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之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逃离当社畜的命运,辞掉工作去开精酿馆,死过一遍后回到祝朝居然在成为富二代还成功嫁入豪门后依然过上了比社畜还惨的生活。

  996还有一天休息呢!

  漫天雪花中,沈槐之在覃副将严厉的指挥下,不服气地扭了扭因为扎马步而麻掉的屁股。

  “啪!”屁股立马就被就地取材的小竹条抽了一下,坐在廊沿下看沈槐之早锻炼的宁风眠没有说话,不过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向来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宁将军突然有些不自信,一个时辰……是不是太长了点儿……

  “好好练习!”覃副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十分具有说服力, “当初宁将军训练我们的时候,可是两个时辰起步的!少一刻钟都不行,现在区区一个时辰你都受不了,太差劲了吧!”

  宁风眠:……

  最终,沈槐之还是让落栗实现给少爷喂饭的人生理想。

  “落栗,今晚把芝麻汤圆的窝端到这里来吧,”宁风眠看着沈槐之就着落栗的手狼吞虎咽地吃馄饨,还不忘抖着手给自己喂口豆浆洒半口的狼狈样子说道, “小姐回行江城后就没人管,芝麻汤圆都快变成野猫了。”

  “我可……”落栗刚准备拍着胸脯把照顾芝麻汤圆的事儿包揽下来就看到自家姑爷静静地看着自己,接下来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我可以一会儿就去搬……”

  嗯,姑爷笑了,我落栗可真会来事儿。

  “我吃饱了!”沈槐之两股战战地站起来宣布, “将军慢用!”擦了擦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今天,沈槐之大少爷可是有大事情要做的!

  今日,沈槐之决定继续贯彻自己的纨绔作风,请全城的乞儿流浪汉们吃顿好的!前日就让何四箫和何勇帮忙放出话去,说是不明好心人要请吃饭,请大家当天中午到得味楼一聚,然后沈槐之还毅然决然地婉拒何四箫的赞助,坚持自掏腰包买空了何记酒铺里的好酒,昨日就搬到了得味楼去。

  一会儿沈大善人就要去得味楼张罗起来呢。

  今日的沈槐之穿得一身红衣,十分搭配+慈善这个主题,得味楼的老板今日被重金包了楼,笑得眼睛都快从脸上消失了,也笑眯眯地跟着忙上忙下,一身肥肉都颠颠儿朝外冒着汗。

  临近中午,有些许流浪汉已经聚集在得味楼前,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酒楼窃窃私语着,你推我搡地迟疑着不敢进去。这是宣城最好最贵的酒楼之一,平日哪怕走近一些都要被酒楼的小厮驱赶,就更别提进去吃饭了。前日大家都在疯传有一个善人邀请大家当日中午来得味楼吃饭,先不说这消息是不是戏弄人,天下没有免费的好事,若真有人请吃饭,谁知道是不是想趁机把全城的流浪汉们一网打尽,听说最近边疆缺壮丁呢……

  “唰。”得味楼的门帘被掀开,胖胖的老板满脸淌汗地走了出来,瞬间被外面裹着雪花的寒风冻得一哆嗦: “欸?怎么不进来?天这么冷,赶紧进来吃饭啊!”

  诱人的饭菜香气顺着掀开的门帘溢了出来,深深地刺激着屋外所有饥寒交迫的流浪汉们,大家不自觉地就盯着得味楼的门脸慢慢挪了过去。

  “嗨!大家都进来坐啊!大过年的!哎,大嫂您看把孩子给冻的,”一名身着红袍的英俊少年郎抱着一包炸虾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朝那冻得嘴唇发乌的孩子嘴里塞了一只大大的炸虾。

  “咔嚓!”炸虾被咬碎的清脆声响直接攻破了饥肠辘辘的人们的最后防线,瞬间就都争先恐后地朝酒楼里冲了过去。

  “哎哎哎,慢点儿,都有座都有座,不要摔着啦!”沈槐之在一旁徒劳无功地指挥着秩序。

  说是吃顿好的那就是一顿好的,整个得味楼三层楼,张张桌上鸡鸭鱼肉新鲜时蔬满满当当摆满了全桌,还有不断供应的美酒——沈大善人确实下了本钱的呢。

  挨饿受冻大半个冬天的乞儿流浪汉们此刻早就把之前的顾虑忘到了九霄云外,各个都在玩命地大吃大喝,每一个人都抢着去给沈大善人敬酒。

  贫穷的百姓不认识什么安西侯府里的贵人,只知道今天这位请自己吃饭的沈大善人是个好人,那就要和他喝杯酒以示敬意。

  何四箫带着何勇赶到的时候,正好就看着已经快被灌得差不多了的沈槐之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递过来的酒碗然后和不知道谁的酒碗碰了碰,最后豪气万丈一饮而尽的模样。

  何四箫:……

  说好只准他喝三杯的呢?!

  最后还是落栗冲上去解了围,连连说着自家少爷不胜酒力,大家要是真心感谢他就让他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云云。

  何四箫刚准备上去和沈槐之说说话,就见何勇匆匆赶来,说吴渔约他小院一见。何四箫远远看着被落栗护在桌边已经开始认真吃饭的沈槐之,微微偏头叮嘱何勇道: “看紧他。”这才冒着风雪掀帘出去了。

  沈槐之觉得今天实在是开心极了,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无论是以前在精酿馆还是现在在安西侯府都不曾体验到过,讲真他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过冬伴手礼呢,一个装了围巾,手套,三十张馒头兑换券和一吊铜钱的小红口袋,围巾手套都是天枢,天璇那几个小丫头给织的,特别暖和。现在自己一身红衣挨桌喝酒发小礼物然后接受大家热情洋溢的祝福,感觉自己大婚也不过如此了。

  ——不好意思,他忘记自己已经大婚过了。并且如果祝朝有微博的话,自己的那次大婚绝对会高居热搜榜首。

  沈槐之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让老板打包了七个食盒,今天是,七个孩子去学堂和夫子行礼后差不多就该回家了,今天得去陪陪孩子们呢。

  落栗抱着七个食盒自顾不暇,而何勇则忙于料理得味楼中喧嚣忙乱的种种事宜,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生活能力无限趋近于不能自理的沈公子,因为酒热而脱得只剩单衣这件事情。

  沈槐之领着落栗,脑子因为喝了太多酒而丧失对气温的基本逻辑思考能力,雄赳赳气昂昂一把拉开得味楼的厚棉帘就走了出去。

  一股寒风卷着冰雪横刮将来,仿佛千万根细密的钢针齐齐刺入,沈槐之被酒精和热气泡得酸软的身体在这分处两个极端的冷热刺激下猛地缩紧,连头皮都感觉绷紧了好几寸,头立刻就开始疼了起来。

  “好冷啊!”沈槐之上下牙齿磕巴着招呼落栗赶紧上车,车夫也没料到小少爷这么早就出得味楼,没来得及事先烧小煤炉,沈槐之被冻得紧绷的身体在车中晃悠了半天也没能暖和过来。

  “少爷,”落栗放下食盒赶紧给沈槐之把棉袍穿好,再给把白狐毛氅系得紧紧的, “也没有那么冷啊。”

  沈槐之把自己裹在棉衣里冻得浑身发颤,连话都懒得和落栗说。

  破败的小院中。

  吴渔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焦急又担忧: “粮食是坏的,冬衣是假的,这都是在你申请下发出去的那一批军资啊!我听到风声,已经有大臣在准备参你了,还说圣上之所以让你在家休养,就是为了这一天。”

  “确实是为了这一天,”宁风眠倒是神色平静, “怎么可能让我在家又没有后手呢。”

  “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我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风眠浅淡的眼眸在风雪中显得比冰雪更加冰冷, “步步紧逼才能看到兴风作浪的人到底有多少,崔丞相有点急了。”

  “崔绍?”

  “你觉得呢?”

  “你觉得他是幕后的主谋?有证据吗?”吴渔瞪大了眼睛, “没道理啊,太子已定,他贵为一人之下的左相,纵是圣上……,咳,只要好好辅助,就能流芳千古啊!”

  “你也说了,太子已定,但是太子今年几岁?”宁风眠拍拍自己这位饱读圣贤之书的挚友, “那么小的孩子,是不是很容易夭折?”

  “这……”吴渔觉得问题超纲了。

  “又或者,”宁风眠背着手,低头慢慢绕着吴渔踱步道, “如果崔丞相不仅仅只是想以贤相的名字流芳千古呢?”

  “你!”吴渔震惊万分不由得惊呼出口,继而又瞬间把声音压得更低, “慎言啊宁风眠,说话要讲证据啊!”

  “你啊,”宁风眠看着三观震碎的吴渔,笑了笑, “成也读书,败也读书,战场险恶,名将的结局不一定就是被另一个势均力敌的敌方将领杀害,很多时候名将都是死于无名小卒之手,甚至死于己方亲信。”

  “晚意以后嫁给你,我是真的放心呐,干脆现在就把她娶回家吧。”宁风眠望着忧心忡忡的好友,忍不住调侃道。

  “哎!”一提到宁晚意,吴渔那张清秀的读书人的脸立刻就涨得通红, “晚意,不是,宁小姐最近还好么……”

  “我怎么知道,”宁风眠两手一摊, “她人早就回行江城了,你呀,若是不赶紧娶回家,行江城这么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最不缺的可是英俊公子哥咯。哎,我跟你说哎,尚书大人贵为尚书,知不知道小女儿们闺中最时兴的话本是讲什么的?”

  “什么话本?”吴直男一脸呆滞。

  “就是姑娘们私底下传阅看的,她们最近特别流行看公主抗旨逃婚下嫁穷书生然后浪迹天涯的故事!”宁风眠一脸坏笑地凑到吴渔耳边说着。

  果然,吴尚书的耳根这下都被急红了: “你你你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风眠终于笑了,逗这个书呆子准妹夫是他最喜欢的事情,事实上吴渔可不呆,他可是当年的殿试第一的状元郎,只是一旦遇到宁晚意,这位状元郎的智商就会坠崖式下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宁晚意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吴渔哥哥啦!”宁风眠拍了拍吴渔的肩以示安慰,然后收敛起玩笑的神情, “我在行江城有一处宅子,但是不在我名下,目前还是乔家的产业,你想个办法尽快把它过到沈槐之名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宅子的买卖时间写在我和槐之大婚之前。”

  不知自己已经喜提豪宅的沈少爷抖抖嗖嗖地下了马车,或许是因为喝酒了的缘故,沈槐之觉得自己的步伐比以往都沉重不少,甚至连下车都打了一个趔趄。

  眼皮似乎也比平时重了一些,可能是喝多了酒想睡觉吧,沈槐之晃了晃脑袋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喝太多,然后强打精神地撩起门帘走进酒铺。

  “槐之哥哥!”

  “槐之哥哥来了呀!”

  孩子们看到沈槐之总是很开心,因为伴随着沈槐之到来的一般还有好吃的零食,好听的故事和好玩的玩具。

  沈槐之让落栗去把食盒热一下,然后蹲下来一把搂住孩子们,挨个问起了问题。

  “今天是了,开始放年假了,今天槐之哥哥就来考考大家这段时间的功课!”沈槐之故意板起脸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

  呼,头好重啊……

  “我学完了三字经呢槐之哥哥,我背给你听啊,人之初……”

  头好晕……

  “我来我来!我学了弟子规呢!”

  啊,头好疼!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落栗把加热好的食盒端过来招呼孩子们吃饭, “吃完饭再排队汇报。”

  扑通。

  “槐之哥哥!”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