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烽再没出现过,北疆现在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哈赤和赫连两个超级大部落在互相制衡,其他的小部落经过宁风眠扫荡后均元气大伤,也只能各自归顺哈赤或赫连求得庇护。

  朝堂上,平静的水面之下是庶出派和嫡子派的剑拔弩张,太傅如同老母鸡一般对东宫事务严密看管,再加上太子总是对自己过于严苛,倒是让刘公公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崔绍却好似根本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专心处理政务,帮病得卧榻不起的圣上把国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圣上,这是今日的折子,臣都一一先看过了,只有南方水患之事需尤为关注,”崔绍跪在地上将一摞厚厚的奏折呈上, “臣以为,水患一事不能拖延,除让周边诸州开城迎接流民之外,还需多备药物,以防大水之后的大疫。”

  “嗯。”在床榻上勉强支撑着坐着的祝文帝不复前段时间的消瘦,脸上居然感觉还胖了些起来,但面颊上不正常的红晕又显示出这胖似乎不太正常。

  “按崔爱卿的意思办就是。”祝文帝无力地晃了晃手。

  “是。”崔绍跪应。

  “崔爱卿觉得,太子和大皇子,何人更易辅佐?”祝文帝状似无意地问道。

  “微臣只负责为圣上的天下尽微末之力。”崔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答道,这是询问也是敲打。

  “圣上的天下,”祝文帝咂摸一下了,冷笑出声, “你也知道欺君是死罪。”

  “微臣万万不敢欺君。”崔绍立刻趴在了地上。

  “不敢?你确实不敢,你只是想在朕死了以后换个天罢了!”祝文帝说着,从床榻旁的小桌上捞起一件木摆件就朝崔绍砸去,木摆件尖锐的棱角正中崔丞相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崔绍啊崔绍,咳咳咳,若不是你确实有些本事,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微臣,有罪!”血沿着额头流经下巴,顺着胡子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没多会儿就聚成了一洼血。

  “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皇权天授,景珮是未来祝国的主子,你搞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祝文帝有些疲乏,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有些人有些事,明明看着就不对也不愿再动杀心,把崔绍这样的治世能臣杀了以后景珮怎么办?

  “下去吧。”

  不论朝中局势多么的波云诡谲,远在南方行江城的沈宁二人倒是偷得了一段悠闲时光。

  “你让开,我自己来!”沈槐之右手拿着笔,使劲把宁风眠往外推, “我可以的!”

  “真的吗?”宁风眠也不恼,噙着笑意背着手望着已经一脸墨汁的小狐狸,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沈槐之拒绝得颇有骨气。

  落栗端着切好的水果进屋,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这种推推搡搡看似互相嫌弃实则是情趣的场景,他一天要被迫看八百回,实在是太难为他这只单身狗了,落大管家甚至有些怀念当初何勇兄在沈宅装陆川的日子,那叫一个清静!

  “哎?少爷,你这写的是啥?”落栗把果盘放在书案上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自家少爷惨不忍睹的字奇道。

  “啧!书都白读了?”沈槐之没想到自己的书童居然和自己一样不学无术。

  “少爷是在……画符?”落栗试图理解。

  “画符什么,什么画符,画什么符!”沈槐之跟支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不由分说就敲了落栗一个栗子, “你懂不懂艺术啊?!我在!啊!”

  “哎哟!你那是字吗?我怎么不认识?!”落栗摸着被敲疼的脑门,满腹委屈,指着沈槐之纸上的鬼画符说道。

  “这怎么不是字了?”沈槐之看着纸上那个“卫”字和落栗大眼瞪小眼。

  “那少爷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字!”落栗还气上了。

  “卫啊!卫生的卫啊!”沈槐之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写的是简体字,而在祝朝的时候,繁体“卫”字远比简体要复杂得多,最最重要的是, “卫”的繁体字怎么写来着……

  沈槐之一脸郁卒地看向宁风眠,发现宁风眠在一边憋笑都快憋疯了。

  难怪姓宁的不停地确认要不要帮忙,他明明知道自己写的字不对!沈槐之把笔一扔,嗷呜一声就朝宁风眠扑上去。

  落栗扶额,自家这对主人真的辣眼睛!再这么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要长针眼的。

  原来,此时已经到了八月,沈槐之想中秋的时候在卧听风中举办灯会,大家猜猜灯谜热闹热闹,而宁风眠则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今年年初小狐狸因为梅花疫导致夜盲而没赶上元宵灯会的遗憾,宁风眠一直记在心中。

  可没想到,沈槐之自己居然就倒在了举办灯会的第一步,也就是写灯谜上。

  这位据他说受过十几年教育的某疑似文盲,其受教育经历十分可疑,宁风眠在沈槐之的文化程度上默默打了个问号。

  最后在《三字经》(是的,最终某人还是用上了《三字经》)等一众幼儿启蒙读物的帮助下,沈槐之勉强完成了十个灯谜,然后对这个效率实在是忍无可忍的将军还是出手干预了。

  “这字我会!”沈槐之盯着书一笔一划地描着,试图把将军赶走。

  “我知道你会,我是觉得我的宝贝太辛苦了,不忍心。”宁风眠已经懂得狐狸炸毛的时候要顺毛摸的道理,然后还没等被情话砸晕了的沈槐之回过神来,将军的大手已经握住了沈槐之拿笔的手。

  即便如此,将军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小狐狸明明知道自己菜还非要挑战高难度去写“忧郁” (憂鬱)二字。

  被将军捉住手以后,沈槐之消停了下来,二人的鸡飞狗跳终于暂告段落,南方的中秋时节虽然已经字面意思上入了秋,但其实依然酷暑难当。

  尤其是生长在北方且一直呆在北疆苦寒之地的宁风眠,更是不耐南方的高温。仲夏的午后,知了聒噪,宁风眠虽然只穿了一袭薄衫,可却依然止不住地生出一身细汗,围绕在将军怀中的沈槐之,被将军富有男子气概的气息包围了个结实。

  宁老师教学得认真又耐心,捉着夫人的手,一笔一划,写得端方无比,却不知怀中的夫人早就心猿意马。沈槐之记得之前他和宁风眠每一次的同案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是逼着自己签和离书就是骗着自己写帖,以至于沈槐之在之后很的长一段时间里对有阴影。

  但是今天,总算他和将军两个人可以安安生生地坐在一起,默默不语地一起执笔,即便是热得俩人都出了汗也不愿意分开。

  书案上放着消暑的西瓜和葡萄,还有乱七八糟堆着的各类书籍,以及一大叠被沈怀之写废了的纸张,这样一团糟的场景却让沈槐之感觉到一种别样的生活情趣。

  或许,大抵上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刀山火海,没有什么海誓山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明明是很普通甚至是有些邋遢的日常,却让人的心就这么无端地可以柔软塌陷下去。

  沈槐之很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找出崔绍的罪证送他早日去见阎王,让他的将军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让自己可以一心一意地陪在将军身边,希望他们可以一起白头偕老,最后同棺而葬永不分离。

  “将军,”落栗闭着眼睛在门口礼貌地敲敲门, “路明来卧听风了。”

  “呵,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呢!”沈槐之颇为不满。

  “我给他调杯酒就回来。”宁风眠安抚地按了按沈槐之的手。

  宁风眠回来的时候,隔着窗户都看到小狐狸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前认真地,经过宁老师严厉地教学纠正,小狐狸现在拿笔的姿势异常标准,写出来的字也比以前的汤圆体好看得多,宁老师非常满意自己的教学成果。而现在隔着窗户看进去,小狐狸略微弯曲的褐色柔软长发散在书案上让他看不清写了些什么东西,额际鬓角有些许碎发被汗濡湿,勾勒出漂亮的脸部线条。

  夏蝉嘶鸣鸟儿鸣叫,除此之外寂静无声。婆娑竹影下,小轩窗内夫人正在专心,何等美景!

  宁风眠没有打扰沈槐之,悄声进门走到沈槐之身边,发现自己优雅专注的好学生夫人沈槐之正在认认真真地画小猪,圆滚滚的肚子大大的耳朵,还挺惟妙惟肖,宁风眠本来准备夸上一句运笔如有神,却见夫人提笔就在旁边大书三字:宁,风,眠。

  宁风眠:……

  “为夫为何是猪?”

  正专心致志地埋汰将军的沈槐之被这一声问话吓得笔都扔了,笔坠书案上溅起的墨点恰巧溅到沈槐之的侧颈上,白皙的皮肤上瞬间点上一滴浓黑。

  “啊?”被人抓了现行的沈槐之百口莫辩,一时之间脑子宕了机,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一条理由。

  日常应付谁都游刃有余的精明老板沈槐之,此刻睁大眼睛怔怔愣愣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宁风眠盯着那滴溅到脖颈上的墨汁,看它变成一条细细的墨线缓慢流淌,顺着柔美漂亮的侧颈一直延伸到衣领和皮肤的空隙之中,哑声道: “背后诋毁自己的夫君,该怎么罚你?”

  沈槐之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落入蜘蛛的网中,可能是因为错了坏事被宁风眠逮了个正着,将军使坏使得理直气壮,那四根精铁锁链被重新派上了用场,只不过锁住的是打造这副锁链的人。

  躲也躲不了求饶没人理的沈槐之在承受不住的痛苦与极致的欢愉之中,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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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栗:不是,咱就说忧郁这俩字就非写不可吗?

  沈绿茶:你个单身狗懂什么叫欲擒故纵。

  撒花撒花撒花!一百章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