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陵墓,埋藏地底数百年,不见天日,深不可测,总觉得阴森森的。好在李承铣是太祖的孙辈,跟着他,林楠绩顿时感觉身上回温许多。

  这盗墓贼已经挖通外围一圈的墓道,这墓道由青砖砌成,脚下是坚硬的石板,闻着有股久不通风的阴凉味道。

  整个墓道静悄悄的,像深远的黑洞,一丝声音也无,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落在石板上,有种诡异的清晰。

  只有李承铣手中的火折子亮着,林楠绩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到处都是一样的石壁。

  李承铣若有所觉,放慢了脚步,等林楠绩跟上来。

  “皇……皇上,不如咱们先在洞口等着,等敖统领找过来。”

  “也不知道那伙贼人有没有离去,若是碰上了,可就凶险了。”

  李承铣脚步未停:“方才朕看过洞口,这里应该许久不曾有人进出。”

  林楠绩亦步亦趋地跟着,曾经看过的小说影视剧里那些吓人的尸蟞、血僵、大粽子开始轮番在脑海里上演。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着什么东西攥着。

  一开始紧张,心音就不断地往外冒:

  【据说古墓中的尸蟞从死人身上孵出,可以钻进人体,最后从脑子里爆浆而出。】

  【还有古代的活人殉葬,人死后,若墓穴遭遇外力惊扰,就会突变成血僵,遇上必死无疑……还有……】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李承铣被迫接收林楠绩脑海中骇人的场景,一时沉默住了。

  乍然走进,是有些恐怖。

  他抬眸看了看四下里黑漆漆的墓道,这座巨大的陵寝深埋地底,空气中漂浮着沉闷阴冷的味道。

  李承铣忽然开口:“太祖皇帝即位后,便废除了前朝活人殉葬的规矩。皇陵工程浩大,由工部设计建造,布局按照正统风水规矩设计,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可保佑大齐子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李承铣的声线在黑暗里缓缓道来,不轻不重,刚好安抚了林楠绩惊弓之鸟般的心态。

  林楠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看着李承铣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探究。

  【是说给我听的吗?】

  李承铣停住脚步,偏头看着他:“所以说,平时少看些误人子弟的话本。”

  林楠绩不好意思地埋了埋头。

  然而就在这时,他脚踝处突然被什么东西扫过,触感微凉,像是什么东西的毛发。

  林楠绩瞬间跳了起来:“啊啊啊啊!救命啊!”

  林楠绩惊恐的叫声响彻整个墓地,一时间,狭长的墓道里尽是回声。

  林楠绩更加惊恐了,惊恐之下,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下意识弯下腰抱住身旁的活人。

  两人骤然靠在一起,李承铣身体僵住,抬手将人捞住。

  林楠绩声音颤抖:“有,有东西!”

  李承铣将火折子往地上照了照:“盗洞挖了这么久,保不齐有附近的狐狸、黄鼠狼钻进来。”

  李承铣挑了挑眉:“平日里见你胆子挺大,怎么,还怕鬼?”

  李承铣将火折子移回来,就见林楠绩蹲在地上,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双眼禁闭,浑身微微哆嗦。

  林楠绩眼角噙着泪花,一边哆嗦,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人~和鬼~能比吗?”

  李承铣:……

  好像被骂了。

  李承铣手中的火折子一闪,忽然语调惊疑:“你脚边……”

  “啊啊啊啊啊啊!”

  林楠绩手脚并用,顺着就往上爬,直到双脚离地。

  李承铣唇角轻勾:“哦,看错了。”

  林楠绩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线往下看,果然什么都没有。

  【还好……吓死我了!】

  李承铣将火折子举起来,温暖的光亮照亮两人之间。

  林楠绩的心音瞬间沉默了。

  两人挨得极近,更别说林楠绩几乎是挂在李承铣身上,距离近得能听见对方沉稳的心跳。

  林楠绩眼眸乱眨,不经意对视,就看见李承铣专注的眼神。

  林楠绩眼睫轻颤,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害怕了?”李承铣沉稳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林楠绩只觉得耳根一麻,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就对上李承铣含笑的眼神。他顿时感到不对,不自在地放下来。

  【怎么感觉怪怪的。】

  林楠绩忽视那股异样的感觉,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奴才怕鬼,让皇上见笑了。”

  李承铣轻声道:“无妨,朕不会笑话你。”

  林楠绩耳垂又是一麻,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从李承铣身上下来。

  【怪了,要是狗皇帝阴阳怪气地训斥两句,反而心理舒坦些。这样和声细语的,反而,反而……总之是奇怪。】

  林楠绩内心正在交战,忽然一片袖子递到他眼前。

  李承铣声线沉稳:“抓着。”

  林楠绩:

  【。】

  “多谢皇上。”

  林楠绩有些扭捏地抓着李承铣的袖子,心里好受了不少。看着李承铣仿佛闲庭信步般的步伐,丝毫不怕,不由问道:“皇上对这里很熟悉?”

  李承铣:“看过图纸。”

  说话间,两人停了下来。

  这里没有路了。

  林楠绩努力找话:“奴才听说先帝陵墓里放着一件关乎国运的珍宝?或许盗墓贼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对这个说法,李承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是吗?”

  林楠绩立刻道:“奴才觉得一定是以讹传讹!”

  林楠绩:【确实,国运这么大的东西,有什么样的珍宝能承担的起。】

  李承铣在墙上一阵摸索,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原本平整的墙面忽然出现一道门,旋转打开。

  林楠绩微微探头,就被满室的木箱子闪瞎了眼。

  两人走进去,这些木箱子都被打开了,但里面放着的都是陪葬的礼器,并非珍宝。

  李承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满室狼藉,忽然道:“你刚才问的关乎国运的珍宝,还真有。”

  林楠绩瞪大了眼睛:【阿这,已经被偷了。】

  李承铣:“不过是假的,关乎国运的东西怎么可能放进陪葬品中。”

  林楠绩恍然大悟:“也是,关乎国运,还是珍宝,那只能是玉玺吧。”

  李承铣丢给他一个还不算笨的眼神:“有传言称,太祖墓穴里放着真正的传位诏书,想来那伙人是冲着这个来的。”

  【对,就是传位诏书,相传太祖之后的明宗皇帝不是正统继承者,他的哥哥晋王才是,这伙逆党打的便是晋王的旗号。】

  林楠绩佯装疑惑:“传位诏书?”

  李承铣也不拆穿,点点头:“当初太祖传位时,晋王和明宗皇帝相争,最后是明宗皇帝即位。但也有传言,当初太祖皇帝属意的是晋王。还传言,真正的传位诏书就在太祖皇帝的陵墓中。”

  林楠绩忽然感到些同情:【眼下那伙逆贼拿到了诏书,觉得师出有名,正准备谋反呢!】

  林楠绩突然道:“那他们不是轻易就闯进来拿到了?”

  李承铣眉头微皱:“这里还远不到陵墓中心。但此事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但诏书定然是假的。”

  林楠绩点点头。

  【也是,只要借着流言的东风,伪造一份诏书即可,又何必大费周章。】

  【况且这里仅是墓穴外围。】

  【不过这伙逆贼没能在太祖陵寝挖到宝藏,谋反又是个需要钱的活儿,于是又在景仁山上开了一家寺庙,香火极为旺盛。】

  【唔……这次不仅想谋反,还想将狗皇帝一网打尽?】

  李承铣面上一瞬间闪过肃杀之气。

  林楠绩跟在李承铣后面,却在思索着:【我该怎么把这件事透露给皇上呢?】

  李承铣身上的肃杀气息一收,似在自言自语:“看来这伙贼人筹划已久,朕需早些防备。”

  林楠绩顿时道:“皇上说的对,行宫毕竟离京城有些远,防卫远不及京城,不如即刻返回?”

  李承铣:“朕会考虑的。”

  林楠绩松了一口气。

  李承铣查看了以后,两人原路返回,回到洞口,林楠绩端详了一下:“皇上,好像有点高。”

  “您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李承铣闲闲地瞥他一眼,单膝蹲下:“上来。”

  林楠绩犹豫了。

  【这不好吧?】

  李承铣眉梢轻挑:“还要让朕等着?”

  林楠绩不吭声了,手脚并用,用尽浑身力气爬出洞口。

  林楠绩上来后,就解下银夜身上的缰绳,抛给李承铣:“皇上,我拉您上来。”

  林楠绩等了半天没动静,李承铣已经上来了。

  林楠绩:……

  “皇上真是武功高强!”

  李承铣虽然跌进了墓地,浑身却丝毫不乱,上来之后还理了理外袍。

  出来的时候,已经月影西斜,瞧着是后半夜了。皇上春狩,到了后半夜还未回,估计行宫已经急成一团。

  林楠绩:“皇上,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行宫吧。”

  李承铣点点头,翻身上马。

  林楠绩正准备跟着,李承铣朝他伸出手来:“上马。”

  林楠绩讪讪道:“皇上,奴才不敢,奴才还是牵着马吧。”

  李承铣沉默了:“朕不会治你的罪。”

  林楠绩犹豫:【万一呢?】

  谁知道后领一空,林楠绩惊恐地看着自己双脚离地,停下来之后,整个人已经被提上了马,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

  银夜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楠绩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这这可不是我以下犯上啊。】

  李承铣扯着缰绳,汗血宝马在月色下迅捷地跑了起来。

  没跑多久,就迎面撞上了前来找人的敖敬川,敖敬川下马跪下:“卑职失职,请皇上责罚!”

  李承铣勒马停下:“无妨,是朕自己走远了。”

  敖敬川松了口气,站起来,然后就看见李承铣身后还有一个人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林林林……林公公!

  竟然和皇上共乘一骑!

  谁说林公公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