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眠栽种的玫瑰花期很长,在这座专属于沈槐之的小小玫瑰园中,玫瑰此起彼伏热热闹闹地开了一整个夏季。仿佛是因为将军亲手种植,所以通了灵性,懂得他的主人害怕心爱的小狐狸独自在家寂寞一般,努力地开放,卖力地变香,使出浑身解数让沈槐之开心。

  芝麻汤圆和那位白猫姑娘已经你侬我侬了好久,甚至在玫瑰园中安下了家,连自己的专属猫窝都不回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有出许多黑白牛奶小猫咪满院子乱窜了。

  沈槐之端着一壶新酿的酒,独自一人晃进玫瑰园里宁风眠搭的小竹亭中,毫不讲究地席地而坐。夜色中的玫瑰园很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花随其主,沈槐之甚至觉得这满园子热热闹闹绚烂的花都透着一股独属于宁风眠的冷意。

  宁风眠……

  想到这个人,沈槐之就着月光一口气喝光了半壶新酒。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沈槐之迷蒙着醉眼,透过开满花的小竹亭望着天上如银钩般的下弦月, “还成三人呢,第二个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哼,狗男人!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我一定罚你跪榴莲!

  不,罚抄《规训录》!

  哎?成年人为何要做选择题?让姓宁的跪在榴莲皮上抄《规训录》岂不美哉?!

  沈槐之兴致勃勃地展开想象力。然后再把他扔床上,榨干他,让他腿软到下不了床!看他以后还怎么跑!

  不对,还是狭隘了……

  既然犯了如此弥天大错,我何不趁机……把将军给办了?反正我也是男的,他有的我都有!

  新酒后劲很足,沈槐之心中的梦想越来越狂野,眼中的月亮越来越朦胧,最终一头栽倒在小竹亭里的木茶几上,断片了。

  轻柔的夏风含着甜蜜的花香温柔地将沈槐之包裹,月光无声地给一切洒上银霜。渐渐地,连虫儿们都已经熟睡,知了也偃旗息鼓,芝麻汤圆和白猫姑娘也依偎在了一起。

  后半夜的雾气起来了。

  突然,墙头出现一个黑影,迅速且无声地跳下高墙。那黑影落地的时候明显踉跄了一下,然后扶着墙弯腰捂着腹部喘息了一下。

  黑影稍作休息,就小心地避开所有的花朵朝玫瑰园中间的小亭子走去,很明显,他的目标是亭子中睡得正香的那个人。

  终于回到家了,宁风眠看着窝在亭子里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拿起放在他脑袋旁边的酒壶摇了摇,空的。

  “啧,也不怕着凉。”宁风眠轻轻地嫌弃了一声。

  “怕?我什么都不怕!等那个混蛋回来我要……我要……”沈槐之醉得不轻,听到人语,下意识就开始吹牛。

  “你要什么?”宁风眠有些好笑,蹲下身来洗耳恭听。

  “我要把他给办了!”沈槐之仿佛下了大决心,小木几捶得震山响。

  “哦?”混蛋挑了挑眉,伸手握住那只捶桌子的手,一边轻轻揉着一边不置可否地继续问, “怎么办?”

  “我要在上面!”

  “嗯,好,你在上面。”宁风眠点点头,紧绷了好几日的嘴角终于有了弧度,小狐狸野心不小呢。

  然后熟练地弯腰抱起睡着的小狐狸朝屋里走去,起身的那一瞬间腹部有一些疼,一股温热缓慢地蔓延开来,伤口又裂开了,宁风眠没有在意,只顾着稳稳地抱着小狐狸。

  沈槐之在一片混沌迷蒙中感觉自己睡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紧紧贴着的那片胸膛,一如既往地坚硬结实。沈槐之几乎是凭着本能就往这个最熟悉的怀抱里钻,鼻子里立刻充满了独属于宁风眠的味道,不对,除了宁风眠的味道还有北方特有的风沙味儿!

  宁风眠……的味道?!

  沈槐之瞬间清醒了,睁开眼就对上了那双万分熟悉的淡色眼眸,真的是宁风眠!

  沈槐之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宁将军怀中扑腾了出来,刚落地站都没站稳就捏住了宁将军风尘仆仆的脸,又惊又喜: “真的是你!真的回来了!”

  然后又一把死死抱住宁风眠一顿输出: “真的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还没等宁风眠说上句话,沈槐之又立刻开始尽职尽责行使自己作为将军非合法(毕竟和离了)所有人的权力,双手双脚地在将军身上乱爬一气,生气地得出结论: “你瘦了!宁风眠你居然瘦了!你掉的肉呢?它们都是我的,我的!”

  “没瘦,是变结实了,成天在北疆跑跑跳跳的,不像某只贪杯的小猫。”宁风眠笑着刮了刮沈槐之的鼻头,坚决不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

  “呵,在北疆跑跑跳跳?这么开心?”挨了批评的沈家主立刻变了脸色, “那这么多天的帐是不是该算一下了?”

  “怎么算?”宁风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是你在上面这样算吗?”

  “什么上面?”沈槐之满脸的迷惑不解,然后这种迷惑不解就在宁风眠不做解释的一脸坏笑中逐渐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宁将军居然会开车?!清正雅直的宁风眠居然会开车???

  真是活久见啊……

  “喂!”沈槐之有些心虚地朝宁风眠肚子打了一拳。

  “啊!”宁风眠不防,本能地弯腰缩了缩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你肚子怎么了?”对宁风眠简直熟悉到骨子里的沈槐之立刻觉察不对,马上就伸手朝自己刚才打的地方摸去。

  轻微的疼痛宁风眠根本就不会在意,一旦吭声那就一定受了伤,还不小!

  “没事,我好久没洗澡了很难闻,我先去洗澡好么。”宁风眠迅速调整过来,格开沈槐之伸过来的手,腹部又涌出一股温热感,必须尽快离开。

  沈槐之立刻抓住宁风眠的手,居然不容置疑地将祝国的前骠骑大将军直接逼到床上坐下: “你闭嘴!”然后二话不说就一把解开宁风眠的黑色外袍,果然,腰腹那一块已经洇得鲜红一片。!

  沈槐之甚至都不敢上手去触碰!

  “没事?!”沈槐之全身都开始发抖,眼睛迅速地开始变红,气到说话都开始舌头打结, “这,这叫没事?!”

  “真的没事,我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伤口有没有事没人能比我更清楚,夫人放心!”宁风眠双手撑着床准备坐起来去洗澡。

  “别动!你再动一下试试!”沈槐之突然吼道,气得后槽牙都咬得咯吱作响,虽然宁将军身上每一条伤疤他都烂熟于心,但是他从没有看到宁风眠就这样活生生地伤在自己面前,这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了。

  难怪他刚才觉得宁风眠的怀抱不太对劲,现在回过神来了,是热,太热了,宁风眠在发烧!

  想到这里,沈槐之更气了,又气又心疼,一时之间所有的思绪都乱成了一锅粥,情绪经过这么一番剧烈碰撞后,很不幸,沈老爷的怒气值此时此刻已经达到了顶点。

  “受伤了就是受伤了,你是我的,你掉一根头发都要向我汇报!”沈槐之气得咬牙切齿,但手却十分稳,居然做到在丝毫不碰触到伤口的情况下,把将军给扒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脱到鞋袜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沈槐之这样服侍自己的宁风眠又一次试图起身拒绝。

  “给我老实躺好!”沈槐之眼皮一掀,冷冷地威胁道。

  ——可把宁将军给吓的,立刻在床上躺老实了,何止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很快,沈槐之就提了一大桶热水和一个小巧的小木箱回来了。

  “伤成这样还想洗澡,这是南方!”沈槐之算是知道了,北疆寒冷干燥,将士们这样类似的伤口,只要不是伤到骨头和脏器,估计就是随便包扎一下事,可这是潮湿温暖的南方,伤口不容易干燥气温还高,宁风眠已经开始有感染的迹象了,如果再不处理,很容易得败血症的。

  如今的沈槐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希望宁将军一身清白地活下来的沈槐之,而是容不下宁风眠有万分之一的伤病闪失的沈槐之。

  早在宁风眠不辞而别的第二天,沈槐之就开始着手准备医药箱,借着陆川摔断手的借口向全行江城最好的大夫虚心求教了如何处理伤口,然后到处搜罗最好的金创药,再找晚意一起研究如何制造出和现代绷带最为相似的布条并一一高温蒸煮消毒,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开阳一起提炼高纯度酒精。

  沈槐之甚至想过去锻造几把手术刀,但是想到祝朝并没有不锈钢,自己也不是医生,只得作罢。

  这段时间,除了每天晚上睡前近乎于神经质地检查这个医药箱,并不停更新无菌的自制绷带外,就是在思考还有什么是自己可以为宁风眠做的。

  然后,这位生于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无神论者,就会开始嫌弃自己晦气,并认真祈祷将军能够平安归来。

  宁风眠从未如此听一位蹩脚医生的话,乖乖地在床上躺好,任凭这位无证非法行医的速成大夫给自己处理伤口,他用自己的行为认真贯彻着他曾经的信念——能够死在自己的夫人手中,不失为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

  沈槐之一边给林风眠清理伤口,一边暗自心惊肉跳,那伤口触目惊心,虽然伤得不算太深,但是因为前期处理得实在过于粗糙,以至于伤口附近已经开始化脓腐烂了。

  宁风眠就这样看着沈槐之专心地一点一点给宁风眠处理伤口,很快,整个额角发际都被汗水打湿了。

  “接下来会有一点疼,你忍着点。”那位蹩脚大夫冷声说道。

  然后还没等宁风眠反应过来,伤口上就是一阵巨痛,仿佛浓酸吞噬皮肤一般!沈槐之正不知用一种什么液体不断地洗刷自己的伤口。

  “嘶——我这时候是不是该喝一瓶巴雅水?”宁风眠看着沈槐之紧张的神情不由得打趣他。

  “巴雅水?”沈槐之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灌的不是毒药。”

  宁风眠:……

  ————————

  口嫌体正直的典范小沈,嘴里骂着狗男人,捧给将军的小爱心倒是一颗也不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