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猜测?”宁风眠皱眉看着沈槐之。

  “王大娘,落栗还是个小孩子估计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给金姑娘和小张灯,能劳烦您去给他把把关吗?”

  “好咧!”

  送走王大娘,沈槐之关上房门,在宁风眠疑惑的目光中低头咬着手指在房中走来走去。

  ——该如何和宁风眠说呢?这个猜测对已经阅遍历史,知道每个朝代甚至年号千奇百怪更迭方式的沈槐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惊天密辛,但对于宁风眠而言可就不一样了。

  宁风眠即便再有智慧,阅历再丰富,也还是会囿于时代局限性的。

  皇权天定,皇位嫡传,这是宁风眠和天下所有人都坚信的亘古不变的天理,这就好比太阳一定是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一样是无可争议的真理。

  但是,为什么崔绍一定要选庶出的大皇子呢?当谁的丞相不是当,为什么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呢?已经是王者了为什么还非要给自己选hard模式自创boss来打呢?

  王大娘的话简直让沈槐之醍醐灌顶,跳出皇权天定的固定思维模式后,他有了一个更加疯狂但可以完全解释崔绍选择的。

  ——崔绍真的一身迥然无子无孙吗?

  但,宁风眠能接受这个吗?他会不会现在就直接冲到宣城把崔绍给宰了?崔绍如果死的不明不白,这对宁风眠的声名并不会有任何好处,而沈槐之要是的什么,要的不仅是他的将军全须全尾无病无灾地和自己走完在祝朝的这一生,更要他的将军声名清白,受后人敬爱!

  沈槐之拧着眉望向同样眉心紧皱的宁风眠,一时二人均是无言。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我先说吧,”沈槐之定了定神,决定选择相信宁风眠的沉稳, “但你要答应我,听完以后无论你想干什么都要先和我商量。”

  “好。”

  “我怀疑景珏是崔绍的儿子。”

  宁风眠: “……”

  虽然宁风眠没有说话,但是从宁风眠风云变幻的面部表情来看,沈槐之有理由相信他觉得自己疯了。

  “咳,”沈槐之虚虚握拳假咳一声继续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但是王大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只有母亲才是唯一知道孩子亲生父亲是谁的人,大夫估计的身孕和生产时间都是根据母亲如实告知来计算的,再优秀的大夫,他的诊断都是建立在病人真实的口述之上的,如果大皇子的亲生父亲真的是崔绍,身为母亲是完全可以糊弄过去的。”

  “继续说。”宁风眠的眼中寒潭一片,冷声道。

  “如果景珏是崔绍的儿子,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崔绍一定要让景珏当皇帝,为什么崔绍一辈子都不娶妻,而且听说崔绍面相……”

  “崔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很多,”宁风眠接着沈槐之的话继续说下去, “人人都知道崔左相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偌大的丞相府没有任何能够让人觉得舒适的设计,冬天不设暖阁阴寒无比,夏季不用冰块酷热难耐,甚至连上丞相府拜访的人都连连抱怨椅硬凳高,完全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啊?”这一点倒是沈槐之所不知道的,沈槐之咬着指节蹙眉道, “那就更可疑了,假如景珏是崔绍的儿子这个假设成立的话,儿子长得像丞相而不像自己,以祝文帝的性格是肯定会起疑的,为了不让这种猜疑产生,崔绍故意在生活上苛待自己让自己因为生活辛苦显得格外苍老,尽量减少长相上的相似度。”

  “崔绍甚至一直保持蓄须,”宁风眠说道, “这就有了原由。”

  “你不会觉得我是发疯了吗?”沈槐之看着宁风眠就这么丝滑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有些惊讶。

  “你没有,”宁风眠把沈槐之带到梳妆桌前坐下,用梳子轻轻给小狐狸梳起头发,褐色的头发浓密温柔,丝缎一般在自己指尖缱绻缠绕,明明那么柔软却又如此坚韧,像极了它的主人,宁风眠给沈槐之束好头发,拿了一只玉冠给他戴好, “你一定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嗯。”沈槐之点点头,给皇帝戴绿帽子已经算是常规操作了,还有狸猫换太子,兄弟阋墙,杀子夺位各种奇葩事情呢。

  “那我们就需要找找证据来印证一下了,”宁风眠拉着沈槐之的手说道, “可是你也要知道,这假设实在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尸骨无全,你不需要……”

  沈槐之眼疾手快,立刻捂住了宁风眠继续说下的嘴。

  ——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一步。沈槐之知道宁风眠要说这个,但是他听不得这句话,他真的忍受不了将军把他自己放在这么一个卑微的地位。宁风眠应该是最骄傲的将军,让他装瘫装仆从隐姓埋名在一个酒铺里卖酒已经是极大的折辱了,沈槐之不能再忍受更多有关将军的自我践踏,他受不了。

  然后立刻踮脚蛮横不讲理地给了将军一个悠长的吻。

  所以他喜欢将军的强势,用自己完全的臣服对将军目前遭受的轻贱给予弥补,哪怕只能换取将军几个时辰的欢愉也是心甘情愿。

  一个吻之后,沈槐之几乎是靠意志力才把自己从将军身上撕下来(腰还疼着呢),努力让二人的思绪回到正轨上。

  “我们要知道景珏是不是早产,还要搞到景珏生母的侍寝记录以及景珏生母的籍贯和进宫之前生活的地方,”沈槐之根据自己的宫斗剧观看经验开始扳手指, “找出她和崔绍的生活交汇点,以及她和崔绍能发生关系的所有可能的日期。”

  “你怎么这么懂,”宁风眠的思路突然跑偏, “你在你的时代……已经有过这些经历了?”

  沈槐之: “?”

  不是,你不会要查我上辈子的前任吧……沈槐之悚然,将军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点儿……

  危险危险危险!

  沈槐之连忙紧紧抱住将军劲瘦的腰: “没有没有上辈子没有这辈子更没有,上辈子这辈子我都是你的!”

  宁风眠: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诈出这个事实还挺让自己感到开心的是怎么一回事?

  宁风眠顺势在沈槐之的手腕胎记上轻轻咬了一口道: “知道就好,宁家可不接受别人家的崽。”

  沈槐之:……所以家里的七个葫芦娃您老人家觉得都是您自己的呗?

  “这个我会去处理,放心。”宁风眠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就十分肯定地给沈槐之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会查清楚的。”

  两天之后,远在宣城的户部尚书吴大人收到一封密信。吴渔展开那封密信,细细读完后便震惊地站了起来然后脱力地跌坐了回去,随后就紧锣密鼓开始筹谋计划了起来。

  和吴渔同样开始忙起来的还有金算盘王进,当吴渔借用官职进入皇家内档室在故纸堆的灰尘里扑腾的时候,大蔬果粮商王进宽敞华丽的马车则一路疾驰驶进了行江城。

  “王兄!”沈槐之一路小跑冲到沈宅大门前,开心地看着正在指挥仆从搬礼物的王进喊道, “你好快啊!”

  “不能说男人快你不知道吗?”王进毫不手软地敲了敲沈槐之的脑袋。

  沈槐之摸了摸自己莫名吃痛的脑门,悲哀地发现自己对男人这方面莫名其妙近乎幼稚的胜负欲已经荡然无存——毕竟自己……嗯,只要宁将军不快就行!

  “是的是的,我们王兄又慢又强!”沈甜嘴立刻改口。

  “说罢,找我干嘛?”王进可不吃这一套,直截了当地问道, “不要说双季稻了,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嘿嘿嘿,”沈槐之讪讪地挠了挠脑袋,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王兄呐……”

  沈槐之把王进让进书房,让陆川把经过深加工的账本递给王进: “王兄,小弟确实有一事相求,我有一个朋友遇到一个难题,他每个月有这么大一笔进账,这笔进账主要想用来供人吃喝,我们假设这群人全都是从事体力活的青壮年男人,每个月这么一笔钱大概够多少男人吃穿用度啊?”

  沈槐之有些心虚,但这已经是自己能够想到的最为妥帖的借口了。

  王进仔细看了看那账本,然后果然冷笑一声: “哼,你当哥哥是傻子吗?”

  沈槐之的心猛地一跳,手心开始出汗。

  “你说的这个朋友怕就是你吧!”?

  “不是,是真的有这么一个朋友!”沈槐之嘴硬否认,张春生虽然不是朋友但是确实不是自己啊!

  “呵,”王进又是一声冷笑,眼神如刀一般剐了沈槐之一眼, “没想到啊没想到,槐之你人年纪小胆子倒是挺大啊,这么大一笔钱能养不少青壮年,你这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沈槐之悚然,难道真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道是个人就已经能看出这账本的真实意图了?钱和男人,一看就是要谋反?

  该怎么圆过去?!

  “啪!”王进把那账本往桌上一拍,痛心疾首道, “槐之啊槐之!我知道行江城是纸醉金迷之地,这里远离皇城到处都是诱惑,我也知道你着急赚钱想要证明自己,但是也不能走歪门邪道啊!”

  沈槐之:?

  “哎?”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你想做生意可以问我啊,我知道这卧听风可能赚不到什么钱甚至要赔本,但是那也不能自甘堕落啊!”

  “不是?我——”等等,卧听风怎么赔本了,卧听风盈利能力可好了!现金流杠杠的!

  “好弟弟,听哥哥的,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以后哥给你开个蔬果铺子怎么样?”王进打断沈槐之痛心疾首道, “赚钱固然重要,但是你也要想想宁将军的颜面不是?虽然你们和离了,但是你好歹也是宁将军的前妻啊!”

  “等等!”沈槐之忍无可忍,一把按住王进指点江山的手, “王兄我只是想找你算个数,我怎么就歪门邪道怎么就丢将军颜面了?!”

  “这么大一笔钱养这么大一群男人!”王进愤怒地一拍桌道, “你不是想开男风馆是想干什么?”

  沈槐之: “我……去……!”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