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缮清吏司是隶属工部的机构之一,主要负责营造修缮的事务,除了工部郎中、员外郎和主事外,还有几百名工匠。

  应有初来营缮司任职好几天了,他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复刻出珍妮纺纱机来,这和他改造的织布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质,一个只需要在原基础上稍加改良。

  而另一个则是要靠着记忆复刻出来,有很多细节都需要他自己琢磨出来。

  他穿来大越五年有余,很多现代的知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模糊,不过好在他早有预料,穿来大越不久他就写了一本手札,记录了他当时所有能想到的现代知识,小到烹饪技艺大到热兵器的制造。

  当然,他肯定是没能力也没条件制造出枪支炮弹来的,毕竟他只是各理工生,不是国家造热武器的科研人员,不过,一些简单的爆破小玩意儿他还是能做的。

  应有初捧着手札,思绪一不小心就扯远了,他回过神来找到当初记录珍妮纺纱机的这页,开始专心研究起来。

  半响,

  “爹,要不您帮我看一下,”应有初托腮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懂自己画的草图,只得求助外援,“这一部分该用什么连接起来?”

  应财表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走过来,实际心里十分得意,“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画的草图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这可是我在桑定村画出来的,时隔多年,认不出来也是应该的,”应有初狡辩道,末了还嘟囔了一句,“相比之下,看来我的画技还是进步了不少。”

  应财斜睨了他一眼,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都懒得说什么。于是两人在营缮司讨论起纺纱机的该如何连接的问题。

  应财近来应儿子的要求来营缮司教导几百名工匠改造织布机,一开始听到应有初让他来官府教工匠时惶恐不已,想也没想就推脱了。

  他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怎么能来官府教人呢。

  可最后还是架不住应有初的劝导,想着儿子有难,老子岂有不帮的道理,硬着头皮来了营缮司,结果没想到他刚来这里就受到极大的尊重,几百名的工匠对着他一口一个“应老爷”的叫着,叫得他那个心花怒放的。

  应财可能不知,抛开他是应有初他爹这层身份不说,就凭他们受了应有初两天看不懂还要装懂的草图折磨,他们对应财的到来表示极力欢迎,简直就是救他们于水火。

  应财做了一辈子的木工,现在能在营缮司教导工匠,这件事够他吹嘘后半辈子了。

  应有初一边和应财讨论,他一边拿出纸重新画着草图。应财半眯着眼瞅着儿子用炭笔勾勾画画,时不时还要用白面馒头擦一擦,桌面上摆放着不同大小的毛笔等物品。

  如果应财知道什么叫差生文具多,他一定会这样形容自己儿子的。

  经过他们和营缮司的共同努力,应有初总算在过年休假前把珍妮纺纱机的具体制作摸清了,只等年后照着草图做就可以了,可能具体做的时候还需要稍微改动一下,但这些比起他们这些天费心费力抠细节来说算是微不足道了。

  大越的年假是放七天,从初一前三天开始放,一直到初四收假。

  今年是应有初他们来京城过的第一个年,应宅的下人早就将宅子里里外外布置得十分喜庆,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和精美的窗花。

  应有初写着对联,俞安就和林婶儿坐在一旁剪窗花,颗颗则是由应财抱着。前几天应财和应有初两人同进同出到营缮司上值,他陪伴颗颗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如今得了闲,他几乎孙子不离手的带着。

  应有初对此完全没有意见,有了应财带孩子,每天晚上就他和俞安两个人睡在炕上不知有多幸福。

  应家的宅子是有修有地龙的,地龙连通了他们的卧室和大厅,不过烧地龙要耗费很多的木炭,他们也不是喜好奢靡之人,平时白天都用炭盆取暖,晚上才烧炕。

  想着过年了,他们才决定烧几天地龙享受一把。

  大厅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羊毛毯,加上烧着地龙,他们脱鞋踩在毯子上也是热乎乎的,颗颗就被放在毯子上满地乱爬。

  八个月的颗颗穿着俞安给他做的新衣服,是一套绣有“福”字的红袄,袖口和领口处还有一圈毛绒绒的兔毛,戴着虎头帽,看起来憨态可掬。

  应有初盘腿坐在桌前执笔认真的写着对联,突然感觉到腿被一个温热的物体抱住了,他低头一看,是颗颗。

  应财转身收拾地上玩具的功夫,一个没看住,颗颗就爬到应有初跟前了,他费力的仰着脑袋,看到是自己熟悉的人后,对着应有初打招呼似的“哇”了声。

  “你好呀,颗颗。”应有初回应着他。

  应有初瞧着颗颗虎头虎脑的小模样儿,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搁笔俯身抱起颗颗就来了个亲亲抱抱举高高。颗颗被逗得“咯咯”直笑,晶莹剔透的口水从他咧开的小嘴淌了下来。

  应有初拿过手帕替他擦拭干净,又点了一下他小巧的鼻头,单手抱着颗颗继续写对联,而颗颗刚会爬,怎么会安分的趴在他怀里呢,没两分钟,颗颗就扭着身子,哼哼唧唧的要下去,怕摔了他,应有初只得将他放回毯子上。

  重获自由的颗颗以最快的速度窜出去,瞬间给应有初表演了一个什么叫撒手没。

  颗颗寻着声儿爬到俞安身边,结果因为速度太快没能及时的刹住,一头撞到软榻下的木头上,随着“咚”的一声响,颗颗仰翻在地,娇娇软软的哭了起来。

  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应有初不厚道的嘲笑自己的傻儿子,颗颗听到他的笑声后,似乎哭声又大了些。

  下午,应有初准备了四份年礼,装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基本都是他们亲手做的东西,比如一些蚕丝皂和冬天保湿且男女通用的润唇膏等,还有他独家秘方的卤牛肉,再加上他手写的对联,最后附上使用说明,这份年礼简直诚意满满。

  四份年礼分别送往孟阁老、翰林院的严老、陆景时家和罗平家。

  在冰天雪地的京城里,年夜饭当然要吃热气腾腾的火锅才有氛围,大人围着冒热气的锅子吃年夜饭,宅子的下人则是聚在另一个房间吃着和主家同款火锅,而颗颗只能坐在自己的专属婴儿座位上看着他们大快朵颐干着急。

  小孩子六个月就能吃一些软烂的辅食,颗颗也不另外,他最喜欢吃的辅食就是用加了肉糜的粥。

  俞安自然早就给颗颗准备好了肉糜粥,用应有初做的软勺舀了一勺热粥,等放到温度适宜才喂给颗颗。

  颗颗显然等得有些着急了,刚吃了一勺又不停地拍着面前的小桌板催促着俞安,应有初斜着瞅了一眼嗷嗷待哺的小崽子猛地起了逗弄之心,便主动揽过给颗颗投食的任务。

  应有初舀了一勺肉粥,吹凉后左右挥动着小勺子,颗颗的眼睛就集中在勺子上,“啊啊”的张大小嘴等投喂。

  “小飞棍来喽~”

  颗颗“嗷呜”一口吃了,满足得两眼都弯成小月牙。

  接下来颗颗为了吃辅食不得不配合应有初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语,什么小飞机,小火车的,他太小了听不懂,知道飞来飞去的勺子最后能进到他嘴里就行。

  一旁的大人则是一脸迷惑的望着自得其乐的应有初,表示不理解。

  吃完年夜饭应财给所有下人都发了个大红包,让他们可以高高兴兴的过年,又给了应有初和俞安一人一个红包,当然也没忘记他的宝贝小孙子。

  应财将一个最大的且绣有福字的红包压在了颗颗的枕下,应有初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颗颗翘起来的小枕头。

  翌日清晨,俞安睡醒后让人送来热羊奶,他拿着奶瓶回来正好颗颗刚醒,不哭也不闹的撅着着小屁股到处拱,像个小猪一样。

  俞安好笑的抱起颗颗,又在他身上四处拱,他摁住颗颗的脑袋,将奶嘴塞到颗颗嘴里,这才安分下来。

  昨天应有初守岁,一直撑到子时过后才睡下,因此现在还在床上熟睡着,俞安便悄悄的抱着颗颗在一旁看着应有初睡颜。

  倏然他见到自己枕下有一个红色物体,他俯身探去,摸到一个厚厚的布袋,明白这是什么后,顿时眼中爱意涌动。

  这是应有初给他准备的红包,晚上放在他枕头下压岁的,把他当小孩子一样。

  待应有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此时屋内已经没人了,暖黄的光束从窗口透进来,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上下浮动。

  他缓了片刻后起身,穿戴好衣服刚要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在颗颗的枕下掏出一个红包来,开心地打开一瞅,应财给颗颗包得不少呢。

  他嘴角勾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抛了抛到手的红包。

  儿呀,年已经过完了,你还太小,这压岁钱就由你爹替你保管吧。

  过完年假,应有初又回到营缮司上班,现在珍妮纺纱机还没做出来,所以他依旧拖着应财和他一起去营缮司。

  毕竟营缮司那群工匠太笨了,都看不懂他的草图。

  营缮司的工具和木材一应俱全,他们做起纺纱机的速度自然也快,不到五天,珍妮纺纱机就让他们父子二人做出来了。

  应财功成身退,他还有别的事要忙,俞安之前在京城物色好了一家商铺,年前就定了下来,现在还需要他去简单的打理一番才能正式开业。

  珍妮纺纱机做好后,应有初迫不及待地开始实验,营缮司的工匠们纷纷上前围观,将营缮司唯一的一块宽大的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应有初慎重的组装好纺纱机,依次装上粗纱锭,正要正式启用机器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接着就是一道尖声穿破喧闹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