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喝!”沈槐之在一旁雀跃道。

  望着沈槐之一脸期待的表情,田启明一点也不敢暴露自己和陆川之间的嫌隙,否则,以沈槐之的聪明,一旦猜中了自己对他的心思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于是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抽搐地露出笑容痛苦地惊喜道: “实在是太好喝了!哥哥我从未喝过如此别致的酒!”

  “是吧,”沈槐之见田启明喜欢,立刻得意洋洋起来, “我自己设计改良的调制配方呢!”

  这个该死的狗杂种陆川!!!田启明的喉咙被浓盐烈酒和橙酸轮番折磨还有苦说不出,只得忍着喉中剧痛言不由衷地夸奖沈槐之,心里却把陆川祖宗八代全都给问候了个遍——这倒是对陆川不造成任何影响,反正陆川这个人本身都是假的。

  被骂惨了的陆川此刻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田启明刚才说把春山泉水从送去宣城的道上截过来送沈槐之,虽然这就是句玩笑话,但是这忘乎所以的言辞之间却透露出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

  ——行江城里的仰春茶庄中没有春山泉水,春山泉水只供应宣城。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论富人商贾花钱攀比之风,行江城由于没有皇城威压其实更甚宣城,为何那泉水却只供应给宣城?贵过黄金的仰春茶从来都是富豪们争相追捧的稀罕物,难道仰春茶庄会放着行江城这块肥肉的钱不赚?

  所以那春山泉水是只能供应给宣城还是必须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地供应给宣城?

  宁风眠想起年前自己扮作何四箫的时候,和何勇一起在码头看到的缸碎水流的那一幕,那瓦缸为何破得如此蹊跷?千里运水,这水可比瓦缸要贵重多了,为了减少损耗,田家必定会用结实耐用的瓦缸才对,否则好不容易把泉水重金运到了宣城最后却因劣质瓦缸破裂而功亏一篑,岂不冤枉?

  田启明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破碎的瓦缸和从瓦缸里流得一干二净的水,恐怕只是一场戏而已,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在场的所有人,我们田家运的可都是清清白白的泉水,没有藏匿任何东西,有此破缸和水为证。

  商贾奸猾,都站在丞相这一边了还不老实,恐怕崔绍也没有想过他会来这一出吧。

  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明了起来,金兰姑娘的夫君,也就是望川山火石军驻军采石部张一常队长因为发现火石减少而不知所踪,证明火石军中一定有崔绍的人,负责拿火石也负责灭口,拿了火石再交由田启明利用运送春山泉水的机会把火石全都运到宣城。

  现在应该是没有继续运输火石的必要性了,所以用来提供船只运输春山泉水的高老板一家惨死,所以那位偷拿火石的老匠人或许也已经不在人世,那为什么独独留下知道崔绍运火石这个大秘密的田启明?他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吗?

  宁风眠站在柜台后面,看着正和沈槐之谈笑风生的田启明,这条滑不留手的老泥鳅,该如何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陆川哥,”小玉衡把一本新的账簿递到宁风眠面前, “这是我刚才在小室中计算的自从开业以来的全部账目,可以先给你看看吗?”

  “厉害了!咱们家的小掌柜!”陆川赞许地摸了摸玉衡的小脑瓜, “玉衡老师先给我解释解释?”

  “陆川哥不要笑话我嘛。”听见陆川喊自己老师,玉衡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哈哈哈,你这么厉害怎么还害羞了呢?我不会算账而你会,那你就是我的老师,讲讲吧玉衡老师!”

  “好,那我先和陆川哥说说,有什么问题陆川哥一定要帮我指出来啊!这个账目一共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成本支出,一部分是收入,一部分是将来的成本需求。”玉衡指着账簿上稍显稚嫩的字迹认真地介绍道, “成本包括开业以来用掉的各种物料的数量和价值,收入包括我们日常营业收入和通过客人过来办理会员的预存的银两收入,把日常营业卖出酒水吃食得到的收入减去支出就是我们赚取的利润,还有一个就是我按照这几日的营销,对将来我们需要的瓜果酒水数量的一个预估……”

  “……总之就是,利润十分可观,达到了七成,但是未来瓜果仅仅靠王叔叔的供应恐怕是不够的,除此之外,酒水除了四箫哥不断送来的酒水外,我们自家的乔家酒也需要抓紧酿造了。”

  “嗯,”陆川点点头, “非常好!乔家酒的话,开阳呢?”

  “开阳天天赖在酿酒坊不出来呢!”

  “你们啊,一个一个的,真厉害!”玉衡精于算科,开阳则在第一次进入酿酒坊后就被迷住,然后展现出了惊人的酿酒天赋。几个丫头也不遑多让,天璇,天玑在酒吧中料理生意有模有样,而最大的天枢则把几个弟弟妹妹照顾得妥妥帖帖,丫头中最小的天权和男孩中最小的摇光则成了最佳学习搭子,两个人读书写字互相辩论,你追我赶天天忙得不亦乐乎。

  而这一切,都始于沈槐之的那一丝善念,如果没有槐之……这几个孩子恐怕已经在摘花楼成为那些肮脏摘花客们追逐的尤物,成为老鸨赚钱压榨的工具。

  越是和沈槐之在一起久了,宁风眠觉得自己对这只小狐狸就越是爱得无法自拔。

  是夜。

  “你还没有和我说,今天你听了金兰姑娘的话后的想法呢。”宁风眠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沈槐之的夜盲症好了很多,现在到了晚上也就是看东西没有日间那么清晰而已,因为视力不济,所以夫君宁将军严禁沈槐之晚上读书,无聊的沈老板只得拉着宁风眠或者七个小崽子唠嗑。

  现在七个小崽子由金兰姑娘代管,沈槐之就只能逮着宁风眠这一只羊薅了。

  “我对那位拿火石的老人是谁暂时没有想法,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宁风眠在给沈槐之更衣,这位四体不勤的小狐狸何止四体不勤,恐怕十个手指头都不勤,每次扯衣服系带都能把自己扯得一团糟,还有头发,让他自己束好发简直比登天还难。

  “啊?为什么?”沈槐之激动得一转身,让正在专心给他拆头冠的宁风眠猝不及防, “哎呀!”

  果然,沈槐之抱着脑袋嚎。

  宁风眠颇为无奈地看了看自己手上被动拽下来的头发,温声道: “沈老板,麻烦下次转身的时候慢一点好吗?你这个速度我可跟不上。”

  “哈,那是!你比我老嘛!”沈槐之揉了揉还在疼的脑袋。

  “比你……老?”宁风眠抓住沈槐之的手腕,加重了“老”字的发音。

  “老当益壮!”沈槐之从善如流。

  “或许夫君需要向你证明一下夫君还没老。”抓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倏然收紧。

  “啊不了不了不用证明!”沈槐之抱着被抓着的手腕开始求饶,下午来自骠骑大将军的体力压迫的恐惧还未消散,沈槐之觉得还是小命要紧,不想这么快就再体验一遍字面意义上的欲仙欲死。

  一番打打闹闹讨价还价,宁风眠终于抱着小狐狸躺到了床上,一边任由小狐狸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给小狐狸听: “崔绍是丞相,他如果私运火石,那必定会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现在区区一个小队长就能发现有人偷拿,这只能说明这个人的火石不是崔绍让他拿的,他拿火石另有目的。”

  “这东西民间买卖就是犯罪,放在身边还危险,他拿着能有什么目的呢?”沈槐之不解道,对于朝堂内部的算计,他连皮毛都没摸到。

  “用来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