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应有初升官后,他除了要去营缮司上值外,还要上早朝,大越朝规定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上早朝。

  大越的早朝是上十日一休沐,休沐这天也不用去营缮司上值,光平这点还是挺令应有初心动的,毕竟他在南宁书院和后来在翰林院上值都是每一旬一休,连着上十五天才休息一天。

  应有初长此以往的待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被同化了,全然忘记现代的上五休二,甚至觉得现在能上十休一已经很好了。

  内务府接到应有初升官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亲自上门来给应有初量尺寸,量好尺寸后回去加班加点的将他的官服赶制出来。

  做官服的布料是现成的,上面都有绣好了各类精致符合各个官级的图案,内务府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以防不备之需,方便给突然升官加爵的大人赶制官服,这不,现在就派上用场了,应有初的官服只需要量好尺寸将官服裁剪缝制好就行了。

  不到两天的时间,应有初就拿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套青色长袍官服。大越一到四品穿绯袍,五到七品穿青袍,八品以下及未入流的官员穿绿袍。

  应有初当即就试穿了一下,青色的官袍和他之前穿过的进士服是差不多的款式,不过两者颜色不同,官袍是深青色,进士服则是大红色的。

  长袍将应有初颀长的身形完美的展现出来,胸前的大片的白鹇刺绣随着烛光的闪动变得活灵活现,戴上黑色的双翅纱帽,行走之间,双翅微微颤动,像是颤翅的蜻蜓。

  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官服的原因,他穿上官服后周身的气质都变得稳重严肃起来,但面冠如玉,一副活脱脱从戏本子走出来的儒雅官大人的模样。

  俞安瞧着面前身穿官服的相公,心倏然悸动了一瞬,赶忙瞥过头掩盖自己眼神中的慌乱,不过耳尖泛起的血色出卖了他。

  应有初得意的一笑,上前搂住俞安的腰身,俯身低头耳语道,“喜欢相公穿这身衣裳?那我今天晚上就穿……”

  俞安意识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眼里的慌乱也不见了,“胡说什么呢,岂能穿着官服做那事?不正经。”

  应有初眼里含情,盯着俞安义正言辞的小脸,突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俞安软嫩的掌心,“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样儿,这还不迷死你。

  应有初在心里邪笑着,他已经想好怎么扑倒俞安了。

  俞安感受到手心的濡湿,蹙起细眉,本想在始作俑者身上擦干净的,但一想到他身上穿的是官服,遂放弃了,抬眼瞧见应有初那自信的表情,加上此时他动手动脚的双手,和正气凛然的官服截然相反。

  俞安轻叹一口气,果然,刚刚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的相公跟儒雅一词丝毫不沾边。

  次日清晨,昏暗的室内睡着应有初他们一家三口,颗颗睡在最里面,俞安一只手轻搂着颗颗,而他则是被身后的人牢牢地禁锢在温暖的怀抱中。三人一个抱着一个,画面温馨且美好。

  应有初早已形成生物钟,刚到寅时一刻他就醒了,他正在苏醒的身子在被下伸展着,触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后倏尔僵硬了一瞬,随后眼睛都没睁开凭着肌肉记忆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他埋头与俞安厮磨片刻才睁眼,瞧见俞安背对着他睡,又把人强行转过来,于是俞安那张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映入眼帘,美色在前,他没忍住又低头猛吸了两口。

  最后被闹醒了的俞安不耐烦的伸手推开应有初贴过来的脸颊,他昨天被应有初折腾了大半宿,此刻睡意正浓,于是他果断翻身拉起被子蒙住头继续睡觉。

  应有初被“嫌弃”了也不恼,轻轻拉下一点被子,替俞安掖好被角才蹑手蹑脚的起身。

  一月底的气温依旧很低,好在昨天晚上俞安就将熨好的官服放在床尾,现在衣服拿出来还是温热的。

  应有初一边穿着平整的官服,一边回味着昨晚的运动。

  昨晚他真的穿着官服和俞安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并没有弄脏官服,但却被俞安攥得皱巴巴的。

  事后,俞安埋怨的嗔怪着应有初的任性,应有初哄完他后,大半夜的又叫人拿金斗来,它类似现代的熨斗,只不过是加炭的。

  不过俞安是没力气替应有初熨衣服了,软弱无力的躺在炕上教着应有初如何将衣服熨平整。

  应有初一开始有些笨手笨脚,但后来越发熟练起来,很快就将皱成一团的官服熨平了。

  今日是他第一次上朝,谨防出现什么意外,他出门的时间比平时还早些,天还未亮,他就抱着手炉坐在马车上了。

  开春后京中的积雪逐渐开始融化,青石板上全是雪水,湿哒哒的一片,车轱辘一压就水声啧啧,怕马车打滑,赶马车的朱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上朝的路上马车逐渐多起来了,这个点出门的基本都是去上朝的官员,初出茅庐的应有初,作为一个五品官员,遇到的官员大概率都比他官大,又是上班高峰期,因此他一路都在让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掐着点进了宫门,来上早朝的官员是不允许跑的,他只能快步追上大流,幸好上朝的官员们大概年龄都在五十岁,加上化雪天路滑,大臣们都走得极慢,确保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敢迈出下一步。

  寅时末,相当于凌晨四点半左右,如今正值初春,天亮得还很晚,上朝的路上却没有一盏引路灯。

  于是,在这黑漆漆的早朝道路上,龟速前往的大部队突然出现一个怪胎,他三步并作两步,到处超车。

  “小应大人?”

  正热衷于超车的应有初听到有人在喊他,回头定睛一看,是翰林院学士严老,他行礼回应道,“严老早上好。”

  他暗暗诧异了一息,这么黑都能认出他来,看来严老的视力和他一样好。他在心里佩服着严老,决定以后如果和严老混熟了,就问问他怎么做到人到中老年眼神还保养得这么好的秘诀。

  他完全没想到,严老能认出他来,靠的并不是视力,而是他从严老擦身而过带起的一阵风。严老都上朝好几十年了,从没见过那个上朝的官员走路像阵风似的,嗖嗖的。

  想都不用想,只能是今日新来上朝的应有初。

  严老颔首,“小应大人同老夫一道走吧,时间尚早,走慢些也来得及。”

  既然严老都这样说了,能有个老人带带他也是好的,他便欣然应下,“如此便叨扰严老了。”

  严老叫住应有初是出于爱护之心,毕竟他是从翰林院出来的,代表了翰林院的门面,应有初第一次上朝有人给他讲讲朝中的规矩也是好的。

  另一方面是想着应有初就这么若无旁人的在宫中疾步,未免太过扎眼。

  应有初跟在严老身后,在暗夜里懒懒散散的迈着步子,偷偷的打了个哈欠,再慢悠悠的回答着严老的问题。

  待他们到了偏殿,偏殿有太监掌灯,每个角落都放有烛台,数只蜡烛照亮了整个偏殿,他们的视野这才明亮起来。

  马上就要上朝了,大臣们止了话头,自觉的排好队,等卯时一到,就能依次进入大殿。严老先是贴心的给应有初指了指他的位置后才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严老是翰林院学士加上礼部尚书,是正二品大臣,站的位置很是靠前,而应有初为五品,站在队伍的末端。

  他暗自打量了一下,还有七八个大臣站在他身后,他周围的大臣手里捧着笏板,五品以上的官员用的是象牙做的笏,其他的则是用竹片做的笏。

  应有初看了一眼别人玉白的象牙笏,随后摸了摸自己手里的竹片笏,本来他可以用象牙笏的,但他拒绝了,坚持用竹片笏,并在心里默念,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笏板是官员上朝用来当做备忘录的,周围的大臣手中的笏板都记得满满当当,只有他一片空白,初次上朝,他并不打算发言,重在参与就行。

  总管太监来到众人面前,白色的拂尘一甩,尖声细气道,“诸位大人请随咱家进殿吧。”

  接着众人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仪容完好后,再按排队的顺序走进大殿,应有初也装模做样的抻了抻平整的衣袖,捧着笏板步入大殿。

  殿内亮如白昼,却空旷无比,应有初站在末尾,每个大臣之间间隔一米左右,让他生出自己还在学校做广播体操的错觉来。

  对着皇帝行完叩拜礼,喊着毫无灵魂的“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套动作做下来,让应有初更觉得像在做广播体操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皇帝身边的太监尖声唱喏道。

  应有初想到在偏殿看到诸位大臣手里写得黑压压的笏板,觉得今日的朝会肯定很热闹,结果,大殿内先是一阵寂静,最后才有零星的几个大臣启奏。

  兵部尚书上奏,大致是说南部地区的平阳县闹山匪,如今山匪势力逐渐壮大,组建出几百人的队伍来,肆无忌惮的劫持商队,强抢妇女,波及到周围好几个邻县了,扰得百姓苦不堪言,请求皇帝出兵剿匪。

  山匪年年都有,这本应该是地方官员该治理的事,现在拿到殿前请朝廷出兵剿匪,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地方官员镇压不住的地步了。

  皇帝锁着眉头,如今皇帝手上的兵力本就不多,不想再分调出去一部分,但还是不得不准了兵部尚书的要求。

  剿匪这事可大可小,最好在山匪春天播种前剿灭干净,不能影响到百姓的正常生活,特别是南部地区适宜养桑蚕,今年出口的丝绸还需要这些百姓提供蚕丝。

  于是皇帝有和大臣商议了一下,最终决定派兵剿匪的同时还减少了南部地区的粮税,鼓励百姓种桑养蚕。

  此事敲定下来后,皇帝做在龙椅上环视众人,等着看还有没大臣要上奏。应有初此时正垂着头扣自己手中的竹笏,竹屑掉了一地。

  “应爱卿,你可有事上奏?”

  应有初扣竹笏的手一抖,听到皇帝点名问自己,他忙不迭的出列,行完礼后,朗声道:“臣无事上奏。”

  皇帝脸色稍微不虞,“朕刚才与众位大臣商议的事情,你可有补充的?”

  应有初垂着头颅,乖巧道,“陛下英明,臣并无补充。”

  他在心中默念,今天是他第一天上朝,切莫显眼。

  皇帝仿佛恨铁不成钢的从胸腔叹出一口气,“你说说营缮司做的纺织机进度如何。”

  应有初不解,营缮司工匠做纺织机的进度不是一一汇报给工部了吗,为啥不问工部尚书,反而问他这个工部郎中,就好像没话找话一样。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下,面上规规矩矩的回答了皇帝的问题,“回陛下,营缮司的三百名工匠已经全部学会制作纺织机,不日后就能量产替换掉织造局的传统纺织机。”

  皇帝满意的颔首,让应有初回到原位,接着开始继续点其他大臣的名。

  应有初:“……”

  他算是知道这些大臣为什么会在笏板上写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字了,都是为了防止皇帝点名时,他们能有话可说。

  当然这个话还是非常有技巧的,先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但又从侧面表达出自己在这个部门立下了什么功劳。

  应有初不禁感慨,语言是一门艺术。

  散朝后,陆景时和他一同出宫,并问了他第一天上朝的感觉如何。

  “感觉还行,前面有点无聊,中间有点刺激,最后我就顿悟了。”应有初将自己初次上朝的感受分阶段的讲了出来。

  陆景时淡淡笑了笑,“小应大人顿悟了什么?”

  “不打无准备的仗,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应有初晃了晃手中空白的笏板无奈的笑着。

  陆景时一怔,反应过来后笑道,“你以后就会习惯的。”

  应有初侧面打听皇帝是一直都有这个爱点名的习惯吗,得到陆景时的回答是,说皇帝之前并没有这个习惯,一般就是大臣有事上奏,说完就退朝,但近几年就开始在朝中频繁的点名过问各位大臣。

  应有初听完若有所思的点头,皇帝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是之前大权在握,对大臣并无疑心,近几年起疑,事事都要过问,生怕手下的大臣背着他搞什么别的事情,所以每次上朝都不厌其烦的过问大臣,清楚每个大臣都做了什么,以此满足自己掌控欲。

  他以前看电视剧里演的皇帝大多都有疑心病,还觉得演得太夸张了,现在看来,艺术源于生活。

  下朝后,陆景时回户部上值,他则是回营缮司,开启打工模式。

  应有初出去上朝后,没多久俞安也起床了,他们决定在京中开店早就和家人商议好了的,不过不同以往,这次开店的主力是俞安,应有初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年前他们就看好了京城西边的一家商铺,位置虽不在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上,但处在几个住宅区的必经之路上,旁边还有一个大酒楼,是京中贵人经常消费的酒楼。

  人流量不大,但环境很好,因为是京中官员时常路过,所以这一片的官府巡逻特别勤,治安好,是应有初同意买下这家商铺最重要的一点。

  商铺没有他们在南宁开的店铺大,面积只有南宁店铺的四分之一,经过应有初的设计和应财亲自改装后,装修后的店铺既简约大方还能将一应商品的陈列得一目了然且十分合理。

  年前俞安给周红珠写了信,告知对方他们要在京城开一家精品铺子,很多原材料需要由周红珠帮忙运到码头,再由码头运上京来。

  俞安和应有初商议过后,决定让柳南他们把做好的皂类通过河道运上京,因为皂类需求量大,他们在京中不方便自己制作。他们走之前在桑定村招募了村民帮忙制作皂类,现在在南宁成立了一个类似制作皂类的工厂。

  其他的口红和面霜之类的产品,它们是走高端路线的,需要控制产量,所以俞安决定自己在家做就好。

  另外店里售卖的布匹,他们年前在郊外收了一家小型的绣坊,里面有十多个绣娘和哥儿,基本上都是流离失所的中年绣娘,他们有的被夫家所弃,有的亲人具不在人世,还有些是逃荒过来的,都是一些苦命的人。

  他们因命运而聚在一起,互帮互助共同成立了一家小绣坊,艰难的维持着生活,应有初他们找到这家小绣坊时,他们都快撑不下去了,因为他们除了自己要养活外,还有自己的孩子要养。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幸好俞安出现了,他不仅接下这破小的绣坊,除了每月发的一两银子作为薪资外,他还教会这些绣娘新的染布技巧,给她们提供了织布机等等。

  当年,俞安被赶出俞家时,被一位绣娘所救,并教授他织布和刺绣的技巧,他就靠着这一技之长,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直到遇到了应有初才结束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

  他曾受过一位绣娘的恩惠,现在他也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别人。

  年前那会儿,俞安还怕绣坊里的绣娘和孩子受冻,又采购一大批棉被和棉衣送到绣坊,又发每人发了一个红包,让他们过年买些好吃的。

  绣娘对俞安感激不尽,也就更加用心对待俞安交代他们生产的布匹和丝绸。

  年后,绣坊也做好第一批布匹和丝绸,是根据俞安教导出来染过色的布匹和丝绸,绣娘们都是第一次这样染布,他们没想到还能通过染色做出如此精美图案来。

  店铺产品供货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开店前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