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排好队的贡士在礼部侍郎的带领下来到承天门前,对他们例行搜查,然后由礼部教授一些基本的入宫礼仪,以免他们不动礼数冲撞了皇上。

  殿前失仪这事可大可小,轻则这次殿试作废,重则终生禁考,还有可能牵连到礼部,至于如何处置全凭皇上心情。

  等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后,他们才能正式入宫。此时天色大亮,他们分作两排,穿过正午门后,大家都停驻在太和门前等待辰时的到来。

  随着鼓乐声响起,数丈高的朱门缓缓开启,考生们井井有条的过了太和门,来到他们最终目的地,太和殿前的广场。

  广场上陈列了数百张案桌,这就是他们殿试的地方。

  考生们静静的跪伏着,等内阁大臣宣读完考试规则后,皇上才姗姗来迟,诸位考生对皇帝行完叩首礼后,才开始正式答卷。

  老皇帝在考场待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去了,考生们余光看到老皇帝走了后,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在皇上面前认真答题还是需要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要是皇帝全程在场的话,只怕心理素质不好的考生很容易考砸。

  日落时分,所有答卷由太监一一收走,应有初搁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抬头看着太监手里那一沓在微风中翻飞的纸张,心中怅然,他漫长的科举之路终于要迎来了结局。

  一整天没吃饭,应有初答卷的时候不觉得饿,一出皇宫,饥饿感瞬间袭来。他和罗平两人就在街边一人买了一块大饼,先吃点东西垫吧点,他们坐在车上边啃边聊。

  “罗兄,这次殿试应当不会再出意外了吧?”应有初嚼着干巴巴的饼含糊不清的说。

  “我也不清楚,等着吧,两天后就知道了。”罗平说。

  他们的答卷收上去后,先由内阁大臣审阅,再从这三百多张答卷中挑出前十名交予皇上定夺,不出意外的话,殿试前三名将在这十张答卷中产生。

  “我们等两日也不算难熬,倒是那帮阁老们该头疼了。”

  应有初面带笑意的说,他都能想象到那群阁老们坐在文华殿挑灯夜读的样子,特别是像罗平这么有争议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殿里因为罗平的答卷而吵起来?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有趣。

  罗平两三口就将手中的饼吃完了,意犹未尽的感叹道:“大饼还是南宁的好吃些,你家旁边那家大饼铺子的味道最好了。”

  “那是自然,那家铺子可是百年店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手艺能不好吗?”应有初回想着往昔,又说道:“当年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可是吃了我足足五个大饼呢!”

  罗平也想到了,他大笑道:“其实当时我也吃撑着了,谁知道你给我带这么多,我又不好意思剩下。”

  两人对视后哄然一笑。

  归家后,应财等着应有初回来一起用膳,俞安的月子餐和他们不一样,更为丰富清淡些,是林婶儿每天做好了端到屋里给他吃的。

  应有初饿了一天了,现下终于能吃口热乎饭了,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和应财讲述着去殿试的所闻所见。

  他又是吃又是说话的,一不留神就呛到了,他低头掩唇猛烈地咳嗽着,突然背脊就感受到一只手在轻拍着,替他顺气。

  “相公慢些吃。”

  应有初诧异的抬眼,看到俞安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他喝过后,缓了一口气,“安安,你怎么出来了?”

  他一个眼神授意,一旁的朱阳赶忙将房门关上。

  “你尚在月子,怎可随意走动?”应有初探了探俞安的手,摸到是温热的,便微微放心。

  “无事的,快二十天了,柳南兄也说过,我可以适当的下床走动的。我都好久没出过房门了,再呆下去,都要憋坏了。”俞安坐在应有初旁边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说道。

  应有初拧着眉毛,他作为现代人,知道要科学坐月子,但这事轮到自己身上,他还是保有谨慎的态度,他希望俞安的身体以后都安然无恙,便希望俞安能尽量遵循这个世界坐月子的老方法。

  毕竟,哥儿和女性的身体是有区别的,万一现代科学坐月子的方法不适用哥儿怎么办,他不敢用俞安的健康来冒险。

  “白日天气晴朗倒是可以出来走走,散散心,可夜里风大,当心受了凉。”应有初想了想又补充道:“白日有风也不可随便出来,出来前一定要做好防风措施。”

  应财附和着,“有初说得对,小俞你得注意自己的身子,千万别落下病根。”

  俞安听了两人的唠叨,乖巧的点头谢过应财的关心。

  应有初左手握着俞安的手,右手拿筷子吃饭,低声询问俞安要不要也吃点。俞安轻轻的摇头,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相公,颗颗已经出生快二十天了,他的名字你想好了没?”俞安问。

  他得知自己怀上的时候就让应有初给颗颗想一个名字的,结果到现在除了一个小名外,颗颗出生十八天了,还没有大名。

  应财抬眼看着应有初,也在等应有初回答,他一顿,扒拉着碗中的饭,打着哈哈道:“在想了,在想了。”

  “那相公你得抓紧了,一定得在满月宴前想出来哦。”俞安提醒道。

  要是满月宴前没想出名字来,人家一问宝宝叫什么名字,结果名字还没取,好歹孩子的父亲是个进士,却连一个孩子的名字都想不出来,岂不是很丢人?

  应有初低垂着眼眸,寻思着找个时间去问问罗平有什么好的想法。

  然而他刚有这个打算,就被俞安一语道破,“相公,你不会在想让罗平兄长帮你想名字吧?”

  应财觉得以自己儿子的性子很有可能,于是用筷子的另一端敲打着桌面,警告着应有初,“你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要自己取的,不准假借他人之手!”

  “是。”应有初蔫不拉几的回道。

  俞安在旁边小声偷笑,应有初便在桌下用力攥了一下他的手实施报复。

  饭后,应有初又用披风将俞安裹得密不透风,然后公主抱进屋。

  两日后,诸位考生再一次来到太和殿,殿试过后,他们有了新的排名,大家按照新的名次排序。

  应有初暗中观察到罗平站在第一位时,沉下心来,看来这次殿试,罗平答得很好,深得考官的心思。

  他则是站在第一排稍微靠后一点,在第六名的位置,这个成绩简直是好得让人意外。他在心里暗暗说着,这把稳了!

  到时候入殿时,他们前十名的人将站在最前排,离天子最近的地方。

  时辰一到,待总管太监尖着嗓子宣众人入殿,他们低着头颅整齐有序的进殿,对着皇上行完叩首礼后,他们安静的屹立在殿内,听候皇上进一步指示。

  应有初眼观鼻鼻观心的垂着脑袋,这样庄严盛大的殿会上无一人发出声音,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手边便是这次殿试前十的答卷,他随手拿起第一张,稍稍一抬眼,立在旁边的总管太监就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大声念出罗平的名字,让他上前回话。

  老皇帝看了一眼罗平,随意翻动着手中的答卷,许久才开始考问罗平,几个问题下来,罗平都对答如流。

  老皇帝低沉的“嗯”了声,放下答卷,又让罗平当场作一首诗出来。

  作诗对于罗平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他当即做了一首七言律诗,最后的一句更是妙不可言,“久闻此间有仙境,纷纷而下云之君。”

  老皇帝听后龙心大悦,拍案将罗平钦点为状元。

  众人可能不解,罗平只是做了一首诗,就能让皇帝看都不看后面的人,直接定了罗平为状元,似乎有些草率。

  但应有初知道为什么,他是穿书来的,虽没看完原著,他却能从这一半的剧情中分析出大概来。

  书中曾提到,老皇上年过半百的时候就曾暗中派出一支精锐的小队四处游历,替他寻找蓬莱仙境。

  相传蓬莱仙境有能让人长生的秘诀,老皇帝高位坐久了,自然也想千秋万代的享受万人朝拜。

  现在老皇帝年近花甲,不仅没能如愿的找到蓬莱仙境,身子还一日不如一日了。老皇上心中自是万分焦急,但找不到仙境他又没有办法。

  这时,罗平却在大殿上做出一首人间有仙境的诗来,无疑精准的拍到老皇帝的马屁上。

  罗平成为状元,旁边几个内阁臣子皱紧了眉头,想要提醒皇上,罗平身家不清。但他们都清楚皇帝已经将话说出口了,他们再去多嘴,那摆明了打皇上的脸。

  这种抄家的事他们可不敢做,所以他们只能憋着这件事,不仅现在不能说,以后也不能说,说了就等同于说皇上做错了。

  一个个臣子生生憋得脸通红,只有一个阁老欣慰的捋了捋胡须,就是他将罗平力保到前十名。

  之后的榜眼是一个京城官宦子弟,也是前十名的人,名次在应有初之上。

  殿试虽说是皇帝亲自主持的,但也存在很多潜规则,因为能通过会试的人,这就说明他们这些人的实力都不分伯仲。

  通常很多世家大族为了巩固自己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会在私下和内阁臣子串通一气。而皇帝一般在不威胁到自己中央权力的情况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说的,寒门难出贵子的缘故。

  但一甲中绝不能全部都是官宦子弟,老皇帝拿着一沓答卷翻动着,想找一个不牵涉任何世家的人,这时,一个风格迥异的答卷映入眼帘。

  殿试是不用请人誊卷的,这时候书法的重要性就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

  应有初那一手的瘦金体实在抓人眼球,老皇帝将他点了出来,他规规矩矩的站出来行完礼,等着皇帝发问。

  “朕看了你的文章,农桑建设写得还算不错。”皇帝威严平缓的声音传来。

  应有初垂着眼睛,心思千回百转,没多久他就想到一系列关于农桑和工程建造的问题,心中快速起草,只等皇帝发问。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长得怎么样?”

  “?”

  应有初虽是一脸懵,还是抬起头让皇帝看个清楚,只是他眼睛向下看,不敢直视圣颜。

  老皇帝“嗯”了声,似乎很满意他的颜值,“字儿好看,人也好看,是个探花料子。”

  “……”

  “家世如何?”老皇帝又问。

  应有初如实回答完后,不是世家子弟这点让老皇帝更加满意,随即封为探花郎。

  得,前两名老皇帝还会考察一下学问,到他这儿,有关于学问的事问都不问,光看脸了。

  回家的路上应有初摸着自己的脸颊出神,罗平在一边吐槽:“行了,别摸你的脸蛋子了,知道你风华正茂,恭喜你呀,探花郎。”

  众所周知,探花郎才华不一定是前三名,而相貌一定得是最好的那个。

  应有初叹了一口气,“比起靠脸,我还是更想靠实力。”

  罗平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幸亏殿试考策题,不然靠实力的话,以你那酸诗,怕是前十都够不着。”

  应有初没好气的瞥了一眼他,扭过头不想理这位新科状元。

  马车行驶过街道,应有初望着这条宽阔的主干道路,想到一甲进士及第的三人在三日后就要共同骑马游街的场景。

  “等着吧,等游街那天,我一定要把你这个状元郎的风头全部抢过来!”应有初狠狠的说。

  罗平无所谓,“抢就抢呗,反正我成亲了,这种花名要来干什么?”接着罗平又戏谑道:“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好好看一看你这个探花郎的魅力,然后再获得一众女子哥儿的芳心,到时候看你怎么和俞安交代。”

  “……”

  “不就是个状元郎嘛,至于这么高兴吗?”应有初乜着他,从前罗平都不怼他的,最近真的很爱怼他。他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

  罗平面带笑意,“我高兴,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爽爽爽!自从你和苏楠成亲后天天都在爽!

  “以后别来找我要橄榄膏!”应有初使出杀手锏。

  “别呀,应弟,我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罗平光速认错。

  虽然应有初将制作橄榄膏的方子告诉他们了,但应有初那套蒸馏设备,他就不会做。柳南是拿了应有初家原来那套设备,而他还得靠着应有初才有橄榄膏用。

  黄榜在当日傍晚就张贴在皇宫外供人瞻仰,一时间,前三名的名字响彻整个京城。

  晚上,应有初在屋里抱着颗颗喂奶,俞安就将他三日后骑马游街的进士服拿在手里反复观看。

  “相公这衣服真好看。”俞安提着大红的衣服,怎么都看不够,“只可惜我还在坐月子,不能看你游街了。”

  俞安带着浓浓的遗憾说,应有初一生仅此一次的骑马游街,他却不能在场,这是多么大的一件憾事呀。

  应有初听出俞安语气中的沮丧,低头看着小崽子奶都喝完了,两只小手还是抓着奶瓶不放,他果断的将奶嘴拔了出来。

  颗颗没了奶嘴,假把式的哭了两声,想引起俞安的注意,结果俞安正聚精会神的看进士服,没空搭理他。

  他暗哼一声,小崽子天天和俞安呆在一起,闻惯了俞安身上的味道,睡前基本都要俞安亲自哄睡才行,今天他就好好治治这个毛病。

  颗颗喝完奶后很容易困觉,哭声没坚持两分钟,然后他就在应有初轻拍中睡着了。

  待他睡着后,应有初就将颗颗抱给应财带,应财巴不得和自己的小孙子多亲近亲近,乐开花的接下照顾颗颗这个艰巨任务。

  应有初回房后,俞安还在看他的进士服出神,他上前抱住俞安柔声问道,“有这么好看吗?比你相公还好看?”

  俞安侧头靠在应有初肩上轻轻蹭了蹭,“好看,可惜我看不到你穿这身衣服的样子了。”

  “谁说的?安安,只要你想看,我现在就穿给你看。”说着,应有初就拿过进士服,开始宽衣。

  换上进士服的应有初更加耀眼了,一身大红色的外袍衬得他面容清隽,轻束腰身,胸前的祥云图案在烛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芒,脚踩一双绣有金丝暗纹的黑靴。

  整个人变得贵气十足。

  俞安心跳如擂鼓,他对应有初完全没有抵抗力。

  “怎么样?”应有初扬着眉,神采飞扬的问。

  俞安看久了面颊开始泛起红晕,眼神闪了一下,带着点小结巴道:“甚,甚美。”

  应有初单挑眉头,美?有谁会用美字形容具有阳刚之气的男子?

  他掰着俞安的头不让他转,强迫他看着自己,霸道的说:“仔细看看,是美?还是俊?”

  俞安耳尖泛起血色,支支吾吾的说出应有初想要的那个答案。

  应有初将人逗得差不多了,便搂着他四处摸摸,过过干瘾,“要不是你还没出月子,真想就这么干一场。”

  最后还是俞安给他摸摸出来,他这些天的火气才消下去一点。

  两人躺在床上开始夜谈,俞安生完孩子后又能趴在应有初身上睡觉了,他想到自己每天都能见到应有初,却还是会被他一身进士服吸引到,那要是他骑马游街那天岂不是会让全京城的哥儿和女子看到?

  俞安刚好生完孩子,他看的戏本子里就写了,丈夫在妻子或者是夫郎孕期还有月子这段时间里最容易找侍妾了。

  俞安心中打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颤声问道:“相公,今日你中了探花,可有大臣相中你?”

  应有初低头,“相中我什么?”

  能力?

  “就是让你做别人的女婿。”俞安急切的说出口来。

  应有初“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问题我们之前是不是也讨论过?”他搂住没有安全感的俞安,他知道俞安的不安源于这个不公的朝代,所以,只要俞安一表现出对他没有安全感时,他就会不厌其烦的给出他的承诺。

  “安安,我都成亲了,此生只认你一人,不会再娶,你忘了我在咱们父母坟前做的保证了吗?”应有初紧紧搂着俞安,“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同理,我也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你能做到只当我一个人的夫郎吗?”应有初轻声问。

  “能。”俞安靠着应有初的胸膛喃喃道。

  应有初浅笑一下,低头宠溺的吻了一下俞安的头顶,“那我也能。”

  “所以从明日起,安安,你不许再看周红珠给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儿了。”应有初突然厉声说道。

  “啊?”

  “明天我就给你没收了!”应有初捏着俞安的鼻子不容他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