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已经进入春天了。

  那条雕龙画栋的大船一靠岸,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船栏上探了出来,真情实意地感叹道: “哇!江南不愧是江南啊!树都绿了!”

  “能不丢人吗……”覃烽一边小心翼翼地推着宁风眠,一边嘴里还不闲着要损一下沈拖油瓶, “沈大公子这么会玩,没来过江南耍吗?”

  “确实没来过啊!”沈槐之十分诚恳地答道, “我是一个土豪,又土又豪,一点也不洋气的那种。”

  覃烽:……

  宁风眠坐在轮椅中听二人拌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哥!”一个清脆的声音。

  “嚯,瞧这中气十足的嗓门,非咱家宁大小姐莫属啊!”沈槐之啧啧称赞。

  只见人群中一个雪白纤细的身影一晃,一名女中豪杰瞬间位移到了沈槐之身边,一把搂住沈槐之的胳膊然后十分热络地喊了声: “嫂子!”

  沈槐之:……

  宁风眠:……

  宁大小姐自接到书信说大哥和嫂子要来那日起,就激动得嚷嚷着把姨夫家的大宅直接翻了个底朝天。

  我要给我哥我嫂子置办一套最好的客房!宁大小姐使命必达,风风火火地置办了整整两天,总算是在她住的隔壁小院里给整出了一整套心满意足的客房小院,只是大家对这小院的认可实在是很难达成一致。

  “我跟你说,大哥大嫂,我给你们准备的客房啊,包你们看到就会爱上,住进去了就绝对再也不想离开!”宁晚意看来是完全不把沈槐之当异性,一路上都紧紧拉着沈槐之的手,絮絮叨叨地聊着天,仿佛两个亲亲密密的好姐妹。

  沈·上辈子真的是直男这辈子估计大概率要弯·槐之目前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困惑,但是当他在好姐妹宁晚意的热情推销声中踏入那个号称绝无仅有举世无双专为他和宁将军的爱情打造的小院时,他觉得自己恐怕还能算是个直男。

  这满院子的粉色桃花,还有整个院子到处都随风飘扬的粉色轻纱幔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卧室床上堆满大红色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和枕头也就算了,可以理解,但是被子上放那么多红枣花生桂圆瓜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沈槐之瞳孔震惊地看着宁晚意道: “你觉得,我能生么?!”

  宁晚意眼神闪烁不定,嘴里含糊其辞道: “就是想表达一下我美好的祝愿而已……”

  “你……或许可以换一个别的方式……”

  勤奋好学的好学生宁晚意立刻虚心接受批评,低头思索片刻,然后拍手道: “哎呀!确实,早生贵子确实是我的错,那我去多准备一些山药黑芝麻黑豆韭菜牡蛎……”

  “不,不用!”沈槐之扶额道, “你正常一点!”

  “不用?”宁晚意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槐之明显比上次薄了一圈的清瘦身形, “难道,你和我哥的爱情变质了?”

  沈槐之: “……”我和你哥的爱情根本八字都还没一撇!

  “行了晚意,你吴渔哥哥知道你这个德性吗?”宁风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搬出吴大人。

  “哼。”宁晚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然后熄火了。

  果然,吴大人的名头很有用!

  “槐之,你和晚意在家说会儿话,我和覃烽出门一趟。”宁风眠扫了一眼那张红灿灿十分喜庆的床,没有任何要换掉的意思。

  “槐之,饿了就把那些花生红枣桂圆瓜子什么的先吃了吧。”宁风眠和覃烽转身走之前,突然回头说道。

  啊啊啊啊啊!宁晚意内心土拨鼠尖叫,让媳妇儿吃“早生贵子”!这是什么宠妻操作!清冷将军爱上俊俏小郎君!好甜好好磕!!!

  姨父姨母还在姨父老家过年节没回行江城,这倒给了宁风眠极大的方便,姨父是位读书人,极其讲究礼节,如果他在行江城,那绝对会派一堆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宁风眠防止宁将军有半点闪失。

  今日,宁风眠要带着覃烽去拜访一位旧友陈公子,陈公子也曾与宁风眠拜在同一夫子门下读书,虽未考取功名最后离开宣城,但因家境殷实,现在在行江城也是颇有名望的乡绅一名,此番拜访说不定能够获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哎呀!宁将军!”曾经的陈公子现在的陈老爷看到宁风眠先遣人送来的拜帖后,就早早等候在陈府门口了,看到宁风眠坐在轮椅里,由人推下马车再推至自己面前时,明显一愣, “将军这是……”

  “无妨,打仗难免受伤,”宁风眠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他人眼中或好奇或探寻的眼神, “闻春近来可好?”

  陈老爷怔愣,离开书院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表字了,一时间百感交集,年少时无忧无虑的读书少年郎均已长大,有人沙场厮杀,有人高官厚禄,有人零落成泥,而自己也偏居烟雨迷蒙软语柔香的行江城多年,早已忘记当年的少年志气。

  恍惚之中,那一声“闻春”,仿佛将他重新拉回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哎,”陈老爷望着曾经最令同侪仰望钦羡如神祇般的宁风眠,居然感到鼻头泛酸, “还好还好,将军里面请!”

  陈老爷在行江城交游甚广,南北消息灵通,听到宁风眠问及治疗梅花疫的汤药也是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后,将下人们全都遣散然后关上房门说道: “不敢瞒将军,行江城此次梅花疫虽没有上一次来得厉害,但因此病不治身亡的人也不少。所谓治病汤药,确实也有亲友送我几瓶用来防身,说是如果染疫则喝了包好,没有染疫喝了也不伤身还能令人心情愉快,这汤药尽管千金难买,但来历不明的东西我向来是不敢入口的。”

  “可否看看?”宁风眠问道。

  “当然。”陈老爷对待曾经的同窗好友甚是爽快,立刻就起身去将那汤药从柜中取出递给覃烽。

  “将军!”覃烽看了看那瓶子便立刻压低声音惊呼道,将手里的琉璃瓶迅速交到宁风眠手中。

  宁风眠低头仔细研究手中这瓶水。瓶中之水清澈透明仿佛只是清水,但是若要仔细甄别,就会发现这水透着十分浅淡的绿色,若不是宁风眠戍守北疆多年十分熟悉巴雅水,这点常人绝无可能发现的绿色逃不过宁风眠的眼睛。

  宁风眠拔出瓶塞,把瓶口凑到鼻下闻了闻,有一个十分浅淡且熟悉的青草香气逸出,确实是巴雅水。

  “闻春,这水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以买得到?我夫人前几日也染了梅花疫,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但我十分后怕,如果能买的话,我希望可以买到几瓶带回宣城予我夫人。”宁风眠认真问道。

  “这水……”陈老爷看似有些苦恼, “实不相瞒,我也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得到,实为家中小辈所赠,这样我让他来说话行吗?”

  “那是最好了。”宁风眠点头同意。

  陈老爷一时间十分感慨,宁将军娶了一个男夫人这事儿大概是全祝国都知道,宣城自不必言,就连行江城的各家贵女都为此伤透了心,大家知道这场婚事只是冲喜,今日一看,却发现宁将军对自家的这位没出来抛头露面的男夫人倒是宠爱得紧,也不知道这位男夫人长得何等模样,居然能让将军这般铁血人物拿下。

  “世伯,您叫我来干什么呀?”随着声音一齐进门的是一个头发高高扎起衣饰相当张扬的小公子哥。

  腰间的配饰随着主人蹦蹦跳跳地进门而叮当作响,宁风眠抬头,竟是那日在船上见过的有服用巴雅水嫌疑的少年郎。

  太巧了!

  宁风眠视线迅速往下,果然,腰间的挂饰还在。

  “来来来,小意,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宁风眠宁将军。”陈老爷揽过那名少年郎向他介绍道。

  “啊!”那名唤小意的少年一听自己面前的就是那位战功赫赫的宁风眠将军,激动得手都开始抖了,居然一个猛子就跪到宁风眠面前,双手放在宁风眠的膝头,声音颤抖道, “天呐,您就是宁将军!我可崇拜您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去您的军营听您的调遣!”

  那天他果然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坐轮椅的年轻男人并不多见,他居然毫无印象。

  可惜,少年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巴雅水成瘾,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军营一步了,宁风眠垂眼看着那双放在自己膝头的手,手指皮肤边缘泛红,已经开始有了败坏的征兆。

  “多谢,想请教一下,这个可以治疗梅花疫的汤药可有名字?”

  看着宁将军拿出那个琉璃瓶,少年面露难色,犹豫道: “这……”

  “哎呀!”陈老爷看着世侄犹豫,连忙跺脚急道, “你小子犹豫什么!这可是宁将军问你的话,当然要如实答话!”

  那少年眼神流转,思索再三终于抿了抿嘴下定决心道: “回将军话,这水叫忘忧水,顾名思义就是喝之而忘忧,这个水在外面是买不到的。”

  “哦?那如何购买?”

  那少年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偶像和盘托出: “有一个无忧会,需要朋友推荐入会,经过审核以后才可以被同意,成为会员之后就可以购买忘忧水,但是绝对禁止告诉外人。”

  少年说着,就把自己腰间的那块坠饰解了下来递给宁风眠: “这个就是无忧会会员的标识。”

  “我现在可以入会吗?”

  那少年想了想老实答道: “入会审核的时间会很长,宁将军您要是急要的话,我可以帮您买一些。”

  “多谢,可否借公子的坠子一用?”

  “可以可以!”

  那位少年告诉宁风眠,行江城有三家名字一模一样的酒楼,名叫存喜楼,每一家存喜楼旁边都有一间类似仓库的小屋子,走进去出示牌然后告知伙计姓名,伙计在名单簿上核对无误后就会放行进里间的铺子,里面的忘忧水应有尽有。

  宁风眠和覃烽对视了一眼,那么问题来了,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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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风眠:这妹妹,没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