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有初坐在院子的椅子上,做好洗耳恭听的姿势。

  “其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原因,当年我二哥考上秀才,他前途一片光明,那年我认识你的娘亲,很快我们就成亲了,一切都很顺利,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你娘的爷爷曾经做过皂吏,于是家里开始劝说我,让我休了你娘。”应财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皂吏是在衙门里做的差役,属于贱役,若是家中出了一人是皂吏,那便是三代人都不能参加科举。

  “是因为怕我娘影响到二伯的仕途吗?”应有初问。

  应财点头。

  “可,这只是我娘那边的直系亲属三代以内不能科举,并不影响二伯呀?”应有初疑惑。

  “这个科举制度是官家上任时才制定的,按道理的确不能影响到我二哥,可这个事情被传得人尽皆知,就算做是一个污点,那时二哥在府县上官学,有了这个污点,他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自行退学,回来后,逼迫我休弃你娘,我不同意,我们闹得十分不愉快,于是,我们就分家并告知所有人他和我们恩断义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大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事情远不是应财说得这么轻松,当年他的母亲以死相逼让他休妻,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妻子,最后没有办法他只能选择分家。

  因为二哥是秀才,是全家的希望,所以大家都向着他,除了明面上的土地是均分的,其他家中的财产他一分都没有。

  分家后,他们卖掉自己那部分的土地一起带上家里所有的钱财搬到县城,应财一家独留在村中,当时,村里的人都在说他傻,不知道休了妻子跟着家里人一起去县城里享福,说不定去了县城还能娶一个城里人的良家女子。

  关于这些说法,应财一概不理,因为只有他知道,就算没有他妻子的原因,他也不会跟着二哥去县城的。

  家中大哥虽然懒散,但为人圆滑,见风使舵,又是长子很得母亲疼爱,小的时候,母亲让他两个哥哥都去学堂读书,独独不让他去,小小年纪的他就肩负全家的农活,大一点后,他赚的钱财也悉数上缴不曾私藏一分,可以说是他把二哥供出去的。

  可是在分家的时候不留一点钱财给他时,他就已然看清,这个家,他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旦成了后腿,没有人会帮他,他们只会竭力摆脱他。

  “爹,没事,有些人的人性本身就很凉薄,但您现在有我们了,我们都很爱您,所以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最重要,就让陈年旧事都成风而去吧。”应有初安慰道。

  应财本来还是有点伤感的,但一听到应有初说他们都很爱他时,老脸一红,挥手赶人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屋看书吧。”

  应有初见应财是真的没事后,才回到里屋,他坐在书桌前,心中复盘着应财说的话。

  他娘亲的爷爷是皂吏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就算没有这件事,分家的结果也是必然。

  二伯考上秀才意味着他将从士农工商中的“农”脱离出来,迈向“士”,一旦形成个体实力的偏差,按照应财说的,能看出他二伯是个重面子的自私人,而全家也偏袒二伯,所以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只会是必然的结果。

  二伯现在在县令手下做师爷,看来分家二十多年他都没中举,依然是个秀才。

  应有初轻叹一口气,这次肥田的事情他大出风头,只希望二伯能坚定自己之前的说法,老死不相往来,不要找上门来就好。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一月初,一个官兵奉县令的命令来到应家,向应有初汇报了一个好消息,王神婆被抓到了,今天中午就会在衙门由县令大人亲自开堂审讯。

  应有初和俞安两人都决定去衙门围观一下,应财表示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等他们看完了回来和他说也是一样的。

  两人来到衙门,发现威武堂已经被围观百姓层层包围住了,他们只能站在外面听听里面的动静。

  “好热闹呀,今天这是什么案子,怎么这么多人来看?”有人问道。

  “哟,你还不知道呢,这是太守大人亲自下令调查的,我有个亲戚在里面做事,他和我说,这堂下跪着的老婆子是个巫女,妖言惑众,蛊惑别人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杀了,啧啧啧。”

  “虎毒还不食子呢,怎么会有人杀自己的孩子?”

  “刚才不是说了嘛,是这个老巫婆子妖言惑众的,听说,她害了不止一个,有好多家都着了这老巫婆子的道。”

  “那还挺可恶的,这种会怎么处罚?”

  “这我哪儿知道,且看着吧”

  只听一声县令一拍惊木,原本哄闹成一团的围观群众瞬间噤声。

  “堂下王氏,你可认罪?”一道严厉老成的声音传来。

  应有初个子高,能看到威武堂的状况,王神婆伏在地上,还有田氏一家人跪在一旁。

  短短几天,田婶就消瘦下去,她趴在地上背上的脊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俞安没应有初这么高,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前面那个人的后脑勺,他轻轻扯了扯应有初的袖子,低声说:“相公我看不见。”

  他的本意是想让应有初换个两个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应有初听后,冲他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俞安刚想转身,另觅他地,下一秒就被应有初抓着胳肢窝拔地而起。

  应有初就像抱小孩一样的抱着他,从县令大人的角度看去就是,俞安缓缓地从人群中升起,十分突兀,然后他和县令大人对视上了。

  俞安的脸轰的一下变得绯红,他急切地拍着应有初的肩膀,示意放他下来。

  应有初却又会错了意,“再高点?”

  “……”高你个头。

  俞安罕见的在心里骂了句应有初。

  “可是应家的夫郎?”县令大人记得他。

  县令大人一发话,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到俞安身上,他认命的点了点头。

  众人默契的往两边散开,露出应有初和俞安两人,县令大人见是熟脸便说:“来人,赐坐。”

  应有初顿时喜笑颜开,谢过县令大人后,拉着俞安坐上这两把新添的椅子上,招呼着:“快,安安,来坐。”

  俞安顶着众人猜疑的目光,艰难的坐上椅子,应有初还悄声在他旁边耳语,“怎么样,安安,这回视野够好了吧?第一排耶。”

  “相公别说话了,严肃点。”俞安制止道。

  应有初点头,注意力又回到公堂上。

  县令又拍了一下惊木,堂下一片寂静后,又发文,“王氏,你可知罪?”

  “草民何罪之有?”王神婆死不认罪道。

  “现田家已然招供,对谋害田家哥儿的事情供认不讳,又在桑定村里发现尸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县令大人高声说着。

  “大人冤枉呀,草民顶多是说说而已,这杀人的事草民可没做过,都是田家自己动的手,草民手上何曾沾过鲜血?”王神婆哭诉着。

  “胡说,明明是你说要我们折磨他致死的,在青天大老爷面前还敢狡辩!”田母怒斥着王神婆道。

  “是呀,你自己都说了,是你们折磨他的,又不是我,和我有什么关系?”王神婆反驳着。

  “要不是听了你这疯婆子的话,我们也不会折磨他,罪魁祸首就是你!”田母不甘示弱道。

  “说话可得讲良心,当初是你们求着我来帮你们的!现在来反咬我一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不可开交,县令蹙紧眉头,“啪啪”拍了两下惊木,“肃静!”县令不耐烦的说道。

  两人总算止住话头,像个鹌鹑一样低垂着头颅。

  “王氏,你确定不认罪?”

  “草民无罪!”王神婆咬死了无罪。

  “带下去,审问清楚了再上来。”县令右手两指轻轻挥动着,示意将人带下去。

  两个官兵立刻上前将王神婆像拖只死狗一样拖走,王神婆还在大叫着,“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屈打成招!我冤枉呀!”

  应有初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原来县令大人办案这么简单粗暴吗?

  于是,中途休息一个时辰,等王神婆在后面招供了再继续。

  谁能想到王神婆死不承认,哪怕人证物证俱在,她就是咬死自己没动手杀人,只是给她们提供了方法而已。

  就在办案的进度瞬间僵住不前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道中年妇女的声音。

  “大人,我可以作证!”

  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手上还牵着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

  “哦?你展开说说。”县令道。

  女子对着县令磕头行完礼后,才娓娓道来:“我自己就深受这老婆子的毒害,我嫁到夫家,第一胎生下一个女儿,谁知夫家不满意,趁我不在,将我三个月大的女儿害死,等我回来她已经是尸体一具,其死法和田家的哥儿别无二致,但我和离不了,后来,我又怀孕了,这次生下一个哥儿,我害怕他会像我前一个孩子一样惨遭毒手,所以生下他后,我一刻都不敢离开他,生怕他步我女儿的后尘,但我夫家找不到时机下手,于是狠心将我休弃,不过幸好,他们不要的哥儿,我要。”

  她凄然的道出自己的经历,最后有了她的作证,王神婆被定罪,妖言惑众,致多人死亡,择日斩杀。

  田家的田母和田婶因听信妖言,导致哥儿的死亡,田母仗打三十,田婶因自己上手凌虐哥儿,行为恶劣,判仗打四十,流放边疆。

  被王氏蛊惑行不义之事的人都论罪处罚。