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让俞三从库房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箱子,打开后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铜钱,用线穿成一吊一吊的。

  应有初拿出一贯铜钱仔细观察,铜钱字形自然,字迹清晰,没有不对的地方,他又凑近闻了闻,一股新铜的味道。

  “这应该是今年新铸的铜钱。”应有初掂了一下重量,“其他的没什么不对地方,安安,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俞安将一整箱铜钱放到应有初怀里,“相公,你再掂掂看。”

  应有初顺着俞安的意思试了试,不过他依旧没发现出什么异常来,他平常接触银钱的机会不多,他掂不出来也是自然。

  “轻了?”应有初盲猜一个。

  俞安点头,这才将事情徐徐道来,“我们跟胡人做完生意后,就用成交后的银票去钱庄兑些银钱,给秀坊和店铺的人发工钱,”

  “那天周红珠在店里,正好俞三将钱取了过来,周红珠帮着我一起给工人发工钱,结果,他刚上手拿几贯钱就察觉出不对来,将我拉到店后,说了此事。”

  当时周红珠还怕俞安不信,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出来和这箱铜钱作比较,俞安上手对比了一下,发现这次从钱庄取出来的铜钱的确是轻了不少。

  若只是一两枚铜钱,他们肯定是察觉不出两者的区别来,但他为了方便工人,所以每次去钱庄取的都是铜钱,数量就多了些。

  而且周红珠之前一直都是呆在南宁,乍一接触到京城的银钱,有什么不同之处瞬间就能感觉出来。

  “俞安,你说这件事我们要不要报官呀?我觉得就是钱庄老板搞的鬼,竟然敢拿□□出来忽悠你,咱们不能这么算了。”周红珠单纯的以为是俞安上当受骗了,想要报官为他讨回公道。

  俞安拉住火急火燎往外走的周红珠,他深觉此事不简单,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铜钱,沉声,

  “红珠,你先别冲动,这钱庄的老板知道我是官眷,断然不能拿□□给我的,除非…”

  周红珠忿忿不平的打断他道,“这不是□□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官府故意……”

  他骤然止声,不可置信的看向俞安,“俞安,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钱就是官府授意的?朝廷里有人私铸铜钱,不,是贪污铸铜!”

  周红珠悄声又震惊地说,瞟了眼整一箱的铜钱,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他没真的去报官,铜钱已经在京城里流通开了,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人发现了不对,但这件事一直没人爆出来,说明这贪污的人不仅后台强硬,还十分猖狂,料定了没人斗得过。

  他要是真的去了衙门,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周红珠想到这儿,不禁冷汗直流,俞安默然不作声,但似乎也认同了周红珠的猜测。

  思忖片刻,俞安叮嘱着周红珠切莫伸张,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然后,用周红珠的私房钱给工人发了工钱,这箱有问题的铜钱就被俞安留了下来。

  应有初听完俞安说的全过程,眸色暗沉下来,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贪污铸铜的人肯定是桓王那边干的。

  这几个月,宁王殿下在朝廷上避锋芒,深居简出,而九殿下还小,根本不是桓王的对手。

  应有初没想到,桓王得势竟然嚣张猖狂到如此地步,敢在铸铜上动手脚。

  “安安,此事非同寻常,我会尽快汇报给宁王,你就不要管了,不过,以后给工人发工钱还是不要用这种铜钱,免得落人口实,解释不清。”

  俞安乖顺地点头,眼里难掩担忧之色,“我知道的,相公,我不懂朝廷之事,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呀。”

  应有初轻笑,眼中尽是柔情,把人拉进怀里对着俞安的脸蛋就是吧唧一口,“放心,你相公惜命着呢,不会以身犯险的。”

  俞安闻言果然神情放松了不少。

  应有初也继续着之前未完成的事,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却是一片春色关不住。

  翌日清晨,因着老皇帝要炼丹修道十日上一次早朝,连带着应有初也跟着享福,不用凌晨就冒着大雪上朝,可以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拥着爱人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虽说不用上早朝,但应有初每天还是得去工部任职,也不能在床上赖太久。

  应有初垂眸瞧着怀中熟睡的人儿,轻啄了一下那人的额头,轻手轻脚的起身,冰凉的衣物刚穿上,他不由得打了冷噤,向下瞥了眼了自己冷得激凸的地方。

  都冻精神了。

  穿戴整齐后,他贴心的将俞安待穿的衣物塞进被窝里,替人提前暖着。

  他洗漱完毕来到小厅里,发现应财和颗颗已经起来了,正在小厅中吃早饭。

  应财疼孙子,把颗颗抱着坐在他腿上,一勺一勺的喂着睡眼惺忪的颗颗,抬眼就瞧见应有初进门,心虚地手一抖。

  应有初进门就看到这副爷爷溺爱孙子的光景,皱着眉厉声道,“应桑榆,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吃。”

  颗颗“唔”了声,听到应有初叫他的大名,他就知道这件事不能忤逆应有初,只得慢吞吞的从应财身上下来,爬到自己的宝宝椅上。

  应有初把颗颗的专属小碗放到他面前,颗颗在应有初来之前已经被喂得差不多了,便握着小勺子在碗里搅合半天就是不吃一口。

  应有初看着颗颗磨磨唧唧的样儿,只觉头疼,干脆上手把颗颗饭碗撤走,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喝完。”

  颗颗看见奶瞬间双眼放光,开心地晃着小脑袋,“谢谢相公。”

  应有初:“?”

  应财听见后猛地被一口粥呛到,弯腰边笑边咳嗽。

  颗颗现在还不到两岁,正是模仿能力最强的阶段,大抵是平时听见俞安这么叫应有初,他以为“相公”是应有初的另一个称呼。

  并且他观察了,只要应有初一听到这个称呼心情都会很好,所以今天他也试了试,没想到大家是这个反应。

  颗颗鼓着腮帮子很是疑惑。

  应有初照着颗颗脑袋轻拍了一下,教育道:“我是你爹,‘相公’只能是你阿爹对我的专属称呼,不是你个小毛崽子能叫的。”

  颗颗没懂,虽然现在他已经能区分“你我他”了,但对一类称呼有时还是懵懵懂懂的,分不清楚。

  应有初微笑着揉了两下他刚刚拍的地方,温柔的说,“颗颗听话,不可以乱叫哦,不然……”

  应有初瞬间收起笑容,来了个变脸术,威胁道,“不然我就让你柳南叔叔拿针扎你了。”

  被凶的颗颗脸色煞白,瘪着小嘴委屈巴巴的说,“是,爹爹。”

  不怪应有初这么凶颗颗,因为就在前不久,颗颗跟着俞安出门,偶然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瘸子,颗颗觉得好奇,盯着人家看了好久,当时俞安没注意到,以为颗颗就是喜欢看这人来人往的街道。

  结果他们回到家,俞安一把颗颗放到地上,颗颗走路就一瘸一拐的了。

  别说,装得还挺像。

  把俞安急得,回屋连忙就将颗颗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把人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然而别说伤口了,连一个红印子都没有。

  俞安长舒了一口气,想着可能是今天出门累着颗颗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颗颗走起路来就是瘸的。

  这回俞安不敢耽搁了,抱着颗颗就要去周红珠家,让柳南看看。

  正巧和下值回家的应有初撞到一起,刚要开口询问缘由,俞安见到应有初的一刹那,眼圈就红了。

  “别哭,出什么事了?”应有初安慰道,“有我呢。”

  俞安虽然眼泪在不停地掉,但仍然能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出来。颗颗看到俞安的眼泪,一下被感染到,也跟着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听完事情经过的应有初深深地皱紧眉头,蹲下身子开始检查颗颗装瘸的那条腿,细细摸下来,“应该没什么大事,骨头都是好。”

  一抬头瞅见父子两哭得梨花带雨的,一时间自己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事了,于是,一家三口火急火燎的跑到了柳南家。

  柳南将颗颗检查了个遍,发现什么毛病都没有,但颗颗两脚一挨地就瘸了。

  颗颗演技相当好,可经验丰富的柳南又怎么会被一个还不到两岁的小家伙骗到,“二位放心吧,颗颗一点事都没有。”

  俞安面上尽是担忧之色,“没事?那为什么好好的腿会瘸?”

  柳南语气笃定,“腿上无外伤,筋骨都是正常的,颗颗这样或许是看到了什么,小孩子好奇心重些也正常。”

  听到柳南这样说,俞安好像也明白了。

  应有初对柳南的医术自然不会怀疑什么,对着装瘸的小崽子危险的眯了眯双眼,沉声道,“怎么会没事呢?柳南兄,你再帮我,好,好,看看。”

  柳南心领神会,摊开针灸用的银针,挑了一根最大最粗的银针,对着颗颗温和的说道,“快把颗颗按在床上不要乱动,我这就为他针灸两下。”

  颗颗看到柳南手里的泛着冷光的银针,吓得瞬间破防了,“哇”的一声大哭,扑在俞安怀里,“阿爹!不要,颗颗不要针灸,不要,颗颗没瘸……”

  应有初冷笑,“哦?没瘸呀?那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