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琼毛笔的笔尖落下一撇,慢悠悠说:“都是课上讲过的题型的拓展延伸,老师为了让大家增强记忆的巩固练习,做起来很快的,真正的难点不占多少。”

  小害羞快哭了,她理解不了学霸的脑回路,因为她看这些题怎么看都是全新的啊。

  易宛拿小锅煮着蚕丝,招手让钟琼来帮忙。其实做绒花不一定要用蚕丝,还可以用湘绣线来替代,但是易宛喜欢更好的表现力,总是要尽善尽美。

  钟琼帮她将镊子,剪刀,搓丝板等工具找出来放好,两个人有说有笑,跟其他苦大仇深的舍友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拿着鬃毛刷刷着易宛的胳膊:“什么感觉?”

  “拿远点!”

  钟琼:“别那么小气,说一说呗。”

  易宛看着钟琼:“刷你自己去不就知道了!”

  桑怜咬着笔帽,拧着眉头,钟琼站在身后看了几眼,还帮她在题目里划出来许多隐藏信息,帮忙解决了一道题,一心多用也毫不含糊,简直是更搓别人的信心了,感慨她别不是什么怪物吧!

  易宛催促:“快点!”

  钟琼举双手投降:“来来来,你把你的手剁下来按我身上,四个爪子我就能更快了。”

  易宛翻了个白眼。

  舒醉忍不住:“你们别打情骂俏了,闲得话帮我写写卷子怎么样?”

  “美得你。”钟琼并不客气地回绝,却败在了汤星星求助的眼神下,她最后选了英语卷子帮忙,英语是很难界定年纪的学科,高三题也并不能让钟琼多费劲,她的做题速度并没有下降,还是笔下生风,如鱼得水,几乎看两眼就能锁定信息,直接就能圈出答案,看得汤星星是忍不住赞叹她就是个魔鬼。

  “你脑子里是不是装芯片了,连电脑那种……”汤星星扶额,“你这样真的很打击学姐。”

  钟琼打断她:“我是碳基人类,怎么可能有芯片。高二生源不错,年级里有很多优秀的人,我也有不会的题,请教同学有时候比老师讲得还细致。”

  舒醉猛地一怔。

  汤星星握笔的手很用力到关节发白:“本来以为是一个芯片人,没想到有一群。”

  “哈哈哈哈。”

  舒醉忍不住:“不是……咱俩到底谁才是姐,你这做题速度怎么比我还快?”她在钟琼从汤星星那里抽一张英语卷的时候,也拿出了相同的一张,本质上是因为不服气,决定让钟琼看一看学姐的厉害,但没想到被钟琼太变/态了,“我们老师也没说这是简单卷啊。”

  汤星星给舒醉顺毛:“重点班,跟咱们平行班的教学程度不一样吧……”

  实在是非常苍白的安慰,到底差了一个年级,而且还是高二生跟高三生的区别,任谁对上钟琼都要锐气全无。

  这不是最让舒醉破防的,更破防的是她眼睁睁看着钟琼做卷子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按照易宛的吩咐按照比例配了一瓶定型水……

  舒醉终于忍不下去了,拉着汤星星去五楼了,桑伶也受不了了,一起跟着走了,再跟钟琼在一个屋檐下呼吸容易抑郁。

  易宛将煮完的蚕丝用酸性染料进行染色,钟琼拿着筷子帮她搅弄,用筷子挑起上色后的蚕丝,挑眉说:“像不像面条,来一口?”

  易宛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吃一口我看看。”易宛拿着之前在家里烧制好的铜丝,“你看这个像不像面条,也给你吃。”她说话轻声细语,虽然内容不怎么样,但钟琼也觉得可爱极了。

  易宛抬头,还真把铜丝放到了钟琼的嘴边,钟琼偏头躲避:“好东西留着你自己用吧。”

  易宛听完笑了,单手叉腰。

  她伸出手朝她要滑石粉,钟琼递了过去,这份忙帮的特别尽职尽责。但她还留了一手,偷摸捻了一小撮,在易宛面前双手击掌将粉末拍散在空气中,一时间纷纷扬扬如落英。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给易宛任何反应的机会,还将剩余的粉在她脸上抹了一把,画了个大花脸。

  易宛一不留神吸了一大口,鼻尖微动,不受控地咳起来,本来钟琼看热闹,但看她咳得实在可怜,慌了神,忙揽过来拍着她的背,易宛眼眶和鼻头都泛红,微微掩嘴,咳出了泪,看起来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

  钟琼错愕,只觉得此刻的易宛让她移不开眼,以至于动作都变得蠢笨了起来。

  易宛半靠在她的身上,肩膀一耸一耸,如同柔软的海绵,但钟琼不敢去捏。

  缓了好久她才给溢出的眼泪拭去,嗔怪看着钟琼,钟琼也自觉理亏不敢吱声。

  钟琼的道歉停止在桑伶和汤星星回到寝室的时候,她们两个一脚踏入寝室就开朗提议:“要不要在寝室煮小火锅?”

  钟琼属于吃什么都无所谓的那类人,所以这句话主要是问易宛的,易宛点头,桑伶欢呼着去叫舒醉,这件事算是被敲定下来了。

  夏天吃火锅特别的发汗,几个人的脸都被熏得红扑扑的,忽然舒醉揽住了钟琼的肩膀,将一罐啤酒凑到她的嘴边:“真的不来一口吗,小琼~只有你对酒精退避三舍,相信我没人会发现的。”

  舒醉的重量挂在她的半个肩膀上,钟琼身子一歪,离着火锅的热气近了许多,感觉人都要火锅的香气腌入味了,舒醉劝说得话絮絮叨叨而来,易宛坐在对面,眼神都要给舒醉戳穿了,但在舒醉看过来的时候她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眼睛。

  钟琼:“上一个说没人会发现的已经遭到报应了。”

  易宛抬头看过去,知道钟琼在说昌梦的事:“她在严查的时候又翻墙了。”

  舒醉听到后点头,吸了吸鼻子,将一口热气从胸膛里呼出,吃得左摇右晃十分开心:“可不呗,学校直接不让她住宿了,遣送回家了。”

  汤星星拍手打断了这个讨论,她也放弃说服钟琼,指着桑伶:“她都能喝啊。”后者突然被点到,表情都懵懵的。

  钟琼挑眉:“我要是喝醉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一杯倒的易宛?别看她表面上清醒着,实际上魂已经飞远了。”

  易宛杏眼一翻:“我才不是一杯倒,我都说过我千杯不醉!”她轻拍了一下桌子,“别劝钟琼了,她不举报你们聚众饮酒就不错了。”

  大家哈哈大笑,钟琼撇撇嘴。

  虽然表情不善,现在的生活对于钟琼来讲,就是人生里最开心的日子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留校的学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嚎了一句歌,一时间稀稀拉拉的好些人都探出身子跟着唱,女生们的声音清丽温婉,男生们的声音如同被掐着嗓子的公鸭。

  男女两栋楼都是此起彼伏的歌声,醉醺醺的易宛不满嘟囔:“唱得真难听,还得看我的。”她推开了钟琼的搀扶,摇摇晃晃去走廊的窗户,声音不如其他人大,带着醉酒之后独有的雾蒙蒙的感觉。

  她哼唧着,表情也十分陶醉,不知道是否想起了曾经当主唱的日子。钟琼在旁边看着她,努力从嘈杂中分辨她细如蚊呐的声音,只觉得如同天籁之声,比扯着嗓子叫嚷的好听的不是一点半点,如春雨润物,唱久了还带着一丝沙哑,戳得钟琼心里一软。

  这个时候,印安容正从六楼探出脑袋,好巧不巧的是她在633,跟钟琼她们寝室是一面的,她在寝室低头直接能看见433,从走廊的窗户看下去,也能看见现在的易宛,她看着这两个人如此潇洒,捏紧了拳头。

  钟琼抬头看见了她,还拍了拍易宛的肩膀指了指:“又多一个来欣赏你的。”

  易宛点头:“嗯哼,当然。”

  离着高三离校就剩下了半个多月,大家都很珍惜在学校的日子,同时也憧憬着新生活,印安容也畅想过未来的生活,但现在她不确定以后会有如此同她玩闹的人吗?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唯有她稍显落寞,因为633只有她一个人了,一个人的孤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他人都在开怀大笑。

  易宛唱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词,全都是声带震动带来的调子,甚至周围一起唱的人都少了许多,月光青幽幽洒下,易宛微眯着眼睛,因为唱了过久,哼出来的调子带有荒腔走板的意味,夜风一吹,是一种另类的不羁。

  钟琼剥了一块润喉糖塞到了她嘴里:“歇歇。”

  易宛从鼻腔里恩了一声,整个人完全是挂在了钟琼的身上,舒醉看见软绵绵的易宛还盯着看了好久,她跟易宛接触的时间不长,只觉得她是一个坚强又骄傲的女生,没想到还有这副模样。

  此刻的易宛就像是娇嫩的昙花,美丽却需要更耐心的呵护,不然就会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消散,而钟琼在她旁边,此刻正把手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上方,如同为她挡住了那一缕光。

  钟琼面柔若水,小心对待着易宛……舒醉摩挲着下巴,她感到了两人之间一种不一样的气氛,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有时候一件事脑子觉得不对劲,那就再也没办法回到以前了,一旦某个念头种下,就会开始疯长,直到这个念头给人的血肉撕裂。

  钟琼安顿好易宛之后,就躺在了下铺准备休息,也许是知道易宛已经睡着的缘故,她躺下之后立刻就入睡了。

  桑伶和汤星星也爬上了床,窃窃私语之后,寝室回归了宁静。

  易宛迷迷糊糊夜半的时候转醒,有时候睡得过早就会这样,半夜要起来对月沉思会儿才能接着睡。她趿拉着拖鞋,走到本该晾着蚕丝的小阳台,结果没看见挂在架子上的蚕丝,她挠了挠头,觉得应该是钟琼给她收好了。

  夜晚静谧,易宛感觉肚子咕噜噜叫着,拿起小刀削起了苹果,窗外有风刮来,将窗台上的书哗啦啦翻动着。

  此时刀下的苹果皮也被削断了,易宛莫名觉得这个夜晚有些阴森森的,本能回头一看,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乌黑的头发下是惨白的皮肤。

  易宛手一抖,刀差点就掉了出去,她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来,但心跳却暴露了她的害怕。

  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想跑,但肩膀却被死死按住了,那一瞬间易宛脑中电光火石想了许多——厉鬼索命?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缺德事吧?

  但有听过校园传闻,女寝曾经有人死了,冤魂不散,半夜的时候就会化形而来……

  易宛闭上了眼,想着它会不会自己消失,但它竟然说话了:“你跑什么?”

  易宛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想过,鬼竟然也会尝试和人类沟通,而且不是命令式的,还是疑问式的,听起来特别有礼貌,特别尊重人类……

  只不过与声音十分虚弱,跟钟琼还有些像……

  她回身扬着下巴看过去,颇为色厉内荏,定睛一看之后气焰也弱了,因为真的是钟琼。

  钟琼松开手,按了按太阳穴,低头看向易宛,小声:“你躲我?”

  易宛听她这么说,从扬着下巴鼻孔看人变成了额头看人,她噘着嘴,朝钟琼的头发指了指:“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造型。”

  钟琼嗤笑:“刚睡醒能有什么好样子。”

  易宛眨眨眼:“你难不成也饿了?”

  “……你就想着吃?”

  “我想着你要是饿了,我可以把苹果分给你,咱俩一起还能多搞点东西吃……我……”

  “不是的。”钟琼忽然打断易宛,“我是不舒服。”

  易宛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才仔细端详起来钟琼,发现她额头有着汗,嘴唇也死死抿着。

  “有点、难受。”钟琼捂着肚子,期期艾艾。

  “例假?”

  易宛一怔,很快也反应了过来,在钟琼去换卫生巾的时候,她给热水袋里灌了点热水,塞到了钟琼的被窝里。她在旁边看着钟琼辗转反侧,用手轻轻柔柔帮她揉肚子。

  既然钟琼难受……那蚕丝应该不是她帮忙收起来的,易宛回头看向阳台,疑虑一闪而过——难道是其他舍友帮忙的?

  这个念头一下子就消失了,因为眼前的钟琼比这件事要更重要。

  易宛的肚子忽然咕噜噜一觉,她不好意思把手从钟琼的被窝里抽出来,捂上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433里有人难受到辗转反侧,有人嗦面五谷丰登。

  钟琼闻着泡面味,觉得易宛深夜放毒实在是歹毒。

  易宛也深深知道这一点,灰溜溜端着面去别的地方吃了,走之前她还有些不放心钟琼:“待会儿需要我给你暖被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