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只是随口问一问脸上的伤怎么来的而已,怎么是这个反应……

  莫名的,他想起昏黄路灯下,丹郁说起那段跟所谓的“弟弟”有关的回忆时,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

  那似乎是一段让丹郁不敢回想的过去,也使得丹郁始终没办法放下那个“弟弟”,执着于此,却又怎么都不愿意透露真正的理由,是不是跟这抹伤痕有关呢。

  “不能。”

  随口敷衍掉系统,余悸取下通讯器,点开了那个能看到星空的小游戏。上次的登入记录还在,所以不用重新验证丹郁的学员信息,一登上去,就出现了丹郁的小火柴人。

  丹郁心不在焉地帮管家把地面收拾好了之后,一过来看到余悸在干什么,步伐都踉跄了一下。余悸随手扶稳丹郁,看着另一个靠近的小火柴人,把通讯器放在丹郁的掌心里。

  游戏上面,闻祈问他拿到安眠药了没,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是不是跟那个不敢承担责任的男朋友混着都不愿意上学了……

  看着这些冒个不停的字句,丹郁感觉脑子有点痒。

  余悸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声音温和:“看不懂,我字认不太全。”

  丹郁:“……”

  丹郁:“哦。”

  【白月光的攻略进度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余悸也感觉脑子有点痒了。

  站起身,随手拍了拍丹郁的肩头,示意他继续玩通讯器。丹郁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余悸已经走了出去。

  别墅外,一些来自军部和禁闭区的人各站一排,正在门口等着。

  余悸微微一笑,回答系统:“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吗?那这个攻略值为什么变成了负值?】

  余悸也这么问:“是啊,为什么呢?”

  跟着这些前来接他的人,他走上了暗灰色的军部星船,上次被审判的事情开始重演。不,也不全是,上次至少还有一个表面上的审判过程,这次连审判都没有。

  别墅内。

  丹郁握着这个通讯器,脸上有些茫然,因为他看到指挥处发来消息,对余悸说——

  “这次我们也救不了你了。”

  他后知后觉地走到落地窗前,往外面望过去,看到的是星船门口一晃而过的银灰色发丝,以及前来羁押余悸的队伍。

  【宿主啊,是我在问你,你反问我干什么?】

  余悸懒洋洋地瘫坐在星船上,漫不经心:“我觉得不是我的问题。”

  他跟系统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再次行走在禁闭区的长廊上,前面领路的人也依旧是博士。

  博士难得苦笑:“您做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余悸耸了耸肩。

  走到禁闭室门口,熟悉的机械拧动声开始响起,博士回头看着余悸:“您确定要独自揽下携带无关人员查看机密资料的罪责吗?把那个人交出来,您或许能少关几天。”

  余悸笑:“你不是知道我在袒护谁吗?那你怎么不把证据交出去?”

  “如果那样的话,他的前途就毁了,当然,我是说如果。”博士也回之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我可没有证据。”

  “所以啊,”机械的拧动声停止,余悸主动走进去,“区区一周的禁闭而已,小问题。”

  小问题。

  什么都是小问题。

  禁闭室罢了,他也不是没来过。来,看看这次禁闭室又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影响心绪的流程,这次会往哪里走呢?

  他甚至都有些期待了。

  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他,脸上也带着洒脱而又淡然的笑意,直到系统的声音再次传来。

  【可是那位名叫丹郁的Omega,攻略值却已经满了呢。】

  脸上的笑意凝固,甚至没能注意到系统极深的阴阳怪气。

  “你开什么玩笑?”

  【是宿主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余悸:“……”

  好样的。

  大概是跟系统分别了太久,他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和系统对接了,环顾了纯白的禁闭室一圈,问道:“他的攻略值是多少?”

  【负值啊。】

  这个所谓的“负值”应该指向的是白月光,但余悸问的可不是他。

  “我是问丹郁。”

  丹郁的攻略值,是多少?

  【他不是攻略对象,无法探测攻略值。】

  余悸直接就说道:“那把攻略对象改成他。”

  回答余悸的,是短暂的安静。

  【宿主,别继续开玩笑了,有什么要我为你做的可得快点了,我接入一次可不容易。请问是否需要删除造成白月光对你好感度降低的相关记忆?】

  又是这一招。

  他没有回答系统。可如此看来,系统似乎是真的急了。

  为什么,系统会急成这个样子呢?

  禁闭室陷入完全的安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种没有来处没有归处的时间错乱感再一次来袭。

  一开始,他是他平时的样子,淡漠,冷肃。

  后来,他还是那样。

  可最后的最后,他突然开始冷冷清清地笑了起来,笑了很久,久到笑得肚子都疼了,也依旧没有停下。

  禁闭室里回荡着他悚然而又长久的笑声,他捧腹弯腰,整个人渐渐蹲下去,浑身都在轻颤,最后像是蜷缩在那里。

  他像是一直在笑,可后来笑声消散,他的身体却还在轻轻颤抖。

  *

  一周后。

  夜色苍茫,整栋别墅也几乎沉入黑暗,只有餐厅的灯还亮着,暖色调的光打在丹郁脸上,他趴在桌上拧眉思索,面前正投着堆积的数不清的待办事项。

  管家在一旁上菜,速度不紧不慢,在上完最后一道餐后,目光扫到斜倚在门口的冷肃身影,脚步一缓,冲门口的人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悄声离开了这里。

  丹郁很认真地思索着,后来好像想到该怎么处理了,就坐直了身体,开始打字、列出计划,然后轻轻按下保存,又接着点开另一个待办事项。

  他就这样一个待办一个待办地处理着,保存在待发处,没有发送出去,桌上的晚餐从温热变得微凉,离他最近的煲汤也渐渐失去了热气。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丹郁好像终于想起了还没吃晚餐,就侧过身看了看桌上的食物,端起碗,然后埋下头缓慢地、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速度总是很慢,也不怎么夹菜,一个人吃的时候,经常是一碗饭吃完了就算结束。

  这次也差不多。

  吃完这顿有些晚的晚饭后,他拿起通讯器,刚一起身,头脑一阵眩晕,身体往后一斜,几乎没站稳,于是被迫重新坐了下去。

  他缓了缓,然后才揉着额头站起来,转身的刹那,他掀起眼皮,只一眼,就看将门口那道身影看入了眼底。

  视线交汇的前一秒,墨蓝色的眼睛就抽离开了,然后转过身,不急不缓地往楼上走,步调跟以往一样,懒散,缓慢。

  可今天的背影,似乎格外地寂寥。

  身后的丹郁小声疑惑:“什么时候回来的……”

  然后问他:“你吃饭了吗,余悸。”

  回应这道疑问的,只有远去的脚步声。

  浴室时不时传来一声指尖拂动水面的轻微声音,外面一片黑暗,从浴室门缝里透出来暖黄色光芒是唯一的亮光。

  丹郁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安地望着浴室的方向,在听到一阵似乎出浴的凌乱水声后,心就开始下沉,一直落一直落,好似落不到底。

  他在心里反复斟酌措词,想试图跟余悸沟通一下,前面也是可以的,但他不喜欢被压得太狠,那样其实不太舒服,痛感远大于其它的感觉。他预想了之后的一切发展,唯独没想到,浴室的门打开,从里面透出来的暖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瞬,一阵晃然之后,那道看不清的墨蓝色视线却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他抬起眼,只看到余悸视他不见,就那样走了出去。

  丹郁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睛。

  他心神不宁地上床睡觉,却不断想起暖光与阴影的交汇间,余悸眼底那布满眼白的可怕的红血丝。

  禁闭室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第一次看到余悸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时候,余悸看起来很悲伤,后来他十分迟缓地知道那并不是余悸真实的状态。是啊,从很早以前开始,余悸的每个做法就都已经是带着目的的了。

  这一次呢?

  这一次又有什么目的?

  用独自揽罪的方式,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可他也是真的想不出来。

  余悸在资料室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了,他是无法指控余悸的,因为余悸确确实实没有对孤儿院做过任何不好的事。

  他对余悸唯一的“威胁”之处,大概就是担心被原沐生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可仅仅因为这样,就把他关在这里,他很难说服自己。

  能说服得了他的,只有他上次想到的那个可能性。

  他有些郁闷地闭上眼睛,脑海里被各种零碎又乱七八糟的念头挤压得越发昏沉,意识也开始无法控制地消散,半梦半醒之间,听到通讯器突然响了一下。

  这是余悸的通讯器,已经放在他这里好几天了,明明人也回来了,通讯器却还是没有拿走。他伸出手,闭着眼睛去摸通讯器,摸到后随便按了一下,光芒亮起,他掀起眸子朝着有些刺眼的光芒看过去。

  然后他一下就坐了起来。

  那上面写着,七十九区危机等级已经降下,对于是否对七十九区进行搜救,将由指挥官投票决定。借助精神力触须,丹郁立刻知道了余悸的位置所在,然后急匆匆朝余悸跑去,跑的时候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不断回荡。

  “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