在的精神系统还远远没达到暴乱崩溃的程度,还不至于会死,你也不用急于一时。”

  维杰森顿了顿,怕他还没有打消顾虑,又继续说下去。

  “我承认我现在不同意做疏导治疗是在顾及你的情绪,怕你觉得仓促随便……但,我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搭上命。”

  “如果只是害怕关系进展太快就牺牲自己,那我是不是也太蠢了?”

  温逾想了想,觉得无话可说:“哦,那倒也是。”

  “所以别瞎想。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假如真的有一天,我到了精神系统濒临崩溃、不得不需要你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你的。”

  维杰森漆黑的眼睛里漾起微妙的波澜,垂下来看着他,声音低了些,补充一句。

  “虽然我觉得,我们不至于等到那天。”

  他话语里藏着隐晦的暧昧,听得温逾耳朵更烫了。

  温逾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挪开视线,挺不自然地揉揉耳朵,声音含糊:“……知道了。”

  维杰森揉他的脑袋:“乖。”

  温逾:“……”

  随后维杰森取来了湿毛巾,给温逾细致地擦去额头和脸上的汗。

  房间安静下来,温逾有点昏昏欲睡,闭着眼睛,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说:“维杰森,我还有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睡在你床上?”

  维杰森:“……”

  温逾睁开眼,困倦地眯着问:“我不是有自己的房间吗?但我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

  温逾细数道:“之前我给你做完治疗,醒来是在你床上。”

  “陪你工作到睡着、喝多了酒之后,醒来也是在你床上。”

  “这次发烧了,你还是把我带到你床上……我是没有自己的床了吗?”

  维杰森看了眼床头的果盘,问他:“吃不吃葡萄?”

  “你别转移话题。”温逾伸手去拽他脖领。

  维杰森被他拽回来,没有感觉到愧疚,甚至堵他的嘴,低头吻他。

  温逾往后躲了躲,嘴唇被他含着,发音模糊:“你特么,我还没说完……你那几次是不是都睡我旁边了?”

  “没有。”维杰森握着他手腕,在接吻途中短暂的空隙里回答他,“我睡在沙发。”

  “那你肯定也趁机占我便宜来着……”

  温逾的这句猜想并没得到回复,只换来更重、更漫长的亲吻。

  恋爱才谈了两三天。

  温逾感觉自己嘴都要被亲烂了。

  十几分钟后。

  温逾感觉有点晕,脸颊烧红地趴在他颈窝里打蔫。

  维杰森又用测温枪抵在他额头上,滴——38度3。

  体温不减反增。

  温逾:“……”

  维杰森沉默了下:“不然先好好睡一觉?”

  温逾面无表情:“你别跟我说话。”

  温逾冷酷地翻了个身背对他,挪到床的边缘和他保持最远距离,拱在被窝里低头摆弄智脑。

  因为发烧的关系,他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直播,看来明天也得继续放鸽子。

  他点开SNS,开始编辑请假条,顺便夹带私货多加了一句——

  【W逾:烧没退,明天也请假。烦一些没有边界感的Alpha。】

  这条SNS一发出去,底下的评论数量迅速增长。

  【你发烧怪得着110吗?他传染你了?】

  【这还不好理解,被炒的呗。】

  【还能打字,110下手轻了。】

  【别秀,无人在意你的恋情。】

  【连女婿长什么样都不给看一眼,老娘不想关心你,逆子。】

  【你的屁股在开花[裂开],你的文字还爱他[比心]。】

  “……艹。”

  说的什么屁话?温逾气得噼里啪啦打字,跟这些网友对质。

  维杰森看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鼓捣智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去将毛巾重新洗了洗,对他道:“温逾,转过来。”

  “干什么?”温逾视线还是没有离开智脑,百忙之中抽空回应了他一下。

  “擦汗。”

  “哦。”

  温逾放下智脑,磨磨蹭蹭地转过去。

  维杰森拢了拢他额前的碎发,用又帮他擦拭一遍额头、脸颊和耳后。

  温逾眯了眯眼,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问他:“刚才不是擦过了吗?怎么又来一遍?”

  维杰森毫不隐瞒:“喜欢。”

  温逾:“…………”

  维杰森擦得很仔细,直到擦到后颈时,他动作停顿了,随后抬眼看着温逾。

  ——那是腺体的位置,维杰森每次都会刻意避开,不去触碰。

  但发烧时,又有必要给那里降温。

  温逾脸很热,见他没动,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迟疑了两秒,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视线鬼鬼祟祟地避开了,完全就是一种默许。

  维杰森勾了下唇。

  “我帮你撕下来。”见他还贴着抑制贴,维杰森提醒了句,随后很轻地揭了下来。

  一层,又一层,又一层……

  总共六层。

  抑制贴薄而透明,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维杰森也没想到他贴了这么多。

  随着抑制贴全部揭掉的一瞬间,浓香的玫瑰味喷薄而出,扩散得极快。

  尽管维杰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鼻腔被溢满的那刻,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股香甜的气味很快充斥了整间卧室,冲击了屋内浓郁的龙舌兰信息素,并与之融合,闻起来就像在浓烈龙舌兰中浸泡了一大朵珍稀奇异的玫瑰花,气味芬香诡异,酒气滔天,令人上头。

  那些暧昧因子在空气里纠缠,通过气体大量地侵入鼻腔,微妙的感觉在刹那间达到了顶峰。

  维杰森始料未及地僵了下。

  他绷住唇,垂了垂眼看着温逾,有意地克制导致他脸廓看起来很冷硬,耳廓在短暂间变得很红,喉咙轻微滚动了几下。

  维杰森拿着毛巾的手一动不动,沉默了好一会,才沙哑地低声问:“……怎么贴了这么多?”

  温逾:“没办法,之前只用三层,最近三层已经不够用了……”

  温逾的信息素浓度明显比之前高了。

  一是因为腺体在逐渐趋于成熟,二是因为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刺激,还没度过适应期,有些控制不了释放量。

  因此这种普通的抑制贴,必须要贴得很厚才能遮盖他的信息素。

  温逾说着,察觉到维杰森表情不对劲,龙舌兰信息素似乎在隐隐躁动。

  作为Omega,温逾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维杰森面前不贴抑制贴……

  维杰森可能……容易冲动。

  温逾舔了下唇。

  说好了暂时不需要疏导治疗的……

  他看着维杰森,慢吞吞地往后挪,半个身子都要掉出床边了,然后伸出手,把被撕下来的抑制贴从维杰森手里抽走,观察了下维杰森的表情。

  “那什么……哥哥,要不我还是先贴回去?”

  维杰森:“……”

  “不是我想拒绝你,是你自己说太快了的,我这不是担心你冲动做错事吗?”

  温逾像拿着免死金牌,作死地说道。

  “我的身体还在适应期,而且又是病人,你要真干点什么也不合适。”

  “要不这个毛巾给你用?哥哥,你先敷一会儿,冷静冷静?”

  温逾说完,忽然感到不妙。

  只见维杰森眉角抽动了下,漆黑的眼珠看着他,表情有些危险,伸手拽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巨大的力道让温逾措手不及,甚至感觉后腰在一瞬间被拉扯得腾空了半秒,膝盖随着拖拽在柔软的床单上划出一道深重的轨迹,从床的一侧到另一侧。

  温逾的身体是蜷着的,像个毫无反抗之力、任人摆弄拿捏的鸡崽,一下就被拽到维杰森身边。

  那条箍着他腰腹的手臂就像火钳一样紧紧勒住,令他丝毫不能动弹。

  温逾顿时又懵又怂,不敢动。

  他的头发刚刚在被窝里拱得有点乱,拖拽的过程中又翘起来一缕,看起来很呆。

  “干、干什么?”

  温逾心跳加快,故作镇定。

  “你不会光是闻到信息素就忍不住了吧,我也没释放那、那种特殊信息素啊?哥哥你是不是自制力不行?做Alpha不能太出尔反尔……”

  维杰森手指捏住他的下颚,凑近了,略微用力啃咬了下他的嘴唇。

  温逾倏地闭嘴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维杰森拇指稍稍用力地按着他嘴唇。

  温逾反问:“没……我能是那种人吗?”

  没人比他更是了。

  空气里的龙舌兰味比刚才更浓,烈性又呛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基因压迫感。

  那种发烫滚热的压力像一座大山笼罩在温逾头顶,有点像Alpha在意图强制时对Omega释放的高压信息素——

  如果狠一些,Omega会在这样的压力下直接瘫软。

  然而这种信息素也并非维杰森有意释放的,只是在受到喜欢的Omega信息素刺激时,本能地让场面变得有些不可控。

  维杰森不回答,骨骼宽大的手掌直接掐住了温逾的后颈两侧,控制住他,又咬了一口,但没再那么用力。

  随后重重吮吻住他的嘴唇,呼吸深重,又慢又狠地碾磨舔舐。

  草……

  温逾被刺激得打了个激灵,感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炙烤,腺体更剧烈地疼了几下,骨头都在打颤,腿也开始软了。

  维杰森掐着他的后颈,但掌心并没有按下去,手掌与腺体之间隔了一点距离,理智地克制着不去冒犯那里。

  可即便如此,温逾还是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与腺体近在咫尺,烫得厉害。

  温逾整个脑袋都热了起来。

  他双臂抱紧了维杰森的脖子,脑袋晕乎乎的,难得乖软地窝在那儿,被亲得一塌糊涂。

  维杰森的气息也被搅乱了。

  过了好一会,维杰森勉强和温逾分开,额角的青筋在跳动,声音比以往要粗哑,用鼻尖蹭了下温逾的脸,低声说:“……别动了。”

  他紧接着道:“自己先擦擦,我去给你拿新的抑制贴。”

  温逾感觉面前滚热的气息消失了,茫然懵逼地略微睁开眼,还没做出反应,就看见维杰森已经只剩背影。

  下一秒,直接开门走人了。

  温逾:“……”

  温逾静止了足足半分钟,才慢腾腾地坐起来。

  他低头看着刚被塞进手里、已经被攥皱巴了的毛巾,后知后觉地感到离谱,抬起手背用力抹了下湿润通红的嘴唇,觉得自己好像遇到了始乱终弃的渣男……

  就给他扔在这不管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维杰森还是没回来,温逾怀疑他是去……忙别的了。

  温逾“啧”了声,用双手掌心揉了揉眼。

  随后自暴自弃地又躺回去,把毛巾一甩,啪地糊住自己通红滚烫的脸,物理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