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第一季水稻成熟了。

  沈槐之和开阳一起去村里指导农户收割已经成熟的水稻,然后按照开阳的法子来插种第二季稻子。

  沈怀之自己也人生中第一次拿起镰刀亲自收割了一把稻穗,反正这片水稻田的水稻都已经被自己买下来了,割一把留作纪念也不算浪费。

  中午的日头很毒,夏风拂来,沈槐之在一阵高过一阵的稻穗浪潮中望向远方,今年的天气不错,稻谷的收成很好,所有的稻穗都沉甸甸地低着头,如果开阳的方法真的有效的话,今年将会有难以想象的收成,成熟的技术一旦推广开来,这一大发明无疑会让整个行江城的百姓,乃至整个祝国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粮仓丰盈,国泰民安,不就是宁将军最大的心愿吗?有朝一日,等这个愿望真的实现,自己就再也不用担心宁风眠随时离开自己,也再也不用对身处远方战场的将军担惊受怕。

  沈槐之看着农田中正在抓紧时间收割稻谷的农户们,被收割劳作惊扰的小虫子们四处蹦哒飞起,远处天边的云彩正在缓缓流动,让沈槐之不由得想起梵高的名画《丰收》,有一种让人觉得十分安心的美!

  如果宁风眠也在就好了!沈槐之捏着手中那一束沉甸甸的稻穗想着。

  突然,心中一阵悸痛,整个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简直要爆炸了!

  好痛啊,沈槐之捂着心口,痛得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脑子里瞬间劈过一道闪电,心中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宁风眠出事了?!

  “哎?沈老爷?醒醒!”

  “沈老爷中暑啦,快拿水来!”

  开阳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中的镰刀和稻穗飞奔过来,一把扶住沈槐之,一手拿过水壶就往沈槐之的口中喂水: “槐之哥哥?槐之哥哥你怎么样?”

  “还好,”沈槐之在一片眩晕中睁开眼,额头冷汗密布嘴唇苍白, “大概是中暑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你们赶紧去忙吧,不要管我。”

  希望真的只是中暑,希望宁风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

  好冷。

  宁风眠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艰难地将手挪到疼到发麻的肚子上摸了一下,满手都是血,想必一身衣服已经是被血污弄得一团糟吧,宁风眠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发现之前藏在内里的那封信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真的好冷,宁风眠本能地把自己蜷起来避免失温,回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的情景,那个孩子在用匕首刺进自己的腹部看着自己坠马后便开始狂笑,然后熟练地勒马下马,用羯语在自己身边又唱又跳,再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把沾满血的匕首,最后试图用绳索把自己拴在马后面拖着回去,发现自己的骑马技术没办法让马儿听话拖重物后就翻身上马跑了。

  那孩子生是的祝人的模样,却说得一口流利的羯语还会骑马,恐怕是羯人和祝人生的孩子,自己大概就是这个夹缝中生存的孩子向羯人军投诚的礼物吧。

  宁风眠苦笑,沙场纵横这么多年,最后居然栽到一个孩子的手中,也不知道说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那孩子估计是去找羯人回来看他的杰作了,必须赶紧离开才行。

  宁风眠咬紧牙关,捂着腹部勉强坐了起来,拼尽全力挪到一块大石头旁靠着,还顺手薅了几株蓟草,然后忍着剧痛把已经和伤口粘黏在一起的衣服撕开,弯腰仔细检查伤处。

  幸好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又因为马背颠簸,伤口虽然半深却十分幸运地没有刺中脏器,除了流血以外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宁风眠把蓟草叶嚼烂敷在伤口上,再从衣角处使劲扯下一圈长布条一道一道地把伤口缠好,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但还是得尽快离开,宁风眠看着自己身下拖出来的那道长长的血痕,然后靠着石头深吸一口气勉强站了起来。

  宁风眠是习惯受伤的,他最引人注目的作战风格就是闪电战,没有辅助没有补给,这就意味着受伤了,迷路了或者生病了都要靠自己活回去。这种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的伤,哪怕再可怕,只要止住了血后面都好说。

  空旷的戈壁响起了马蹄声,宁风眠忍着疼朝与血迹相反的方向爬进一个沙洞中,听到外面断断续续传来羯语对话:

  —— “猪呢?”

  —— “怎么不见了!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快死透了,你看这地上这么大一滩血呢!”

  —— “没有猪算个屁!”

  —— “或许是被其他祝猪背回去了……真可惜!我好不容易才宰的!”

  —— “你下次小心点,等猪死透了把尸体藏好了再来找我。”

  —— “哎,也太倒霉了,你以为他们祝猪这么傻的能有几个。”

  —— “那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你,走吧,回去吧。”

  —— “唉……”

  宁风眠捂着依然剧痛的伤口,面无表情地听完全部的对话,再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战争就是如此,明明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孩童也明明本该是正当青春的少年,却身不由己地被困在仇恨之中,而自己对这陌生孩童的关切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北疆的风从空旷的戈壁呼啸而过,已经是春天了,这是从南方吹来的南风,或许它也曾从小狐狸的耳畔经过然后跋山涉水地抵达自己身边。宁风眠从未像此刻这般思念沈槐之,想念他总是温温软软的笑容,想念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想念他鼻尖上的小痣,想念他身上好闻的香气,想念他的一切。

  要回去,现在就要!

  *

  路明对酒馆里的陆川有一些疑惑,却又无法给自己的疑惑找到答案。

  这个陆川前阵子在出门办事的路上从受惊的马上摔了下来,登时就无法起身了,还是由好心人给抬着送回到沈宅去的,听说那沈槐之为此还给那好心人巨额的感谢费。沈家请了全行江城最好的大夫去治,结果就是人摔得不轻,骨头都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陆川只能好生将养不能再调酒,而那位总是有诸多奇思妙想的沈家老爷沈槐之又不知道从哪来的灵感,找了两块木板上下一夹把那陆川的断臂给固定得死死的,然后又找了根绳子给他将断臂挂脖子上,说是这样有利于长好骨头。

  骨头长不长得尚无定论,但是影响生活倒是真的。

  这陆川本来就是个家仆,如今断了只手臂诸事不便,穿衣梳头都比之前潦草许多,路明每天去卧听风小酌,总觉得那陆川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想如那次醉酒一样贴近去确认一下却总是找不到机会——那陆川因为调不了酒了,便一直坐在吧台后面指挥沈家的两个小丫头调,倒是教得兴致勃勃。

  路明抿了一口酒,望着吧台若有所思,他想起崔相给他的任务,确认陆川是不是宁风眠,如果不是的话就盯紧他,如果有任何异常就立即汇报。

  现在陆川跌断手这种算不算异常呢?

  “喂,我点是的煊晖,你给我端上来的是什么东西?”一位客人愤怒地喊道, “不要这些小丫头片子们调的酒,叫陆川过来!”

  那客人还在嚷嚷,眼瞧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在吧台后面坐着的陆川,轻轻按了按手足无措的天玑的肩膀让她安心,这才起身向客人走去。

  还没等陆川说话,沈槐之突然冒了出来: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你看我家金牌调酒师手断了所以调不了酒,您可别小瞧咱家的小丫头们,她们都可厉害了,是我们陆川亲自教出来的学生,都非常优秀的!”

  “哼,”那客人十分不讲理, “我不管,我才不要那些丫头的手给我调酒,我就要陆川给我调!”

  路明也凑了过来,看清那客人便说道: “李兄,卖我一个面子,就不要为难这位手断了的陆川兄了。”

  那人听到声音一愣,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存喜楼的老板路明,便顿时没了气势,只好悻悻地坐下。

  “陆兄,没事吧?”路明说着就把手往陆川肩上搭。

  还没等路明的手落在陆川的肩膀上,沈槐之突然抓住了陆明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路老板,不好意思,丑话说到前头,我这人有个癖好,我的东西不允许别人乱碰。”

  “哦?你的东西?”路明有些意外。

  “陆川是我的贴身男仆。”沈槐之故意把贴身二字说得格外重。

  “哦?我还以为沈老板对宁将军情深似海呢。”路明有些促狭地笑道。

  “那姓宁的当初强娶我冲喜让我成了全宣城的笑话,我能对他有什么情深似海。”沈槐之嗤笑道。

  “那这卧听风的名字……”

  “他也就这点利用价值了,我是沈家独子,商贾出身,逐利罢了。”沈槐之轻笑道。

  路明似不知可否地点点头。沈槐之突然想起宁风眠以后和他分析过,这路明对崔绍可是有着非同凡响的感情,沈槐之决定赌一把。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挑开天窗说亮话。陆老板成天在我卧听风里喝酒,还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陆川看,到底意欲何为呀?”

  果然,听到此话的路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还没等路明回答,沈槐之便乘胜追击道: “路老板若是想学习学习咱们卧听风独家的调酒技术,大可大大方方地上门求教,沈某一定亲自教学,但若是路老板对陆川有什么想法,那传出去可就不大好听了,毕竟谁都知道陆川是我的人。”

  “我没有,沈老板慎言。”

  “哦?那就是对天璇天机这两个姑娘感兴趣?”沈槐之故作惊讶道, “啧啧啧,没想到路老板有这等嗜好,这俩丫头都还小呢!”

  “沈老板!”路明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道, “告辞!”

  望着路明急冲冲跑远了的身影,沈槐之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这个杳无音讯的狗男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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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宁马上就要回来了,先是打晕老婆不辞而别,然后还带了一身伤,你们觉得小沈要怎么罚他才能让他长长记性!

  小沈:啊啊啊啊!在线发疯,这种男人该怎么管才能让他长记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