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保命?”沈槐之睁大眼睛。

  “对,正如你刚才所说,火石不能在民间流通,放在身边也很危险,这个人既然敢私藏那就是熟悉火石秉性所以不怕其危险,不能在民间流通也要私藏就不是为了牟利,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为了保命。”

  “崔绍之前用火石制造过惊雷响杀你,结果失算,而这个人又知道崔绍的目的,他害怕崔绍杀他于是私藏火石保命?”沈槐之反应很快。

  “对,”宁风眠点点头, “只是他太小看崔绍了,崔绍既然能成为权倾朝野的左相,就不会受任何人威胁也不允许任何人威胁自己。”

  沈槐之无言以对,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精酿馆老板,实在无法想象坐在权力金字塔顶部的权贵的生活。

  “所以,任何试图威胁他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下场,死。”

  “如果这个人真的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我们还能找谁去指证崔绍的罪行呢……”听到宁风眠的分析,沈槐之有些泄气。

  “也不一定,”宁风眠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令沈槐之感到失望的结果, “还记得我们从张春生家中带回来的小册和石头吗?给崔绍做事的人,必定会给自己留一些保命的后手,否则崔绍想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甚至端蚂蚁窝也是轻而易举,没人会赤手空拳地上阵。”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那个私藏火石人的身份。”沈槐之点头道。

  “嗯,即便他死了,他藏得东西也不一定能够那么容易被崔绍找到。”

  “奇怪,那总得有人帮崔绍把火石运到宣城吧,那玩意那么容易爆炸,怎么运啊。”

  “嗯,不知道,”宁风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谎来,田启明毕竟是沈槐之的至交好友,宁风眠知道沈槐之勇敢,却不能确定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好友不仅对自己有非分之想还帮崔绍助纣为虐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浮白楼吗?”

  第二日。

  今天是行江城著名的书画行浮白楼的大日子,算起来,浮白楼作为一家汇集全祝国各大书画名家的作品指定售卖展示行,但凡名家名作,放在浮白楼内总能觅得一个好归属,反之,那个诗人或书画家的作品能被放进浮白楼中售卖展示,也说明他的功力已经得到了最为权威的认可。

  今日是浮白楼开业五十年纪念日,浮白楼早早就放出风声,今日楼内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展览,各种珍贵稀有的书画均会被展出,而更是有最为神秘珍贵的书法作品将参与拍卖。

  宁风眠一早就起来忙活着给沈槐之易容,根据停风阁罗老板的消息,既然路明爱书画,那今日的盛宴他必将出席,但在摸清楚路明究竟何许人也之前,最好也不要暴露自己和沈槐之真正的模样。

  待到了浮白楼,沈槐之才真正领略到祝朝时期文化艺术最鼎盛的盛况,什么叫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哇!这里好气派啊!”沈槐之下马车,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一长溜书画店铺感叹道。

  “那确实和摘花楼的精致是不一样的。”宁风眠在一旁看着沈槐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禁揶揄。

  “哼。”沈槐之知道,原身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肯定从未涉足过文化圈,不禁又是一阵后怕,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让大将军和这样一个纨绔生活在一起,大将军该有多委屈,念及此,居然自己生起自己的气起来。

  “怎么了?”宁风眠关切道。

  “没什么……”沈槐之闷闷不乐, “只是想到如果没有遇见你该怎么办。”

  “没有遇见我对你来说可是件好事,”宁风眠笑道, “我们沈公子那么有钱,到时候继承了沈家家业,然后三妻四妾逍遥一生,真好!”

  “一点也不好。”沈槐之更加闷闷不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宁风眠真的是会被唾骂千年,想到那个不堪的结果沈槐之的心就像是被人揪起来了一样难受。

  “好了好了,咱们大少爷咱们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咱们进去看看吧?”宁风眠指了指眼前的漂亮木楼。

  浮白楼是一座纯榫卯结构的朱红色木质五层高楼,睥睨世人一般矗立在行江城的东头,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塔,安静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今日的浮白楼却人声鼎沸,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济济一堂,往来之人的问好谈天也都十分文雅有礼。

  沈槐之跟着宁风眠走进浮白楼大堂内,挑了座坐下,浮白楼内的装饰也极其文雅,除开深色木桌和随处可见的字画,就是深浅不一的文竹盆栽和枯山水小景,没有任何世俗上值钱的装饰。

  “路老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一声问候吸引了沈槐之和宁风眠的注意。

  “不要回头。”宁风眠拿着一张写满今日展品目录的gg纸,装作和沈槐之讨论的样子悄声说道, “我们两个是生面孔,会引他注意的。”

  “还好。”随着一个平淡的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一个身着深灰色宽袍的年轻人,即便是身着书生文士惯常穿的宽松儒袍,宁风眠从他挺拔如松的身形上依然可以看出此人武功十分高强,受过极其严格的训练。

  只见这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缓慢扫视了一遍全场,便挑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

  他是个杀手,绝顶的杀手。

  “各位,”一名胡须花白的清瘦老者缓步走到大堂最前端的席座前, “感谢各位今日赏光浮白楼,浮白楼在行江城至今日已走过五十个春秋,不敢夸口阅尽天下文人之佳作,但毕竟五十年积淀在此,老朽能肯定是的,凡过浮白楼手的必定都是佳品。”

  老者朝垂手立在厅堂角落的家仆做了个手势,继续道: “今日是浮白楼五十年生辰,老朽也想拿出自家足以镇店的宝贝与在座的文人雅士共赏。”

  话音落下,一群身着玉色长衫的学子双手恭谨地端着宝匣鱼贯而入。

  沈槐之感觉整个过程特别像现在的拍卖会,只不过就是大家都身着古装,所以很像cosplay版的拍卖会。都是拍卖师在上面对展品一顿介绍,然后告诉大家底价,在座的各位富家公子小姐可以出价购买,最终出价最高者得。

  只不过就是有些展品是用来镇店的,老者会事先说明不卖,可以卖的就任由大家自由竞拍。

  “感谢各位抬爱,”今日赚得盆满钵满的老者显然对今日的艺术品拍卖结果十分满意,摸着胡须得意道, “为了答谢在座对老朽浮白楼的信赖,今日,我便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件稀世珍品与大家共赏,事先说明,这件珍品恕老朽难以割爱。”

  一句“稀世珍品”成功吸引住了全部来客的注意力,连浮白楼的老板都要夸一句稀世珍品,想必无论是数量上还是艺术水平上都相当难得。

  会是什么呢?在场宾客全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老者手中的那个黄梨木宝匣。

  宁风眠注意到,那位坐在边缘处,始终心不在焉的路老板此刻终于变得有些不同起来,他上身微微前倾,眼神专注,显然非常关注即将面世的这件珍品。

  宝匣慢慢打开,老者戴上锦缎手套,从中取出一副画轴,然后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是一副书法作品。

  “诸位请看,这便是当朝左丞相的墨宝!”老者激动地颤声介绍道。

  路老板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崔绍其人心狠手辣,但字却是极好看的,纸上之字遒劲有力,疏离狂傲,很有一股子不屑尘世的孤绝感。

  “真好看啊!”沈槐之喃喃道。

  “那确实是比矮矮圆圆胖乎乎的字要显得成人一点。”宁风眠抿嘴笑道,然后立刻获得了一个沈氏白眼。

  大名鼎鼎的左丞相的墨宝!能见到那可是天大的福分!之前还能保持文人骄矜的宾客们都忍不住好奇心,纷纷离开座位朝那副墨宝聚拢了去,想尽可能近地一饱眼福。

  只有路老板,路明, “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浮白楼老板的手,沉声道: “不要展示了,这幅字画多少钱,我买了。”

  老者意外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见是存喜楼的老板路明,便又好声好气道: “路老板,老朽刚才说过,这副左相的墨宝可不出卖。”

  “你要多少钱?”

  “路老板,老朽说过——”

  “你要多少钱?”

  “这墨宝——”

  “你要多少钱?”

  老者发现根本无法和路明说明这件事情,无奈之下只得换个方式,腾出一只手比了个天文数字: “五千两银。”

  五千两!一个行江城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两百两银,这笔钱够一个中等人家过上二十五年的好日子了!

  “好,稍后将有五千两银票送至贵楼,把这副字画收好,现在它是我的了,”路明紧紧盯着那幅画没有任何犹豫,声调依旧平淡道, “收好它,现在就收。”

  这笔天文数字的交易进行得低调又迅速,几乎没有引起正在专心欣赏左相墨宝的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沈槐之和宁风眠。

  在众人惋惜的哀叹声中,老者迅速地收好手中字画,小心翼翼地仿佛匣中,今日的展会也就随之结束。

  沈槐之的屁股刚一沾上回程马车的轿厢软座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宁风眠八卦了起来。

  “这个路明看上去十分敬重崔绍呢!”沈槐之想起路明出价的狠劲儿就啧啧开了起来, “出价这么贵都买,连价都不还一个!”

  “恐怕不止敬重那么简单。”宁风眠想起路明看到大家一呼啦朝崔绍的字围过去时路明的表现,仿佛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玷污一般,这五千两买的不仅仅是字画,更是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珍爱之情。

  “咴——”马儿嘶鸣,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宁风眠掀开窗帘朝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