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新科进士游街是京城三年才有一次的盛景,主干街道两旁或是茶楼酒馆都挤满了人,前三名的进士在鼓乐仪仗的簇拥下出了宫门,开始跨马游街之行。

  正值春季,繁花盛开,街上女子哥儿个个簪花翘首以盼。

  罗平作为状元郎自然在C位骑行,大越以左为尊,所以榜眼在左,探花在右。三人头戴双翅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所到之处皆是欢呼声一片。

  夹道两边的阁楼不断有鲜花撒下,前路落英缤纷,应有初微微偏过头和罗平低语。

  “罗兄,我们这也算是走花路了。”可惜C位不是他。

  后半句应有初没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想想。

  罗平勾唇一笑,看着前面鲜花满地的道路,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花路,于是颔首认同他的说法。

  半个时辰后,应有初一手握缰绳,嘴唇紧抿,眉头轻蹙,这场游街之行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刚开始还觉得新鲜,但他们骑一个多小时的马了,他屁股都颠麻了还没结束。

  他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头上的帽子两侧的双翅随着颠簸上下晃动着,整个人多了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就他这副冷脸的样子,却惹得一众未出阁的女子和小哥儿尖叫连连,纷纷向他投花,以示好感。

  正好一朵盛开的粉花精准的投入他怀中,他看也不看一眼,赶紧拂袖扫开。

  什么玩意儿?晦气!他有夫郎有儿的,这些胭脂俗粉别来沾边!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大量的花朵从楼上飞下来朝他砸去,他躲不过的就伸手拍开,来一朵,拍一朵,这后半段路程生生让他走出打羽毛球的既视感。

  总算游完街,应有初暗暗扭动了两下已经没知觉的下半身,和他们一道将游街时穿的进士服退还给内务府。

  没错,这进士服他们只能穿着举行大礼和游街,用完了还得退,退了之后留给下一届的进士穿。这衣服三年一穿,还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衣服虽是循环利用,但胜在做工精细又由人专门打理,尽管历经多年,依旧如新,主要它属于进士的制服,很有诱惑。

  应有初不满的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完衣服,他还想着穿着这身进士服和俞安做点坏事呢。

  按照惯例,他们游完街后晚上还有一场宴会,琼林宴。

  天子于琼林苑设宴,除了新科进士参加外,还有许多朝中大臣参加,是进士进入官场后第一场宴会,对于出身寒门的进士来说,这就是一场最重要的宴会,因为他们在宴会上可以结交权贵,扩展人脉。

  不过当今圣上在年过半百后就不再设宴款待新科进士了,今年也不例外。

  不用去赴宴,如此一来倒省去不少麻烦,应有初乐得自在,他和罗平两人火速归家,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多香啊。

  第二天,应有初授官的诏书就下来了,是翰林院编修。

  简直毫无悬念,一甲进士进翰林院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官职不一样,状元郎是翰林院修撰从六品,而榜眼和探花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官职。

  其他的进士想要进翰林院则是需要经过考核,考核过了才能来翰林院当庶吉士。

  应有初的官职不大,不过好歹是中央公务员,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朝代,他进翰林院虽政治地位不高,但社会地位极高,是个实打实的清贵官。

  而且朝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如内阁。

  因此翰林院又是国家重点的育才、储才之所,进去的人就是去当实习生的,慢慢熬资历,等待三年一次的晋升机会,这时候他们基本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外放为官,当个地方官员,比如正四品的知府。

  另一条是留在京中继续任职,一般为言官这类文职官员。

  当然大部分的人都想留在京中,可名额就那么几个,通常都让有权有势的官宦子弟占去了,应有初这样寒门出身的进士想留在京中是很难的。

  除非得到皇帝的赏识。

  应有初的官职安排下来了,他只需拿着牌子到翰林院报道就行,不过他还不急着上值,因为新科进士上值前会有三个月的假期。

  这个假期是用来给新科进士返乡的,他家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呆着,他不用返乡,所以他一下就拥有了三个月的假期,在这三个月内,他想什么时候入职就什么时候入职。

  他同罗平约好,等过一段时间和他一起入职。罗平和苏楠新婚燕尔,他自然也想和他的夫郎多过过二人世界,不然等上值后就没这么多时间陪苏楠了。

  很快颗颗就要满月了,然而应有初这个取名废到现在都没想好颗颗的大名,甚至开始耍赖。

  “安安,为了公平起见,我给颗颗想好了小名,那这个大名自然是要你来取的。”应有初推卸责任。

  俞安都被他搞无语了,“相公,你是想不出名字,所以拿这套说辞来堵我,我可不吃你这套。”他道破应有初心中所想。

  接着给应有初下最后的通牒,“两日后颗颗就要满月了,明天之前你必须把颗颗的大名想出来。”

  应有初无可奈何的应着。

  颗颗刚睡醒又喝完奶,这会儿精神头好得很,在柔软的小床上不停的蹬着小腿,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

  刚出生时,颗颗还不到应有初的一个小臂长,现在二十多天,颗颗已经长得比他小臂还要长一些了。

  夫夫两人趴着小床的护栏边,应有初用拨浪鼓逗弄着颗颗,待颗颗刚要伸手抓到拨浪鼓的小球时,他又将拨浪鼓猛地一提高,让颗颗抓了个空。

  颗颗“呀”的一声,被逗得“咯咯”直笑,没牙的小嘴兜不住口水,晶莹的液体淌到脸颊上,俞安笑着用手帕轻轻拭去。

  感受到阿爹的动作,颗颗的注意被俞安吸引过去,不再看应有初,不停地蹬腿,小手也在朝俞安的方向抓,意思很明显,他想要俞安抱。

  应有初偏不如他意,放下拨浪鼓就抱起颗颗,“来,爹爹抱,我来给你拍奶嗝。”

  一小团柔弱无骨的身躯依在应有初肩上,在他耳边轻轻的“唔唔”着,这一刻,他心都要萌化了。

  他轻轻的用手自下而上的拍着颗颗的背部,俞安转身去拿小方巾,说着:“相公,你先别急着拍他,垫上方巾再拍,当心他吐奶到你身上。”

  然而,俞安还没来得及把方巾垫在应有初肩上,颗颗就吐奶了。

  应有初感觉到一股暖流从他脖颈处流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奶腥味,他站在原地不敢动,手足无措的说道:“安安,他已经吐了。”

  俞安看着狼狈又带着点慌张的应有初,忍俊不禁道:“把颗颗给我抱吧,相公你快去换衣服。”

  颗颗吐完奶,有点小不舒服,到俞安的怀抱后闻着熟悉的味道,轻拱了两下,在俞安的轻拍下悠悠的合上眼睛。

  等应有初换好衣服出来时,看到颗颗在俞安横抱下睡着了,他小声道,“怎么跟个小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

  “颗颗还小,每天都要睡上十个时辰,苏楠来了还几次,每次他都在睡觉,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俞安轻笑着说。

  应有初看着窗外,春日里的阳光柔和不刺眼,便提议带着颗颗出去晒晒太阳,婴儿就应该多晒晒太阳,除了能去黄疸外,还能补充维生素D,促进钙的吸收。

  俞安对应有初的话深信不疑,两人便带着颗颗在前院晒起太阳来,应有初将小床搬出来,再用帽子把颗颗的眼睛遮住,让他躺在床上边睡边晒太阳。

  一切弄完后,应有初拍着颗颗的小胸脯,“你就在这儿乖乖的吸收日月精华吧。”

  俞安轻笑出声,“颗颗又不是小妖精,吸收什么日月精华呀?”

  “对,他不是,你才是小妖精,专门吸食人精气的小妖精。”应有初和俞安依偎在树下的躺椅上。

  “说什么呢?”俞安面颊微红轻嗔,“不许胡说。”

  “这可是从你手里收来的话本子上看来的,叫什么来着?我的夫郎是……狐妖?”应有初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我记得话本里面讲的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遇到狐妖的故事。”

  应有初搂着俞安,低头耳语着,“这个狐妖用魅术勾引行人,以吸食人的精气而生,却爱上一个恪守礼节的白面书生,一夜情后,书生娶了狐妖做小夫郎…”

  俞安坐月子靠这些话本子打发时间,现在却让应有初当着他的面将书中剧情说了出来,他臊得脸通红。

  “别说了相公,我以后不看这些话本子就是。”俞安埋在应有初胸前,羞得不敢抬头见人。

  应有初低笑,“你别说,我看了这话本子还学到了不少东西。”

  “学到什么?”

  他俯身在俞安耳边说了一句话,俞安听后愣住,面上的薄红倏地变成酡红色。

  “什么时候像狐妖那样主动一回?”应有初继续撩拨着,“嗯?”

  俞安臊得无地自容,抱着应有初的劲腰闭眼不说话,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良久,他们在树下小憩后醒来,太阳西沉,金灿灿的阳光打在树梢上,如同碎金般撒在两人身上,安静祥和,岁月静好。

  “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应有初轻声念出来。

  俞安刚醒,迷迷糊糊的听见应有初在说话,带着醒后的鼻音问道:“什么?”

  “我说,颗颗的名字就取桑榆二字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