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不能让宁风眠知道……

  一定要想办法让宁雨渐脱离崔绍全身而退。

  心事重重的沈槐之快步走到沈宅大门旁的值房门前,临时抱佛脚地练习一下了笑容,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值房里倒是热闹得很,而平日里清雅冷峻的宁将军此刻和一堆马夫小厮混在一堆,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走吧,回家啦。”沈纨绔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拍了拍宁风眠坚实的肩。

  还在和人说笑宁风眠没有看出沈槐之的心思,回头就朝他笑道: “寿宴好吃吗?”

  即便将军现在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服药把瞳孔染成黑色,那双狭长的眼睛依然锐气逼人,仿若盛满璀璨的星光,即便是一身家仆的粗布衣服打扮,依然无法掩盖住他本人独特的清冷气质,混在一群真正的家仆中反而显得更加雅正出尘了。

  我的将军啊!

  沈老爷的轻贱,宁雨渐的误入歧途,种种不顺和烦扰都比不上将军此刻的灿烂笑容,沈槐之突然就这么地鼻头一酸。

  “怎么了?”沈槐之向来藏不好自己的情绪,宁风眠对此十分敏感,看着沈槐之脸色微微有些不对就知道有事发生。

  “没什么,吃酒吃多了,走吧倦得很。”沈槐之扯了扯今天束得格外紧的头发,满脸倦怠地说道, “咱们回卧听风吧,现在就回,想孩子们了。”

  *

  这一趟宣城之旅虽然总体上并不太让人感到愉快,但收获却十分惊人。两人一到家便关上房门,马不停蹄地开始解密张春生的账本。

  “在宣城是怎么就没机会腻歪了呢,”落栗端着盘水果站在院中,望着紧闭的东厢房房门直摇头, “大白天的啧啧啧,完全不注意影响哎……”

  “喵——”油光水滑的芝麻大将军坐在落栗身边,深以为然地应和了一声。

  落栗看着芝麻汤圆身边一字排开的纯黑,四蹄踏雪,黑白牛奶,头尾皆乌以及纯白的五只小奶猫,有些无语: “你也别瞧不起他俩,我家少爷要是能生,保准过几年家里的小孩儿比你的崽还多呢。”

  “喵!”芝麻汤圆对此无聊的假设表示不屑,舔了舔爪子转身就走,倒是五只小奶猫全都哼哼唧唧地蹭了过来,一堆小奶汤圆似的把落栗团团围住,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大铲屎官落栗给自己放牛奶和蛋黄。

  “哎……”落栗低头看看黏在自己脚上的五团毛茸茸哀叹一声,又去认命地给猫崽子们端食盆去了。

  “呼!”沈槐之把手里的笔一扔, “总算全都解密完了!”

  “这钱怕是比今年国库里的还多了。”宁风眠看着账本上的天文数字,面色凝重。

  “这么多钱换的粮食,到底可以养多少私军呢?”对此毫无经验的沈槐之犯起了难。知道私军的规模才好估计崔绍的能力,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于这个问题,连大将军宁风眠自己也回答不上来,虽然北疆的军队和粮草向来由他来统筹调度,但是他并不专门负责军队粮草,所以对于多少粮草能养多少士兵也无法做到精准估算。这就好比公司CEO虽然对公司总体财务数据了如指掌,但是公司的预决算还是得由公司财务部门专人负责一样,况且私军毕竟是私军,其粮草安排和正规军队肯定是不一样的。

  “啊对了!”沈槐之突然从椅子里弹了出来, “可以让王进来算人呀!粮食的消耗和预估这方面,他要是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啦!”

  王进家是祝国最大的粮食瓜果商,而王进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几乎已经完全接管了家中生意,他有个花名叫金算盘,就是因为他对米面粮油的耗用估计十分精准,让他来算这笔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而且他人很可靠——自从知道田启明的事儿以后,宁风眠就让何勇把沈槐之的几个好朋友全都暗地里调查了一遍,把几位宣城著名纨绔的背景翻了个底朝天。

  “好,那就只能劳烦王兄了。”宁风眠点点头道。

  “唉,没事,他本来就要来一趟的,”沈槐之倒是没心没肺的大手一挥, “我上次和他说开阳双季稻的培育办法,他很感兴趣,现在开阳的第二季水稻也要成熟了,我本来就应该邀请他过来看一看的。”

  “既然如此,那便越快越好。”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宁风眠却凭空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崔绍应该快要等不及了,这是一种在危机产生前就能嗅到危险味道的敏锐感知,是宁风眠这么多年刀光剑影中培养出来的近乎于本能的预判能力。

  “嘿,这就使唤上了呢!”沈槐之饶有兴致地调侃起宁风眠来,能让沉稳的将军催起来的事情可太少了, “这还不得加钱?”

  “钱有什么意思,拿人来抵,够吗?”将军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一条会蛊惑人心的灵蛇,撩拨人的蛇鳞力道刚刚好地从耳畔磨过,让人火辣辣地开始脸红心跳。

  在宣城这么多天,二人无时无刻都处于监视监听之下,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过任何形式的肌肤之亲了。

  仅仅只是将军的一句撩拨,沈槐之的眼中很快就攀上了雾气,全身的肌肤都在叫嚣着渴望,他感觉自己就像自家后花园试验田中已经到了丰收季节的稻谷,金黄,饱满,成熟,特别希望能被人握在手中,结成一束,然后,收割。

  此时的太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在晦暗不明的一片黛色中,将军轻轻一弹指,屋中灯火便灭了个干净。房中所有的东西都只剩下一个光影的轮廓,有一种脱离现实的近似于素描的美感。

  “我发现你很喜欢这个时辰。”沈槐之轻声笑道,等待了那么久,将军粗粝的指腹终于触碰到自己的侧颈,沈槐之全身抖了一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昏暗中,沈槐之听到将军因为轻轻笑了一下而发出的气音。

  “因为这个时辰特别安静,不需要灯光就可以看清你,还能……”宁风眠的手指顺着沈槐之微微颤抖的脖颈往下滑,在沈槐之止不住的喘息中继续道, “听清你。”

  大将军从来都是强势的,凌乱的丝缎堆里,沈槐之被禁锢其中无法动弹,最后一丝微弱的日光勉强在夏日的纱帐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随着日光渐渐淡去月光逐渐皎洁,那双人影非但没有分开,反而更加如胶似漆。

  沈槐之觉得自己溺水了,海水势不可挡地将他淹没,他挣扎着想浮出水面呼吸氧气,可刚刚探出水面,无情的浪潮便又排山倒海地袭来,他完全抵抗不了这处于绝对强势地位的力量。

  第二天清晨,沈槐之倦怠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将军披着一件薄衫正坐在书案前不知写些什么。

  “你在写什么?”沈槐之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和老朋友沟通一下感情罢了。”宁风眠说着放下笔,端着一碗蜂蜜梨子水,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舀了一勺雪梨水递到沈槐之嘴边, “喝掉它,嗓子哑得这么厉害。”

  “我嗓子哑是谁的错呀?”沈槐之就着将军的手喝着甜水忿忿不平道, “哎不对啊,我都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嗓子哑了炖好了雪梨水!”

  宁风眠不说话,扬了扬嘴角。

  沈槐之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哑着嗓子就吼了起来: “宁,风,眠!”

  “嘘——”宁风眠理直气壮地堵嘴, “这个名字可不能叫。”

  两人闹了好一阵,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老爷!老爷!好消息啊!”

  是王大娘,沈槐之和宁风眠对视了一眼,连忙开始整理各自的衣衫,沈槐之也顾不上嗓子哑腰酸全身疼赶紧起床找衣服,宁风眠则是穿好衣服的同时还眼疾手快地拽来一个厚椅垫放到沈槐之的椅子上。

  “进来吧。”

  随着一声门响,王大娘急冲冲地冲进来: “老爷!老爷!好消息啊!”

  “已经知道好消息了,”陆川连忙扶住激动得直哆嗦的王大娘, “您请坐,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金姑娘,金姑娘今晨生了个大胖小子!”王大娘好容易才捋顺了气,向眼前的一主一仆报告道,虽然陆川明面上是老爷的仆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大娘感觉这陆川是比沈老爷更像是一家之主的存在。

  “哇!真的啊!太好了!”沈槐之激动得从椅子里一跃而起,然后又在宁风眠这个始作俑者的“关爱”目光下龇牙咧嘴地回去坐好, “落栗呢,我们得准备些贺礼送去吧?”

  “落管家已经去准备了,走之前就吩咐我来和老爷通报这个好消息呢,”王大娘高兴得又是搓手又是抹泪, “金姑娘这一路真是不容易啊,又坚强又温柔,她夫君若是回来,往后一定要好好疼惜这样的好姑娘才是啊!”

  沈槐之和宁风眠互相看了看,张一常留在望川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但是他们都默契地不提这事儿。

  “这孩子也是福气大,都说十月怀胎,这离十个月还差一点点呢,”王大娘双手合十闭眼祈福道, “老天爷保佑孩子日后平平安安健康长大啊!”

  “哎,王大娘,您怎么知道小张灯不足月啊?”沈槐之有些好奇,对于一般人而言十月怀胎是个很虚妄的概念,不会有人去深究十月怀胎的十月究竟是多久,但是沈槐之是知道的,大嫂有了雪儿之后,大哥除了天天在自己面前唠叨大嫂怀孕辛苦,就是在自己面前扳着手指算日子,就这么被迫在孕产知识中浸淫了足足十个月,沈槐之觉得自己算孕期的能力已经不逊产科大夫了。

  所以沈槐之是知道的,古人的十月怀胎就是现在的四十周孕期。

  “哎,你们男人是不懂的,但是我们女人可是清楚得很,什么日子有的娃,什么日子能生产,我们女人心里清楚的很!”王大娘说道, “就算是大夫,虽然摸得出喜脉,但是要说算日子啊,那也得是女人告诉大夫日子,大夫才算得准呐!”!

  沈槐之内心对一件事情一直有一层模模糊糊不成型的疑惑,如今王大娘的一番话却让自己醍醐灌顶,或许……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沈槐之一脸凝重地对宁风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