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纨绔子弟,贪官污吏也不好当。

  果然如柏章所料,蒋彦又来相邀去蒋府小住。

  蒋家小厮直接上了楼,敲响房门,带林楠绩开门后说明来意,还道:“恰逢家主寿宴,公子差小人请您前去小住。公子吩咐了,这客栈简陋,住着多有不便,他专门为您专门了院子,保管您住下了都不想走。”

  林楠绩假装犹豫:“这不好吧,既然是蒋老爷的寿宴,我一个外人,身无长物,到时候闹了不快,岂不扫兴?”

  这小厮也十分机灵:“您说笑了,哪有让您破费的道理,您去了自然是座上宾。而且公子说了,小的要是请不着您,就让我别回去了。”

  林楠绩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稍作收拾,与你同去。”

  关上房门,林楠绩露出震撼的表情。

  【不得了了,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我不过是个御前小太监,都能成为杭州城收首富的座上宾了。】

  【听说先帝时的大太监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阵仗不输皇帝。】

  【要不是狗皇帝在这,我都觉得自己像奸宦了。】

  李承铣从视线盲处走出来:“这下你知道在御前的好处了。”

  林楠绩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李承铣面上闪过淡淡慌张,机敏道:“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别人还猜不出来?”

  林楠绩心中的怀疑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察言观色,掌握人心是帝王的看家本领。

  他又看见李承铣胳膊上搭着一件衣裳,林楠绩眼尖地认出这衣裳正是玉扣怎么都解不开那件。

  李承铣展开衣服给他换上:“你衣服旧了,换一身。”

  林楠绩任由他摆布,心里嘀咕道:

  【咦,这衣服……】

  【感觉狗皇帝别有用心啊。】

  “咔哒”一声,玉扣被扣上,林楠绩试了试,果然又是解不开。

  李承铣低头,将两人距离拉得极近。林楠绩不自在地抬眸,撞进李承铣深不可测的漆黑长眸里。

  “玉扣只有朕能解。”

  林楠绩视线游移,葱白手指情不自禁搭在玉扣上,心脏没来由地一抖。

  【好好好,你会解,你了不起。】

  【难道我还得穿着睡觉吗?】

  【不如找把剪刀,索性把腰带剪了,这玉扣还能卖几两银子。】

  李承铣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林楠绩,气势压迫感十足:“要是敢剪了,十倍赔偿。”

  努力攒出宫养老钱的抠门鬼林楠绩瞬间不敢动了,干巴巴道:“我又没说要剪。”

  李承铣面无表情地戳了戳他的脸蛋,手感细腻,令人恋恋不舍:“总之,朕说不许。”

  林楠绩捂住脸,企图用眼神抗议。

  【昏君!】

  “那我要睡觉洗澡。”

  李承铣抱着胳膊:“朕每晚帮你解。”

  林楠绩瞪大眼眸:【简直可耻!还要每晚查岗!】

  李承铣脸不红心不跳:“不行?”

  林楠绩在李承铣的注视下,咬牙切齿道:“那真是有劳皇上了。”

  李承铣露出满意的眼神。

  很好,每晚探望的理由有了。

  甚至还可以留宿。

  林楠绩简单收拾以后,便跟着小厮走了,出了客栈,伞便遮到头顶,小厮道:“这雨下得太大了些,您小心。”

  正要抬脚,杌凳就摆好了。

  林楠绩简直受宠若惊,抬脚上了客栈门口的豪华马车。

  “您坐稳,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随着那小厮一声令下,鞭子抽打在马屁股上,马车缓缓驶离客栈。林楠绩掀开帘子,朝楼上看去,看见李承铣站在窗口,垂眸看着马车。

  视线相接,林楠绩一把拉上了帘子。

  楼上传来一声低笑,李承铣碾了碾指腹。

  到了蒋家,果然气派非凡,蒋彦亲自带路,两人先去见了蒋明德。

  蒋明德的院落里很安静,下人们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干活,不敢弄出大动静俩。两人进了屋子,蒋明德正坐在堂中,手中在看一本古文。

  林楠绩好奇地瞄了一眼那本古文的封面,蒋家祖上也是书香世界,蒋明德传承了几分造诣。

  见两人进来,蒋明德放下手中的书:“林公公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说着,蒋明德却并未起身。

  林楠绩面色从容不迫:“听闻蒋家在江南颇有名望,今日得见,果然不负盛名。”

  蒋明德目光缓缓地扫了林楠绩一眼:“林公公过誉了。”

  蒋彦插嘴道:“爹,此次我请林公公来参加您的寿辰。”

  蒋明德:“多谢。”

  林楠绩道:“杂家在此先贺喜蒋老爷了。”

  蒋明德笑呵呵道:“公公费心了。”

  几人寒暄片刻,蒋彦告退,将林楠绩带到一处富丽堂皇的院落:“公公您看,此处可还算满意?”

  这院子极为宽敞,当中甚至还有假山鱼池,风雅阔绰。

  林楠绩点点头:“这地方是不错,本公公喜欢这院子,难得你有心。”

  蒋彦看林楠绩一副痴迷的模样,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屑,表面上却依然恭敬:“公公若是觉得缺点什么,直接告诉我即可。”

  林楠绩瞟了他一眼,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那日在玉华阁里,姑娘们奏得小曲儿倒是不错。”

  “这院子好归好,终究是静了些。”

  “杂家还是喜欢热闹的。”

  蒋彦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异色,当即便道:“公公稍作歇息,姑娘们马上就来。”

  林楠绩在院落中歇下。

  这蒋家是江南极其富庶的人家,不仅如此,祖上也是官身,只是到了蒋家老爷这代,因犯事被禁止参加科考,以至于仕途衰落。虽然如此,在江南的号召力依然十分强大,不仅如此,财富更是节节升高。

  也罢,他暂且当个坏人好了。

  不多时,姑娘们就到了,院落中响起琴音。

  外面风雨大作,仿佛天穹裂开一道扣子,无尽的雨水汹涌而下,疯狂地冲刷着大地。暴雨声中,传来一阵阵的琴声,隐隐有铁骨铮铮之意。

  林楠绩看见廊下半亭中,坐着一位白衣女子。

  不多时,蒋彦领着几个姑娘陆续进来,神秘地冲林楠绩眨了眨眼。

  “平时我爹最看不得这些,骂我不用功读书。好在这次借着做寿的名义,终于能将我的红桃绿柳带进来了。”

  “春桃,你去伺候林公公。”蒋彦手里抱着一个姑娘,指了指旁边一个粉裳女子道。

  春桃满心忐忑,看见林楠绩的瞬间愣了一下。听说是宫里的公公,下意识觉得是变态之人,却不想这位林公公样貌出众,气质温和干净,对比之下,蒋彦简直像泥淖中的猪头。

  春桃给林楠绩添了杯茶:“公公,小女子来服侍您。”

  林楠绩接过茶水,轻啜了一口。

  蒋彦搂着美人,朝女子递了个眼色。

  春桃忍住娇羞,装作跌倒,摔进林楠绩的怀里,纤纤素手按上林楠绩腰间玉扣。

  玉扣纹丝不动。

  林楠绩猝不及防被投怀送抱,感觉一双手在自己腰间来回摸索。

  春桃用力拽了拽,仍旧拽不开。

  林楠绩不禁佩服起李承铣,未雨绸缪。

  春桃气结:“公公这玉扣真是好生难解。”

  低头默默努力,仍旧解不开。

  林楠绩讪讪道:“姑娘还是别费劲了,这玉扣不易扣也不易解。”

  春桃眼泪汪汪,语气嘤嘤。

  蒋彦在旁看着:“不如一剪刀剪了。”

  林楠绩叹气:“蒋公子有所不知,这玉扣是某个混账扣的,要是剪了,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还是留着的好。”

  蒋彦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林楠绩话里的是谁了。

  “原来如此。”

  林楠绩看着屋外亭子中的白衣琴女,对蒋彦道:“蒋公子府上真是藏龙卧虎,这琴声造诣非凡,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姑娘?”

  蒋彦放下酒杯,目光向外看去:“公公谬赞了,她是个哑巴,也就琴声动听一些。”

  林楠绩目露惊讶:“倒是可怜。”

  入夜,雨仍旧没停,众人退散了,林楠绩裹着被子坐在床上。

  等人。

  林楠绩困得两眼直冒泪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说好的解腰带呢,怎么还没有来。】

  林公公困了,急需睡觉。

  狗皇帝怎么还不来。

  白日里尽由着蒋彦胡闹,东西都没正经吃几口,又困又饿。

  林公公直接歪倒在床上。

  【爱来不来吧,明天就把腰带剪了。】

  林楠绩迷迷糊糊地,将李承铣痛骂几十遍。

  外面雨声绵绵不断,林楠绩忽然动了动鼻子。一股香气直往鼻腔里钻,在又困又饿的雨夜里别提多勾人了,引得肚子里的馋虫抓心挠肺。

  【什么味道……好香啊……】

  林楠绩禁不住往香味源头凑了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就对上李承铣放大的面孔,和一只香酥金黄、香气撩人的烤鸡。林楠绩眼前一亮,黑亮的瞳仁里只有香气四溢的鸡。

  李承铣举着烤鸡左右晃了晃,看着林楠绩睡眼惺忪,眼珠子跟着左右来回,忍不住笑了。

  撕下一块鸡腿递给林楠绩。

  林楠绩十分不客气地接过。

  这鸡烤得外酥里嫩,轻轻一咬,皮肉就脱了骨,肉质嫩滑,入口即化,鸡肉的油脂与香料完美融合。

  啃完鸡腿,林楠绩肚子里的馋虫还没喂饱,正要继续,烤鸡就被李承铣拿远。

  林楠绩:【?】

  李承铣看着林楠绩对着烤鸡求而不得的目光,竟然衍生出淡淡的酸味。

  他都来了这么久了,林楠绩竟然都没有正眼看他。

  “朕还不如一只烧鸡。”

  林楠绩这才终于看向李承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险些点头。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又不能吃。】

  林楠绩轻轻:“皇上太过自降身份了。”

  李承铣扯了扯嘴角,扯下另一边的鸡腿,塞进林楠绩手里,继续自己的投喂大业。

  两人在吃这件事上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默契,李承铣只顾递,林楠绩只顾吃。

  一只烤鸡下了肚,林楠绩轻轻打了个嗝。

  “我要睡觉。”

  林楠绩油乎乎的双手在衣袍上胡乱擦了擦,装作无辜道:“衣服脏了,明天不能穿了。”

  接着手指搭在玉扣上,用眼神疯狂示意。

  李承铣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终于抬手,手指灵巧地解开扣子。

  “沾染了脂粉味,是不该穿了,明天换件干净的。”

  林楠绩:……

  【斗不过,根本斗不过。】

  外袍解开,林楠绩动作极快地甩掉外袍,穿着里衣翻身上床,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时辰不早了,我要睡觉了,皇上也快回去休息吧。”

  林公公吃干抹净,开始赶人。

  谁知道李承铣也开始解外袍:“外面雨势太大,朕就在这里歇下。”

  林楠绩瞪大了眸子:“这……床不够两个人睡。”

  李承铣看着足足能睡下四五个人的床,目露质疑。

  某个公公不想同床共枕,偏偏事与愿违。

  “雨大,路滑,安危至上。”

  李承铣不经意抬手,露出被雨水浸湿的伤口,微微渗出些血迹。

  林楠绩顿时就后悔了:“好吧,看在烧鸡的份上。”

  林楠绩哈欠连天地将李承铣手上的纱布换下,重新回到床上,用枕头在两人中间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李承铣好笑地看着林楠绩虎视眈眈的模样,吹灭了蜡烛,两人隔着被子,躺在一张床上。

  过了一炷香,谁也没睡着。

  林楠绩欲哭无泪地睁开眼。

  【糟糕,一不小心吃太多,撑着了。】

  林楠绩不安分地翻身,正想忍过去,忽然听见枕头落地的声音,然后就被扯进了一道温暖的怀抱,他还没来得及推开,腹部就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轻柔缓慢地揉着肚子。

  林楠绩手缩了回去,双眼舒服的眯起,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

  【有点舒服……】

  【狗皇帝按摩消食的手法太好,不能怪本公公。】

  睡意弥散上来,林楠绩忽然警觉地睁开双眼:“皇上怎么知道我积食了。”

  李承铣手不停顿,面不改色,低沉的嗓音隐隐带笑:“你吃了两人份。”

  林楠绩:【……】

  “怪朕,下次不喂这么多了。”

  林楠绩干脆闭上了眼睛,不想看李承铣揶揄的表情。

  第二天,林楠绩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整个人舒服极了。

  床畔已经空了,昨夜被扔到地上的枕头全部整齐放在床上,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他从床上起来,就发现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一身月白色的衣袍,虽然换了一身,但依然还是那条腰带。

  林楠绩完全不知道李承铣什么时候给他换的衣服。

  他手指按着玉扣,气咻咻地在心里控诉:

  【手段太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